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灵》风杏

5、宋玄

　　许风遥登时震住，记忆外的空疏也震住了。
　　那女子是她，是她不记得的她。
　　女子自光里飞落，玉白的指尖轻点锋刃，灵光忽现，黑衣人齐齐摔飞。
　　落地的瞬间，风起雨动，惊雷横劈大地，一切恢复正常。
　　记忆里的许风遥乍然回神，慌乱抱紧了秘籍，身子瑟缩，惊疑不定:“你……你是谁？”
　　“空疏。”女子侧眸，投去一个温温淡淡的目光:“跟得上吗？”
　　未等许风遥回答，她已然脚下生风，轻飘飘飞出去一段距离，平缓的声音却在风雨中清晰传回来:“跟得上就一起走。”
　　风雨如晦，夜幕狰狞，许风遥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环顾一圈黑衣人，咬咬牙，踉跄着追了上去。
　　接着画面一转，变成络绎不绝的街头。
　　衣衫褴褛的许风遥抱着海碗吞虎咽，手边已堆了高高一摞空碗。
　　咽下最后一口汤，她舒服的长呼一气，眯着眼睛很是满足:“空疏，结账。”
　　无人应答。
　　许风遥左右顾盼，习以为常：“又不见了。”
　　汤面老板笑的分外和善，伸手道:“客官，拢共一百文。”
　　许风遥咽了口口水，扯出个尴尬的笑来:“那个，老伯，我钱袋……”
　　老板经验老道，一听这开头就笑眯眯的先一步截断话头:“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哦。”许风遥垮下笑脸。
　　“噗嗤”一声，旁桌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应声望去，那桌子全是短打佩剑，一看即知是江湖中人。
　　衣服上的绣纹颇为眼熟，似乎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纹。
　　许风遥撇撇嘴，收回视线。
　　就算知道哪个门派又如何？人家摆明在看笑话。
　　所幸逃亡这些日子已经碾碎大小姐架子，教会许风遥怎样做人。
　　她低着语气，好声好气与老板商量道:“老伯，我朋友有事走开一会，马上就会回来。”
　　老板听了顿时横眉竖眼，嘴脸市侩:“少来这套，吃白食的我见得多了，你还嫩着呢，留下做工抵债！”
　　“行。”许风遥爽快答应，将抹布往肩上一甩，驾轻就熟的收拾起残羹剩菜。
　　旁桌笑声愈发肆意。
　　日头移走当空，小店食客越来越多，许风遥顶着日头埋头苦干，桌沿蓦然被叩响，她抬头一看，不正是消失了一上午的空疏么。
　　许风遥一下子眉眼弯弯，语气亲昵道:“你回来啦。”
　　空疏噙着浅笑，还未及答话，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男声:“许家妹妹？”
　　二人侧头看过去，来人是个眉眼精致，相貌昳丽的少年。
　　值得一提的是，他与玄邈，一模一样。
　　他腰间坠着羊脂玉，手执一柄机关折扇，望向许风遥的神色又惊又喜:“真的是你，太好了。”
　　许风遥抿唇瞧了一会，硬是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迟疑着问道:“公子贵姓？”
　　少年“刷”一下甩开扇子，扇面一个大大的“静”字。
　　许风遥短暂的啊了一声，一拍脑袋:“你是静水门的宋玄哥哥！”
　　“是我。”被称作宋玄的少年拱手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既秀气且腼腆。
　　“许宋两家百年世交，不久前听闻许家遭遇横祸，特奉家父之命来接你回静水门暂避，许家妹妹，你叫我好找。”
　　许风遥攥着抹布，赧然道:“谢谢世叔和宋哥哥挂怀，但静水门我就不去了，父亲临走前让我回东江投奔外婆。”
　　“无妨，宋某既来了，便一道护送你去东江，一来让父亲放心，二来也该为伯父伯母上柱香。”
　　“对了。”宋玄笑着把目光转向空疏:“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许风遥瞄了眼空疏的脸色，见她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方道:“对，她叫空疏。”
　　宋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抬脸却又扬起个好看的笑:“空疏姑娘，幸会。”
　　空疏浅笑，毅然转过头同许风遥告别:“既然你有了依托，我们就此别过。”
　　“等等！”许风遥讶异，忙拽住她袖角:“你于生死关头救我，我还没报答呢，怎么就要走？”
　　空疏缓缓抽出袖子，流霞便从许风遥手中丝滑倾泻。
　　“你身负福荫，命不该绝，我不过顺应天命行事，无需你报答。”说罢，转身融入人海之中。
　　许风遥遗憾叹气:“明明说好一起去东江。”
　　回身却见宋玄定定望着人潮，琥珀似的瞳孔幽深浑浊，其中有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在翻涌，教人无端心惊。
　　她有些不安:“宋哥哥，你在看什么？”
　　宋玄收回视线，朝许风遥扬起个温柔无害的笑:“你这朋友，有些独特。”
　　许风遥抿唇，将信将疑的点头:“空疏是这样的。”
　　“你方才说她也去东江？”
　　“去吧。”许风遥道:“先前聊过，说是顺路的。”
　　现下又不跟他们一起了，实在奇怪。
　　宋玄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无妨，有缘自会再见。”
　　许风遥瞧着他笃定的神情，总觉得哪里古怪，又说不清。
　　次日，宋玄带着许风遥上路，十分贴心的为其准备了行李，其中包括换洗的裳裙。
　　鹅黄绫罗裙一下子唤醒许风遥久违的爱美之心。
　　她本就是许家宠大的千金，爱美爱干净，先前脏兮兮那么久，如今打扮干净心情都舒畅不少，坐在马车里高高兴兴哼小曲。
　　奈何好景不长，进山道不久就遇到匪徒打劫。
　　满身横肉的糙汉子逼停马车，用刀尖挑开车帘子，乐呵道：“哟，车里还藏着个小娘皮。”
　　说着将她拖下马车，罗裙跌入尘土，一众土匪团团围上来，对着许风遥评头论足，啧啧咂嘴。
　　“细皮嫩肉，小脸蛋也白，嘿嘿，不赖。”
　　有人笑得淫邪：“嫩不嫩的你怎么知道。”
　　“摸摸就知道了。”
　　一只只瓜碌之爪伸过来，许风遥边哭边后缩，满脸崩溃。
　　他们不是身法鬼魅的杀手，她自小长在武林世家，再不济也能跟这些人过几招。
　　可刚刚一提气却发觉自己筋骨虚脱，浑身无力，一招半式也使不出来。
　　再看宋玄，也跟她一样冒着虚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