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与星》沕颜

12、见星君！

　　“清——水——见——星。请问，叫这个名字的人在吗？”

　　“走开！稀奇古怪的家伙，穿着一身病服，想吓坏我老人家吗？神经病。”

　　“不可能的，老奶奶。见星君应该是住在这里的。”

　　“我不认识什么见星君。你快走吧！”

　　老奶奶的脚步声行向了屋内。

　　安蓝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

　　这么热的天，却让他感到毒蛇环绕一般的冰凉与恐惧。

　　他走向出租车，双腿像锁上了千斤重的镣铐，难以迈开步子。

　　“司机先生，您认识清水见星吗？”

　　“您在说什么呢？”

　　“清水见星......见星君......”

　　“见星?”

　　“见星啊。见星。”

　　司机无法忍受了。

　　“您需要我报警吗？”

　　“我再给您一千，请您先去搭别人吧。过两个小时再来这里接我，可以吗？”

　　安蓝放了一千日元在司机身上，自顾自地下了车。

　　司机把车开走了。

　　“那个男的在骗我。我早该猜到的。”

　　“可他的样子，有理有据，还让我录了像，如此坦诚的欺骗，太蠢了点吧？”

　　“我再去问几户人家。见星肯定住在这附近的。绝对。”

　　走啊走，走啊走。

　　这里的和屋都长一个样。

　　亮着灯的，没亮灯的。

　　哪里都可能住着见星，哪里都可能没有见星。

　　他敲响了一扇门。

　　“您好，请问清水见星在吗？”

　　第一遍他是这样念的，勉强还能听清他说什么。

　　“您好，请问￥%……&*在吗？”

　　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

　　“您好，@#￥%……&*？”

　　第三遍的时候，神仙也听不清他说喊什么了。

　　越来越多的人家开始怀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的精神状态。

　　他穿着一身病服，手里提着一袋现金，到处敲门。

　　跟他妈闹鬼一样！

　　“见星！”

　　这个八成有病的人在路上大声喊叫。

　　“见星啊！你在哪？”

　　一个人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由一个精明的人变得如此痴癫的呢？

　　爱令人着迷，同时也令人着魔。

　　安蓝此刻明显是着魔了。绝望的血液攻破了他的理智，令他疯魔，就像那些押上全部身家只为赌上一把的赌徒输掉一切后的疯魔。

　　不过也有可能，是麻醉药不小心进入了脑袋里的某个地方，直到现在才发作，让他精神失常了。

　　至少安蓝不知道。

　　他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到处都是陌生的道路。

　　陌生的道路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冲动。

　　哪怕前方响起了警笛阵阵，他还在嘴里念着：

　　“见星......见星......”

　　“请问，您从哪里来？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

　　“您能听清我们说的话吗？”

　　“先把他带回警局吧？有可能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请等一下！”

　　夜云飘走了，银白的月亮照亮了黑暗。

　　月亮温柔的银白光芒之中，在不远处的田野上，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穿过波浪般的稻田，缓缓前来，现出他英雄般的轮廓。

　　“那是谁？”

　　两个警察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安蓝跳了起来，喊道：

　　“见星君！”

　　见星君来了。

　　他带着夜的暖风，吹到安蓝的身上。

　　毒蛇滑走了，见星的温度温润了他的身体，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绵绵不绝的希望。

　　希望夺回了安蓝的每一颗细胞。

　　“哥哥。你没事吧？”

　　“哥哥？”

　　两个警察好像懂了。

　　“我哥哥脑子有些不正常，请警察先生见谅！”

　　“请你看好他呀。他这样到处乱跑，到处敲别人家的房门，会引起恐慌的。”

　　安蓝又跳起来喊道：

　　“见星君！”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他回家。”

　　“见星君要带我回家了。”

　　警车开走了。

　　见星搀扶着安蓝，搀扶着这个傻子，一步步往家走去。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呀？你是为了来找我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吗？”

　　“见星君……”

　　安蓝哇地哭了出来。

　　“老奶奶说，你不在家。”

　　安蓝一哭，见星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听奶奶说有个疯子一样的人来找他。

　　那人穿着病服，手上和鼻子上缠着绷带，浑身散发着汗臭。

　　见星当即被吓得捂住了嘴巴。

　　他没想到，安蓝居然真的从东京找了过来，他此时应该还在住院的。

　　“你真的好笨啊，真是大笨蛋！”

　　见星哭着说：

　　“穿着病服，脸上和手上都还绑着绷带。肯定动完手术都没恢复好吧？这个样子还要来找我，你太笨了......”

　　“我认识你。我们是认识的。我们是有关系的，对吧？”

　　“对啊。我感觉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不然我为什么看见你就想笑呢？我梦里的那个笨笨的男人，肯定就是你。”

　　“我本来想打扮得好看一点的，可现在我不好看。还一身的臭味。”

　　“我见过你好看的样子就好啦。”

　　他们明明才见第二面，却好像认识了二十年一样。

　　“你是叫安蓝吗？舅舅打电话告诉我说安蓝先生的女朋友去找他了。你应该就是安蓝先生吧？”

　　“对呀，我叫安蓝。我认识你，你叫见星。清水见星。”

　　见星本来哭着，被他逗笑了。

　　“你真的好笨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你是不是喝醉啦？说话呆呆的。可我从你身上闻不到酒味呀。”

　　安蓝比见星高一点，见星比安蓝矮一点。

　　“真爱的幸福把我淹没了。我现在是笨的。”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说话？”

　　天是黑的，所以眼睛看东西也是黑的，其它颜色都被夜的黑给吞没了。

　　比如安蓝伤口处的血液的红色，比如见星从嘴唇到耳根温热的红色。

　　到家后，见星的奶奶佝偻着身子来开了门。

　　“这个疯子真的是你的朋友呀？他从东京那么远的地方，穿着病服，绑着绷带来找你呀？真是不可思议呢......”

　　奶奶一把年纪，快七十的人了。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那这件事的确是不可思议了。

　　“见星君，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

　　再次看到见星的奶奶，安蓝哭得更厉害了：

　　“老奶奶说，你不在家。”

　　见星略微责怪地看了奶奶一眼：

　　“您当时干嘛说我不在呀？我不过是去小镇上散散步而已嘛。”

　　“他当时就是一副疯子的样子嘛，怎么能怪奶奶我呢？最近电视剧里播放的那个杀人犯就是个精神病，奶奶也是会被吓到的。”

　　“快把浴缸的热水打开吧，奶奶，我得帮他擦擦身子。”

　　奶奶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嫌弃地道：

　　“是该好好擦擦。他身上的味道比我见过最臭的猪还要臭。”

　　“奶奶！您别说了。”

　　奶奶便拖着老迈的身子去给浴缸倒满热水了。

　　一边走她一边说：

　　“真是难得呀！见星有朋友来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