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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番外5:寄浮生 ...

  •   戌时,窗外灵泽细密,室内人影朦胧。
      临岚小憩没多久,居然饿醒了。她辗转忍了一会,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整了整衣发,走到窗边,取她的晚餐。
      窗台上,吊兰幽香旖旎,沁人心脾。一个用灵力保温的花形食盒悄然蹲伏在微湿的馥郁里,等候她的青睐。
      碧寒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临岚展眉一笑,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红木环绕下,白釉云纹瓷盘托着一排整齐晶莹的桂花糖藕,恰似金乌跃云山、绮霞挥满天;配上一碟色泽鲜亮的芡实炒虾仁,便若玉珠凝仙露、海贝掬霜雪;再有一碗温润滋补的虫草菌菇汤,更是鲜淡适宜、活血益气,暖人心梢,又拂人心弦。
      临岚探手捧过食盒,在桌前慢慢坐下,举箸先尝了一口桂花糖藕。
      这个味道……
      记忆里的糖藕清甜软脆、粘爽适度,可却因为她情难自禁的眼泪,变得又苦又甜,仿佛将那山顶清风、枝尖冷月寸寸揉碎,填入心房。似有还无的幸福中,是虚妄的满足。
      临岚细细嚼着,鼻端有些郁热,手中的竹箸也落了下来,轻轻一声磕在碗沿。
      窗外雨线如注,风音浅叹。一片紫影附在窗格上,随风晃动了几分,微不可察。
      “是……晚餐不合口味吗?”他问。
      临岚如梦初醒般循声望去,才发现有人身如纸鸢,倚在房外,不移不去。
      “没有。”她若无其事道,“你做的?”
      月琢点了点头,又出声道:“嗯。”
      临岚本想问他怎么还没走,忽又想到自己忙了一天,确实没顾得上给他“看病”,遂沉默地扒了几口饭菜,吃个五六分饱,便开门唤道:“进来坐。”
      月琢受宠若惊地怔了怔,移步跨入房门。
      门外蹲守的湲儿兴奋地朝他挤眉弄眼,碧寒则像个虚张声势的皮影人,无声地张牙舞爪了一阵,又被湲儿强行按下。
      卧房内,临岚简单漱了漱口,浣了浣面,便绕出屏风,冷脸相对。轻细的水珠沿着鬓角滑落颌尖,被摇曳的烛火一照,恰如雨后初虹,反射着柔和的光。
      月琢不声不响地站在房中,身旁是一张待客的简榻,他却不坐。
      临岚也不招呼,径自取来一个简易的药包,摊开放在桌上,现出里面小巧玲珑的各类医疗器具,问道:“你说心脏痛,具体哪个位置?”
      “我……”他垂目抚胸,喃喃道,“你应该知道。”
      临岚抚着冰冷器具的手指蓦然一颤,仿似触电。她握指成拳,霍地转身道:“你究竟是想看病还是闲扯?云隐阁不收无病呻吟的赤佬。”
      月琢忙正色道:“早先受过外伤,已经愈合了,但是……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尤其是在想一些事情的时候。”
      “你那是思虑过重。”临岚冷冷地评价了一句,随手一指简榻,没好气道,“还站着作甚?先诊脉吧。”
      “……好。”月琢乖乖坐下。
      隔着一张四方形的红木小桌,临岚也坐上简榻,伸手搭在了他青筋微显的腕上。
      男子脉如缓流,平和稳定,又若琴弦震荡,悠悠不止。临岚凝神按了片刻,忽而抬指,重新触摸感知他的脉象。良久,方才收指。
      月琢见她沉思不语,禁不住问:“怎么了?”
      临岚恍然回神,盯着月琢:“你的灵力……”
      月琢颔首承认:“我经历了涅槃,才侥幸捡回一条命,灵脉也暂时封闭了。”语意淡然得好像事不关己。
      “涅槃……”临岚蹙着眉收回目光,心绪难明,“你既已是不死之身,这点小病小痛有什么要紧?寻常医者恐怕无能为力。”
      “你才诊了个脉,怎就断定治不了?”月琢凝望着她,眼眸晶亮,“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听着他温柔沉静的话语,临岚更加坐立不安,总想一时发作将他赶出房去便罢,可又因着心底情丝作祟,反复忍下。
      月琢明白她心里为难,翻掌向前一探,主动握住了她近在咫尺的手。
      “临岚,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却有一丝轻微的战栗,“我想留在云隐阁,一直陪你。”
      临岚一听此言,心思骤乱,也不知为何,竟一下挣开了他的手,跳起身来后退两步——
      “你知道在云隐阁调戏医师是什么下场吗?!”
      月琢也站起来,眼含委屈地看着她,却踟蹰不前:“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心想留下来!只望……你肯听我一言。”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临岚满脸戒备地瞪着男子,眼底的水光愈发晶莹闪烁,“你欺我瞒我、玩弄我的感情,如今只一句解释就想一笔带过了吗?那我当年对你的全心信任又算什么?可以被你利用的弱点吗!”
      “不是这样,临岚……”月琢急道,“六年前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意愿。纵使重逢,也无法填补我们之间已然错失的光阴。但我想说的是……倘若你还愿意让我留下,我会用余生证明,我对你的心意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那又如何?”临岚抹了抹眼角,移开视线,“我与你有旧情不假,但却不足以让我原谅你的抛弃。我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可是,我昨天看到了……”他指了指衣领内侧,“你还戴着我给你的金灵玉佩。”
      临岚下意识按住胸口,又羞又气地说:“这是亡夫留给我的唯一纪念,和你有什么关系!”
      月琢没头没尾道:“昨夜同榻而眠,你并不讨厌我。”
      临岚彻底气笑了:“我不像你,拈花惹草、视若儿戏!”
      月琢哑然瞧着临岚,不再自辩,眼中悲喜参半。俄顷,他忽地低声叹了口气,竟自说自话地开始宽衣解带。
      临岚愣住了,像看疯子一样看他,语声又惊恐又困惑:“你干什么?”
      他不慌不乱地褪下外袍,揽在臂弯,缓缓道:
      “鹄族是忠贞的神兽,只会喜欢第一眼就心生欢喜之人,也只会忠于第一个与自己有过身体交流的人。以前我不懂苍琰,还觉得他和我说笑,现在……”
      说着,又将织金玉带一点一点拆解开来,与紫墨外袍一块扔在简榻上,继续去脱那件薄薄的中衣。
      “我很确定,今生非你不可。”
      他一边解着衣带,一边踱步趋近。
      临岚大惊失色,磕磕绊绊地说了几个“你”字,眸光却像梨膏糖似的粘在他身上,方寸不离。
      她显然听出了他的意图,但也并未叫停他的动作,只是郁闷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大不如前。
      两人一个目若寒星、一个厚颜无耻,僵持了半晌,谁也没有明确表示“不想”或“不行”。
      就在他白皙紧致的上身呼之欲出时,临岚突然认输,一手捂眼,一手挥开一道灵力屏障,令他的步伐生生止住。
      “我信,我信!你不要乱来,把衣服穿回去!!”
      月琢低头轻笑了一下,把衣襟掩好,重又退回安全距离之外,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
      临岚等了很久,才将手从脸上拿下,却不敢近前,只倚着窗边书案,闷闷地问:“你的眼睛……也是因为涅槃才复明的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不紧不慢地系好衣带,字斟句酌,“我醒来时,已在岐山西麓,听梦的药庐。除了灵脉暂闭、灵力尽失,身体的外伤皆已痊愈。”
      “岐山……”临岚环着双臂念道,“所以,鹄族没有没落,你也回到故地,与族人团聚了?”
      “算是吧。”月琢娓娓道,“只不过……这段时间,我都在昏迷中;那个地方,也非人界岐山。”
      临岚歪头迷惑:“什么意思?”
      月琢抬眸,认真道:“逆阵崩毁后,我大概是被姑姑带回了神界,或者说,一处接近神界的世外之境,因此……回来迟了,对不起。”
      临岚听后,却无心怪他,只问:“你灵力尽失,也变不回原身了吧,怎么来的人间?”
      月琢赧然微笑:“是姑姑送我来的。我回族养伤一事,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加之神界日时缓慢,我悄悄离开几天,也不会有人在意。”
      “……是吗?”临岚终有勇气走近简榻,伸出指尖轻抚他的下颌,仔仔细细地端详道,“作为一个比我更专业、更较真的医者,听梦会允许你一醒来就到处乱跑吗?”
      “嗯,这个……”月琢凝目看她,喉结微动,眼神局促起来。
      “你瞒着他们下界的?”临岚一针见血地问。
      月琢笑而不答,眸色灿如朗月,更显得那张年轻面孔明净如玉、俊雅出尘。
      临岚忽又收手,回敬他一个白眼:“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伺机卖弄。”
      言罢,背身走向屏风后,在橱柜里翻找着什么,不久便抱着一床干净的被子走了出来,丢到月琢怀里。
      “你可以在云隐阁继续养伤,但我这里肯定不如神界,没有什么珍稀药材能给你用。今后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我不会走的。”月琢稳稳接住被子,顺势放上简榻。
      临岚无语地觑着他,不为所动。
      两人缄默有顷,她倏而上前,展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很温暖,很矫健,不是假的——他活着回来了。
      “临岚……”月琢手足无措,全然没了先前的胆气,仅是哑声轻唤。
      孰料,她只抱了他一会,就毫不留恋地松开,神色冷淡:“今晚的诊治到此为止,我不想和你相看两厌,你出去吧。”
      月琢呆了一瞬,讷讷地问:“我睡哪儿?”
      “二层走廊尽头有一间空房,你自己收拾一下。缺什么就到楼下问碧寒要。”
      临岚冷冷说完,便开门送客,不留商量的余地。月琢只好抱起松软的被子,向外走去。
      房门外,碧寒一见男子迈入走廊,便像一只猎犬凑了上来,目露凶光地嗅着月琢,不怀好意道:“你真的一点灵力也没有了?我还以为是你故意收着。”
      “是啊,一点灵力都没有了。”月琢无所谓地笑笑,“而今的我,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才不信……”
      碧寒正待上手推他一把试试,余光一瞥半开的窗口,就见临岚抱臂而立,不动声色地瞅着他们,只得嗤笑一声,就此作罢。
      走廊里,湲儿一边护送月琢回房,一边推着碧寒,将他赶下楼去。
      卧房内,临岚熄了烛火早早上榻,却似深闺思妇,独拥衾枕,久久无眠。
      冰润的瓷枕上,仍有他的气息淡淡萦绕。
      那是山间松果、泉流与花香交织融会的味道,渔樵相伴、莲竹互动的味道,大自然的味道。
      很像记忆之梦中,他们紧紧相拥的那个新婚之夜。
      临岚心念一动,不禁探入衣领,摸出那枚金气盘萦的玉佩,放在掌心细细抚摩。玉身所系的那根红绳,便是曾经的他怀着满腔真情与希冀,亲手编给自己的,定情信物。
      可惜,巫凰山上相别的那日,同心结就已散了。
      我们……还能再续前缘吗?

      西楼外,云催雨,雪还春,夜沉月。
      临岚闭起双眼,握紧玉佩,暗暗祈愿。
      其实,千万缕思念成霜,千万次午夜梦回,都不算什么。只要你的灵魂安然存在于世间某处,不再孤身一人就好。
      所幸,上天听到了我的愿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番外5:寄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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