《冷乐初娴》秋与秋城

51、比武（一）

　　僵持了一会儿，云筝整理一下袖口，掖了掖头发道：“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歪着头，吸了一口气，表现出很有耐心的样子，道：“我说，传我家少主的话，他已经回凌源了，要你不要担心。”

　　云筝狐疑道：“你们家少主谁呀？”

　　少年似乎头一次面对这种，同一个问题问不停的人，他的耐心支持得有些吃力，明显带了点不屑，道：“凌源城太子风夕雨，”语言简洁得很。看着云筝与白辛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噢对了，在这里少主的名字是子衿。”此话一出，连白辛都是一惊，他看向云筝，云筝眨了眨那双眼，道：“什么？”

　　少年看着他二人吃惊的样子，又勉强耐心道：“你师弟子衿就是凌源的太子风夕雨”说完，他看着她，满眼都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道：“少主，不让我告诉你他的身份，但我觉得他这次回去，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了。不如实话告诉你吧，省得，我去编原因了。”

　　云筝现在开始上下细细打量他一番，忽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里来？”

　　少年此时到还爽快，道：“我叫风碎，今年十六，与少主同岁，我当然是从凌源来。”

　　云筝道：“那你是什么人？”

　　“我现在是御前护卫，将来是要当护卫长的。”他道。

　　“你说子衿是你们的太子，如何能够证明？”云筝道。

　　“哼，笑话，这还需要证明？你不信便算了，反正殿下不让我说的，你就当我没说好了。子衿托我给您带话，他……有要事去了凌源，你不要担心，过段时间，他会给你写信。”

　　云筝歪着头看着他这一出一出的，心里甚是觉得奇怪，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这少年。

　　少年长得还算周正，只是还有点没长开的样子，性格好像极不成熟，还是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心事又都写在脸上。他挺了挺胸脯，眼神中带着不耐烦，道：“话已经带到，告辞了。”

　　云筝挑了挑眉，低头想着：真的是太奇怪了。她开始回想五年前初见子衿的一幕又一幕，看着少年走了，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还是白辛跟出去了几步远，送那少年出了药庄，那少年忽然侧头，这眼神简直比他的主子还要清冷。白辛只见过子衿几次，就觉得他不好相处，如今看他的下属竟也和那人一般无二，索性笑了笑，道：“告辞，不送。”

　　然而在白辛以为他马上就要走了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他看。尽管他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人看，尤其是个同龄的男孩子，但这眼神也太过犀利了，有些要看进人的五脏六腹的感觉，白辛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你多大了？”少年毫无来由的问道。

　　白辛也不是一个看起来那么乖的人，他哼了一声道：“恕不奉告。”说罢居然转身要走。

　　“等等”少年道。

　　白辛斜眼看他，却听他傲然道：“我提前告诉你，里面那个姐姐，是我家少主的未婚妻，娶她是迟早的事，你以后离她远点儿，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少年说完，像是不愿再多留一分钟，匆匆就走了。白辛还要说话，但是来不及了，气得他跟出去几步远，见他脚不沾地，他便停下来，一直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

　　云筝此时已经将往事草草的回忆了一遍，的确，他很特别，正想到这里，见白辛愤愤回到院子里来，对她说道：“这小子也太嚣张了。”

　　云筝好奇道：“怎么？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白辛哼了一声道：“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随便出口就想命令别人。”

　　云筝皱了皱眉，此时她真是不想谈论他，对于他说的话却绞尽脑汁想弄个明白。

　　白辛看云筝一直皱着眉头，他来这么久到是看出，她与他的师弟感情很好，听周叔说过，大小姐师出云影山，那她师弟自然也是那山上出来的弟子，如何竟成了凌源太子了呢。他道：“你在想子衿的事？”

　　云筝缓缓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可能是凌源的太子吗？“白辛道。

　　云筝不答。

　　白辛道：“子衿那个人平时喜欢开玩笑吗？”

　　云筝摇了摇头，道：“他做人，做事，都是很认真的，不喜欢玩笑。”

　　白辛道：“那就排除了他为了和你开个玩笑，而使钱让人来诓骗你了。”

　　云筝像是很惊讶于他的想象，但顿了顿，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现在回想起来，五年前，我去云影山中，掌门师叔的确对待他与众不同，就连我师傅也是，对他与别人不同。”

　　白辛道：“有何不同？”

　　云筝想了想道：“好像是……管其他的弟子包括管我，都是在管自家的孩子，但是管子衿的时候，就好像是……”

　　“好像是管好朋友家的孩子，虽然不懈怠，但也不深管。”白辛道。

　　“你怎么知道？”云筝眼睛一亮。

　　“我娘管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白辛有些失落。

　　“为什么？”云筝道。

　　“因为我不是我娘生的，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过世。”白辛道。

　　云筝看他面沉如水，知道戳到人家的伤心事了，可是一时之间也只是关心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娘因为与我爹情意深厚，所以待我不像有些后母那样残酷，她对我很好，只是从小哥哥犯错挨打，而我犯错，她从来不会打我骂我，她一方面悉心照顾和教导我，另一方面对我又很客气。我想如果子衿真的是凌源的太子，那么他在云影山学艺，你师叔、师傅对他的特别之处，便也应如此吧。”白辛道。

　　云筝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那时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久了，便也不再多想。想是师叔和师傅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我写信问问师傅便知一切。”

　　白辛点头道：“真如你所说，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顿了顿，他忽然笑道：“那大小姐，以后你就有了一个做太子的师弟了，以后他做了凌源帝君，你便是凌源帝君的师姐。”

　　云筝也笑了道：“那又怎样？真如你所说，我还是经营我云家的商铺，他经营他的凌源城。我只是他的师姐，毕竟做不了长宫主的。换句话说，云影山里，能称为他师姐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白辛自嘲道：“我还想跟着大小姐沾沾荣光呢，没想到，都成了泡影。”

　　云筝轻松一笑道：“他若是太子，咱们与人家就是云泥之别。不过云有云的好，泥也有泥的自由，不是吗？”

　　白辛看着云筝会心一笑。

　　云筝见他笑了，道：“白辛，你觉得，你父亲会把他的官位传给谁？”

　　白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住了。

　　“我能帮你吗？”云筝真诚的道。

　　这一瞬间，白辛感觉内心很温暖，在白府，他一直锦衣玉食，但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些清冷，经常在炎热的夏季里，他也感觉到丝丝凉意，看惯了父亲那张严肃的脸，百年难得一笑，再看母亲，时常带着笑意却说着最疏远的话，还要忍耐的看着哥哥嫉妒他分去了他的母爱而愤恨的模样，他觉得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温暖。

　　“大小姐……”他说。

　　“以后，别叫我大小姐了，白辛。你不属于这里，迟早要回去的。你我是朋友，我救了你，你帮了我的忙。这段时间，浩尘的客人太多了，药庄的生意很忙，有你在才没有再多请一个伙计的。等你的事定下来之后，就会离开这里。所以，以后你别叫我大小姐了，就叫我……阿筝姐吧！”

　　“阿筝……”白辛道，他低头，竟然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好，阿筝。”他又道。云筝等了一会儿，那个姐字不翼而飞。算了，不叫就不叫吧，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比他矮吧，觉得叫姐有些难为情。半路认的弟弟果然没有师门的正宗。子衿就总是乖乖的叫她师姐。反正，白辛虽然比自己小几岁，但说好了是朋友嘛。

　　“阿筝，我很高兴，你一直这么关心我，谢谢你。”他眼神真挚的又一次看着他，云筝一下子想起当时初见他时，赶他走的事，后来害他在深巷被打得体无完肤。如今看着这么一双好看的，无辜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可见底。云筝想了想，好吧，一不做二不休，做朋友的话还是显得自己不够诚心与他相处，随即站起来道：“白辛，以后我认你做弟弟吧，你就叫我阿姐好了。”

　　“来！”她向他伸手。

　　她不知道，这一瞬，白辛可被她的慷慨认亲吓了一跳。坐在台阶上的他，半晌，才伸手握住了她的，她拉他起来便松开了手，他感觉她的手软软的，手心鼓鼓的贴着他的手心，他多想紧紧的握一握那只手，但是却只能任由她松开来了。

　　“小白，以后，我就叫你小白了。”云筝来药庄已经有半日了，她该回家了，她边往外走边回头道。看着这美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目送她离开，她停下来，安慰他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殊不知，她走了之后，那院子里的少年，显得多了许多心事，后院的阴影长了许多，他默然走过去，挪着晒药的簸箕。

　　子衿的事，令云筝这么贪睡的人居然一夜没怎么睡觉。

　　前半夜，她先是在入夜静下来的时候，给师傅写了一封信，然后猜测把信交到云松手上时他的样子，“啊，家里这么忙，你还要我去送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往返云影山，得需要六七天的脚程，我告诉你呀，张大哥，要送我去才行。对了，老爷要是知道马车不在家，赶在他着急的时候，一定会骂你的。”云筝叹了口气，摸了摸这封信，自言自语道：“好在，都是好事，你如果是凌源的太子，那不是好过做瑜君的贴身侍卫吗，你更自由，更随心所欲，只盼你不要像瑜君那样，视人命为草芥那才最好。”她把信放在了书桌里，心想，等有机会再让人带去云影山吧。

　　后半夜，她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对，越想越不对，子衿怎么可能是凌源太子？他不过就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师叔捡回来的，从小是多大的时候？很模糊，好像师叔说不太清，师傅也没有提过。但，如果他就是那个孤儿，被师叔给了瑜君做侍卫，前几日，瑜君被自己点穴，羞愧之下，正巧子衿回去复命，他便杀了他，为了怕自己找他算账，所以就派人来编了这么一些胡话。那少年的样子一看就像瑜君的人，看谁都不拿正眼看一下。这么一想，云筝“蹭!”跳下了床，心里有些不祥的感觉，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现实。不行，明日要去宫里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