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 30 章 ...

  •   两人回到长老殿时,日头已经落下了。

      一箱一箱的货物早已规整完毕,摆在院内,彦时安路过时扫了一眼,大多是中药一样的植物。

      踏入正殿,正撞见步六孤辰倚在兰识身上小憩。

      兰识脸颊微微泛红,耸了耸肩,示意步六孤辰起身。

      步六孤辰只微眯着眼看清来人,然后抬手环抱住她,像一只赖着主人的长毛橘猫,懒洋洋道:“我是个病人,大病初愈还要给你打工,就让我靠一下吧。”

      彦时安轻咳一声,当事人如此大方自然反而显得她很局促。

      打斗过后这长老殿后凌乱,无处可去,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他们对面,

      兰识无奈坐正了些,“怎么样?”

      “他要我们继续给薛程治病。”彦时安语气平淡。

      死亡对人来说太轻易了。薛程能清醒地看着虫子摆布自己的身体,困一辈子,正合她意。

      “这倒好办。”兰识摆弄着罐中的生蛊淡淡回应。

      彦时安看着一整天整理出来的货物,“我们这次要带走这么多东西吗?”

      除去外头搁的那几箱干枯果实外,殿内也摆了七八个四方鉴。

      兰识推开步六孤辰,起身打开一个四方鉴的木盖,“外头放的是已经晒干的药草和果子,这里是新鲜的。”

      彦时安闻言好奇地凑上去,“新鲜的也可以?”

      兰识点点头,示意她往隔层里看。

      隔层狭窄,卧着一个冰蓝色的水球在浅浅的呼吸着。

      “是冬蝉蛊。”兰识握住彦时安的手贴向箱壁,一阵刺骨冰凉传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彦时安感慨从前要是有这样的方法进入庆国,还用发愁夏天吃不到酥山吗,“卖果子不如卖冬蝉。”

      兰识宠溺道,“冬蝉很脆弱的,稍有不顺心就会罢工。”

      拉着彦时安的手轻触冬蝉蛊,水球瞬间散成几颗水珠,失去冰凉触感,拿开手又聚集起来。看来一路上得好生伺候着。

      说着兰识又开了几箱,每箱果子都拿几个给彦时安品鉴。虽然它们长得稀奇古怪,但很香甜,物以稀为贵,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开到最后甚至还有几只角蛙,这个外族人曾拿给她看过,它若是在土里滚过,肚皮摸起来就面面的,放进在水里,又滑滑的。

      步六孤辰幽怨半晌,这才睁眼抱怨道:“赔了。”

      “赔了?”彦时安惊讶,这些可都是稀有货。转而又想这毕竟是第一次和鹤拓人做生意,总得让他们尝到甜头。

      步六孤辰若有所思,不急不缓地开口,“上一次我来鹤拓,带走的是一株空谷幽兰,那可是无价之宝。这一次,却都是些普通的物什。”

      兰识闻言,举起手中的清单砸向他,步六孤辰顺手接住欠欠地笑。

      原来是这个赔法,李至简都忍俊不禁。

      步六孤辰说得一半对一半错。

      兰花素雅,却自有傲骨;叶片修长,有如君子之剑。即便没有沃土滋养,依然挺立生长。这说的不正是兰识姐姐吗?

      不过他说的普通物什也确实没有那么普通。至少除了角蛙,彦时安一个都没见过。

      说话间一个穿着满绣银饰长布裙、肩上停着银蝶的小姑娘哼着小调踏上木阶,缓缓步入长老殿。

      清脆叮当声和轻快的脚步声吸引了几人的目光,小姑娘稚嫩童声说了几句鹤拓话。

      兰识俯下身和她聊了几句,从囊中取出一颗砂糖递给她,将她送了出去。

      “他们聚在寨子里,等着我们去吃饭。”

      彦时安才想起来这几日没吃几口正经饭,全靠浆果和饼子充饥,提起饭来才发觉是有些饿了。
      ***
      日头已落,暮色四合,圆月高悬。

      山林间处处升起袅袅炊烟,山坡小径上能看到族人从各家端着菜肴往寨子走来。

      圆寨的空地中央几张竹桌围成一圈,桌面被逐渐摆满,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聊着天

      中央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温暖的红光,驱散了山间清寒。

      小姑娘和身边的阿婆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就等你们了。"

      阿婆微笑扫过眼彦时安,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步六孤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既然是兰识的朋友,那就一起坐吧。"

      她拉着兰识的手,"来,坐阿婆旁边。"

      兰识给他们译了阿婆的话,步六孤辰听后大大咧咧地坐在兰识身侧,彦时安他们跟着坐下了。

      几人端坐在竹凳上,在周围的鹤拓族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彦时安瞄了瞄身旁的李至简,火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随着一声听不懂的吆喝声,只见众人动筷。

      彦时安也跟着拿起竹筷,看到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肴,却突然定住。

      异域餐食从前她很像尝试,眼下却有些无从下手。

      她跟前这道菜,紫色的汤里摆着几颗蓝色的石头。

      旁边的木盘里整齐摆着青绿色的小方块,浇着焦黄色汤汁。

      还有一道看起来像是肉炒白色米条。

      "尝尝这个。"兰识给步六孤辰夹了一块吃食在他碗里,又示意彦时安也来一块。

      "这些都是鹤拓的特色,你们不用理会族人,只管吃就好。你们帮了我这么久,我还没请你们吃过一顿饭,借这个机会快尝尝。"她的神色看起来也像在故意看好戏一般。

      李至简闻言不客气的舀了一块蓝石头,点了点头,“蓝色的那个是山药,还不错,你试试。”

      彦时安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坦然的放进嘴里而后肯定得点点头,又吃了一块。

      见他的表情并不狰狞,想必不是骗自己。

      彦时安迟疑了一下,也不好驳了兰识面子,夹起一块青绿方块塞进嘴里,视死如归。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甜的,吃起来像酥山,冰冰凉凉的,"好好吃。”

      兰识抿嘴笑了,"这是栀子蜜浇翅果藤冻,白色那个是地涌金莲的果肉。"

      虽然长得奇怪,但的确是正经食材精心做出来的,这下她可是来者不拒,每样都尝了一点。

      兰识看着她的吃相,心满意足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酒!"

      她起身跑到火塘边,抱来一个被烤得十分暖和的陶罐,边说边倒酒,"这是自家酿的酒,可比馆子里卖的散酒好千百倍。"

      彦时安也不管这是用什么酿的了,接过竹杯浅啜。

      清甜的米酒入喉,带着淡淡的果香,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喝吧?"兰识背着光,眼睛却亮晶晶的,"这可是阿婆存了多年的老酒。"

      商队里的酒又辣又烈,酒气还一直积肚子里久久不散。用来暖身是好,但完全不值得品鉴。

      这酒便不同了,爽口回甘,喝下去也不觉得烧心。

      彦时安未察觉脸颊耳根都已泛红,径直整杯闷下,只听见身旁的李至简轻笑一声,"酒虽温热但性寒,你慢些喝。"

      但这实在像清淡的果子汁,她没忍住又多喝了好几杯。

      酒过三巡,对坐的几个阿婆开始吹埙而歌,乐音在夜晚更显凄凉。

      人们纷纷起身围坐于篝火旁,虔诚地双手合十。

      火光摇曳,银饰叮当,一阵清亮却寂寞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

      夜渐深,身子却越来越暖,暖得彦时安头有些晕,调子又越发沉缓,让她一头栽在桌面上。

      李至简正想搀她起身,手臂却被紧紧抓住。

      彦时安迷迷糊糊道,"别再......不告而别。"

      李至简心中一颤,闪过万千思绪,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声应道,"好。"

      步六孤辰见彦时安如此不胜酒力,笑得前仰后合。兰识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而后引着李至简,将她横抱进一间竹屋。

      李至简沿床边坐了下去,喃喃道,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自嘲,“你是想起来了吗?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的吧。”

      无人回应,他长叹一声,静谧的房间只剩两人平缓的呼吸。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直到他察觉彦时安酒劲已过即将清醒,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关上门。

      凭借酒力,彦时安一觉无梦,醒来夜正深,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

      走出吊脚楼,已是清露无声万木中,兰识微薄的身影独自待在将熄的篝火旁。

      还有其他鹤拓人三三两两坐在这谈天说地。

      兰识回头发现是她,往旁边挪了挪,给彦时安腾了地方。

      彦时安察觉气氛不对,只是坐着,半晌没有说话,兰识主动开口,“西边的人说中原人已经退出去了,他们收上去的蛊也被尽数召回身边。中原人自以为掌握了秘术,其实不过是蛊和鹤拓人同时做戏给他们看。”

      老将军确实被骗惨了,从前南鹤拓无人,西鹤拓无蛊,他没有选择继续进攻。

      如今西南两族人聚在一起,蛊虫也聚在一起,他便更加无从下手了。

      她自顾自说下去,“刚才那个小姑娘叫阿蕤初,本是南边人,从小无父无母,是一直在阿婆扶养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在长老以少女神祭时,她被阿婆悄悄送去了西鹤拓。”

      蕤,草木华垂貌。有了西边族人的庇护,她才得以活下来,才有机会如林木般茁壮成长。

      鹤拓有千万棵如她一般的小树,也有千万棵照料小树的参天古木。

      可知哪怕在当时明面上大家各据一方,断绝了关系,私底下却断不了来往。

      鹤拓一族本就血脉相关,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吃着同样的饭,说着同样的语言,打断骨头连着亲。

      这一顿团圆饭,他们等了太久。

      “那段歌谣,是唱给死去的人听的。”兰识想到哪说到哪,没有条理。

      “鹤拓人死后不会离开大山,所以未亡人希望能通过歌声召回他们的魂魄,来吃最后一顿住家饭。”

      说着,兰识眼含泪光,这片土地确实埋葬了太多本不该死去的人,“天一亮,他们就要回到山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兰识也和他们一样,天亮要启程了。

      这对彦时安来说是归途,对兰识来说确是远行,“鹤拓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为什么不留在这呢?”

      “我有我要做的事,虽然这份事业不过是一场交易。不过得云措照拂,我的管辖地驻扎在自鹤拓到月城一路。现在两头都有家人,我在其间走南闯北,我很喜欢。”

      彦时安认同,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兰识接着斟酌道,“其实我之前一直很抵触靠近鹤拓,虽然很早就想来解决这些的事了。可是我没有底气,只能一拖再拖。”

      “以前总是梦见那个黑漆漆的房间,他那些扭曲的思想就像一条毒蛇掐住我的脖子,宝石一般冷漠的眼神一直凝视着我。”无论她逃到多远,总是缠着她。

      兰识担心自己没有弑父的本事,担心事有差池再次丧命,鹤拓便真的沦为地狱。一多思,心中就生怯。

      但是又要反过来怪罪自己,如果能早点动手,或许鹤拓就能多活一个女孩子。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与自己周旋久了,她甚至有过放弃的念头,想让云措给她换一片地。

      “还好有你们,有你。”让她有机会摆脱梦魇,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阿辰吗?”

      彦时安摇摇头,他们二人聚少离多,性格截然不同,确实很难猜,所以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像个太阳。”虽然总是被她威胁的那个,但他的身边总是很温暖。哪怕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也不再感到心慌害怕。

      彦时安闻言出了神,宁姐姐若是还在,也当如此眉眼温柔。只是不知文喻迟会不会像步六孤辰一样,时时站在她身后。

      兰识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也如此。虽然你心事重重,但我能感觉到你是在真心帮我,我心里也是暖的。”

      顿了顿,兰识郑重道,“我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我也很喜欢你。”

      彦时安心生感触,抬手抱住兰识,轻轻在她背上抚了抚,“兰识姐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行路至此已十分不易。

      这一幕被步六孤辰尽收眼底,站在她们身后伸出手敲了敲两人的脑袋,“你们怎么能背着我在这里卿卿我我。”

      兰识借彦时安的身影在暗处擦干泪痕,气氛瞬间欢快起来,起身敲了回去,“我们的事情你别管,去叫上李至简,要出发了。”

      三月之期已近,他们必须加紧步伐,收齐账册,以便及时回京述职。

      只因离别时族人的叮嘱更添不舍,扰人心绪。他们未等鹤拓人醒来,便悄然启程。

      只有兰霆不知怎么知晓的消息,一路远远地跟着他们,不掉队也不靠近。

      来时觉得路遥马急、山路崎岖。归时步步不舍,哪怕拉着货物,仍觉时间飞快。

      几人踏平一路荒草出了鹤拓,天已大亮。回首而望,霭霭朝云已将千山笼罩起来,让此地得以偏安一隅。

      兰识心头却不感到压抑。谷底幽兰看似柔弱,却坚不可摧,如今总算踏破重云。

      步六孤辰的人在此已守候多时,几人也于此处分道扬镳。二人仿佛已经习惯了离别,只道于途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
      暮色渐浓,官道旁的“常平客栈”点亮了灯火。檐下两盏红灯笼在晚风中轻摇,青砖地上投着斑驳的光影。

      客栈内人声鼎沸,跑堂的小二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穿梭,嘈杂声此起彼伏。

      掌柜的目光一扫,见来人是兰识,对了暗信后立即命小二将他们引入三层最里间。

      楼梯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酒香。

      一上楼,喧嚣声顿时隔绝。

      两人稍作修整,就可以进里屋查阅此间驿站的账册,李至简则守在外间。

      彦时安已熟悉章程,她手下动作慢,因此不打算歇息,径直进了隔间。

      借着烛光,她先打开了庆国的账目。靠着这个职位,她能得到一些的有关庆国的消息。

      彦时安一页页翻阅,目光却被“礼部”二字吸引。

      手指随即指向墨字,逐字细看,未及防备,礼部左侍郎文喻迟的名字已然映入眼帘。

      顿时,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底,久久不能回神。

      怎会如此巧合?

      脑海中画面一一闪过,权力更迭,当年彦府园中那个怯懦的贫家少年,如今已有了通天的本事吗?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