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恋曲》明匙

1、赴宴

　　张扬的帕拉梅拉疾驰出小区，卷起层层落叶。

　　“你能不能别老给我拉着个脸，不就让你来和我参加个宴会，你能死吗？”赵加易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来松了松领带，声音里都是暴躁。

　　而话中提到的另一个人，却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施黎澜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心里同样寒意蔓延。

　　京市已经到了深秋，天气渐寒，她却只穿了一身浅紫色半裙套装，
　　豪车四面车窗都开着，冷风抓住每一个空隙，直往人骨子里钻。
　　施黎澜短裙下白皙修长的腿已经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她侧脸看了驾驶位的男友一眼，英俊少年气的脸上都是怒火，将她钟爱的眉眼都染上了燥意。

　　男生同样一身紫色西装，是他亲自挑的情侣装，却不曾顾及过她的身体与天气。

　　施黎澜知道赵加易向来如此，富家少爷说一不二毫无在乎别人感受的秉性，哪是和她谈个恋爱就能改变的了呢？
　　所以她轻敛了心中不愉，到底不愿看他始终皱着眉，厉着眼。

　　她伸出手慢慢覆在男人绷直的手臂上，声音中带着南方女孩特有的温软，仿佛柔风一缕，将一切阴冷灰尘都吹散了去。
　　“我哪里有摆脸色，只是没休息好而已。再说，我这不是和你来了吗？”

　　施黎澜白皙小巧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微向前倾身，看男友的眼睛，笑言：“别生气嘛，人家都说开车生气不好。”

　　赵加易脸色这才好看些许，低头冷撇了她一眼，哼笑：“早干嘛去了，听我发火知道来哄人了。”

　　施黎澜捏捏他手臂肌肉，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算作讨好。

　　赵加易右手撤出，回按她手放在自己腿上，小麦色的大手抓住女孩纤细的五指，轻轻摩挲两下。

　　一脚油门踩下，直冲宴会目的地去了。

　　——

　　晚间，华灯初上，

　　京市繁华，万家灯火后彰显着人间热闹可亲。

　　绿林丛深，车开着开着便从闹市进入了密林小路般的地界。

　　施黎澜懒散地坐了很久，才终于到了地方。

　　她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不过赵加易多少还有点良心，把自己外套搭在了她腿上。

　　下车后立刻便有人引路进屋。

　　这地方隐秘，外头光景看着与其余私人会所没什么区别，同样都是低调的四合院，走进才知内有乾坤。

　　一路到包厢前，看到的各式精贵花木，悬挂的名人字画，甚至路过整场曲水流觞的景，流水潺潺，低调奢华，端的是风雅十足。

　　施黎澜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在港城时也常去各种会所，其中不乏京市人专门开办的，但却都不如这里。

　　施黎澜一时都忘了冷，略微慢下脚步细看。

　　赵加易看她喜欢，眼里闪过些许自得，骄傲说：“这是我小舅舅新办的场子，请的是多年不出山的符老先生设计，专门用来宴请各界名流。”

　　施黎澜听旁人说过，赵加易母亲出自京城陈家。陈家自古深耕于京，代代绵续至今，其资产名望早已不是简单数字可以言说。

　　就是赵家，也不过是依附那位嫁过去的陈大小姐身上，仰陈家鼻息。

　　至于赵加易嘴里的小舅舅，也就是陈家如今的掌舵人，世界知名的金融巨鳄。

　　施黎澜略眯了眯眼，突兀地想起多年前在伦敦金融峰会上，她窝在角落里，看中央各国商圈大佬温柔笑谈，唇枪舌剑。

　　那个男人一袭灰色私人定制西装，虽然看着年轻，举手投足却尽是矜贵自如，仰首饮酒，觥筹交错间便已掌控全局。

　　赵加易揽着施黎澜腰就进了其中一个厅。

　　施黎澜顺势看了一眼，有认识的，但更多都不认识。

　　一个穿着明显极隆重的女孩迎面走了过来，笑着和赵加易打招呼。

　　赵加易同样笑着递过礼物，说：“来晚了，生日快乐，蔺佳。”

　　“晚什么，还没开席呢，你和我客气什么？”说着，蔺佳接过旁边服务生托盘上的香槟，递给赵加易。

　　两人顺势碰杯。

　　蔺佳眼神打量施黎澜，啧啧赞叹：“早就听说你谈了个漂亮女友，可惜一直没见到，今天倒是让我一饱眼福了。”

　　听到提到她，施黎澜便也对视应声，声音淡淡：“蔺小姐，生日快乐。”

　　微顿了一下，她还是说：“不好意思，没有提前准备礼物。”

　　蔺佳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事，你和易哥算一家嘛。”

　　她挑挑眉，自带了些爽朗的风情，提起手边礼物在施黎澜眼前晃晃，笑道：“就算做一起喽。”

　　说完，冲两人一起抛了个飞吻，扭身走了。

　　赵加易侧脸和施黎澜说：“蔺佳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她刚从美国回来，又正好撞上她生日，就先在我们小圈子里办个宴，过两天她家再额外给她办。”

　　施黎澜回：“你应该早点和我说，我买点礼物也不会这么尴尬。”

　　赵加易和好友招手，闻言不经思考冷笑说：“你买什么，你那点钱谁看得上，买了也是扔垃圾堆。”

　　施黎澜骤然冷了脸，她离港来京，因着抱着暂时逃脱家里的想法，一点没动家里的钱，加上又和赵加易谈恋爱，很多人在背后说她攀附男人拜金。

　　但这不代表赵加易也可以这么低看她。

　　她停住脚，抬头冷眼望着男人，声音如淬冰霜，“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赵加易说完那一瞬间就开始懊恼，怎么又把这话说出来了。

　　看着女孩明显又要动怒，他叹了口气，连忙哄道：“对不住，我说错话了，你别恼，小的在这儿给您道歉了。”

　　两人起了小小的争执。

　　施黎澜看着周围人开始注意这边，不想在外面和他吵架，抿唇向前走。

　　但却又被人拦了路。

　　“小施，好久不见。”来人是曲朗，一身白色西服，浑身书卷气。

　　曲朗是隔壁京大的金融系高材生，和赵加易一个年级一个专业。
　　两人从小被人比到大，堪称冤家路窄，谁也看不惯谁。

　　就连最初，都是曲朗先追的施黎澜，却被赵加易横插一脚。
　　而施黎澜因为赵加易极似故人的眉眼相貌，选择了他。
　　好长一阵子，赵加易都因为这件事在曲朗面前耀武扬威。

　　几乎在看到曲朗的一瞬间，施黎澜就明白了赵加易执意要她来宴会的目的。

　　她心里火雄起，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加易。
　　直到现在，我们在一起一年了，你竟然还拿我当作你和曲朗比高低的筹码吗？

　　赵加易能看懂施黎澜藏在平静面容下的愤怒与质问。

　　但是他并不在意，他坚信施黎澜对他爱之深，必定不会在此刻驳他的面子。

　　一想到最近曲朗从自己手上抢走的那桩合同，和因此害他被舅舅责问，赵加易就恨不得活撕了曲朗。

　　小舅向来冷静自持，连责问都是用一双冷眼盯着他让他自己反思。

　　但就是那种安静，比他爸直接痛骂还让他来得难受。

　　他故作夸张地搂住施黎澜的腰，将人紧紧扣在自己怀里，看着温柔贴心，说出的话却带着浓烈的恶意：“曲朗，自己一个人来的吗？那多孤独，我给你找个姑娘陪陪你？身边有个人，到底更舒坦一点儿。”

　　说着手往上移，拍了拍施黎澜的肩膀说：“你看，这个姑娘怎么样？”

　　施黎澜咬紧了口腔内壁，连喘气都重了些。

　　赵加易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迎着曲朗的冷脸说：“不过你觉得好也没用，我可舍不得，老曲你还是自个儿找一个去吧。”

　　两人身上一致的紫色情侣装，又自带了些老牌贵族的清傲矜贵，任谁都要赞一句好一对璧人。

　　但是曲朗知道不是，他只看着施黎澜，微微笑，声音中却带了担忧，

　　“怎么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我让服务生把空调再调高些吧。”

　　说着已经招来了服务生。

　　周围同圈子的人乐得看着这修罗场。
　　这两位都是顶尖富豪圈子里的大少爷，他们可不愿意这时候搭话去得罪人。

　　人都有好奇心，周围窃窃私语听得施黎澜头发昏。

　　施黎澜看着男友，一年来的忍让突然变成了浓重的疲惫，沉沉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施黎澜向前走了一步，看着只是为了在合适距离与曲朗道谢，实际却躲开了赵加易的假意亲近，
　　“谢谢朗哥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觉得温度正合适。”

　　曲朗看看赵加易，又看看施黎澜，到底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施黎澜的眼神更加担忧。

　　赵加易在施黎澜躲开他的手时就又黑了脸，但是听她拒绝心情又好些。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蔺佳已经在那边开始招呼人入席。

　　众人一哄而散，笑笑嚷嚷去寻座位。

　　赵加易再次走过去搂住施黎澜，斜眼瞥了曲朗一眼，眼里都是不屑。

　　施黎澜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头疼得很，也没心思继续和赵加易争吵，顺着他的力气随他走了。

　　两人走后，曲朗文质彬彬的绅士面具轰然碎裂，冷漠阴郁地望着前方情侣的背影，手中握着的酒杯几乎要被捏碎。

　　身旁服务生颤颤地问：“先生，空调温度还调吗？”

　　曲朗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又重新戴上那层假面，温和笑道：“嗯，还是调高两度吧。”

　　“好的，先生。”

　　施黎澜随着赵加易坐了主桌，同桌的还有蔺佳等人。

　　又过了一会儿，曲朗也来了，还被蔺佳逼着以晚入席罚酒。

　　曲朗干脆地自罚三杯，惹来一阵叫好。

　　施黎澜意兴阑珊地尝了几口菜，没什么特别的，就几乎住了筷子。

　　她感觉自己头越来越疼，扭头拽了拽赵加易衣袖。
　　可赵加易忙着和自己哥们喝酒，根本没理她。

　　施黎澜起身打算去洗把脸。

　　可一进洗手间，一股想吐的感觉直接从胃里窜了上来。

　　施黎澜迅速拐进一间洗手间。

　　但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都是酸水。

　　她在隔间缓了缓，就听到有人进来，还提到了她。

　　“哎，刚才宴会上那几个人是怎么个关系，你快给我讲讲。”

　　“那说起来可热闹了。最开始是曲家少爷要追人，还请了那位施小姐来玩。而易少呢，混脾气一个，非要让曲朗不痛快。结果谁知道，那位施小姐对真心的曲朗不假辞色，反而看上了傲慢的赵加易。要不怎么说缘分这玩意儿奇怪呢。”

　　“啊？但是现在看着易少爷对那位施小姐也不错啊。那位施小姐长得可真够劲儿。”

　　“够劲儿有什么用，咱们这个圈子，漂亮的男孩女孩如流水一般。要我说，不如趁着易少还有些感情，多捞一点儿是一点儿。”

　　“我看悬，那姑娘看着可清高。”

　　“清高个屁，听说端着不让碰，还从易少那里捞走一套房呢。”

　　“啊，真的假的……”

　　两人声音渐远。

　　施黎澜从卫生间走出，身体微颤，看着堂厅奢华多彩的的灯光，突然陷入混沌。

　　自己这样做，究竟值得吗？

　　眼前灯光摄人，施黎澜却突然觉得眼前出现了很多光斑，身体失重就要栽倒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扣住施黎澜的腰，另一只手撑住她的肩，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来人身高极高，站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所有光源。

　　冷冽的雪松气息萦绕在旁，
　　沉寂，厚重，却让人觉得安稳。

　　施黎澜一低头就能看到男人冷白结实的手臂，衬衫袖子被卷起一部分，隐约能看到皮肤下绷紧的青筋。

　　男人手腕上带着精致昂贵的腕表。
　　她记得这个款式，她小爸也有一个。

　　一时间，头脑昏昏然，施黎澜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她缓缓伸手抓住表带，眼泪猝然落下，声音中已带了沙哑泪意，道：“小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