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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偷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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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说有人在丽姐小吃店门口开走了你的皮卡车?”
“我那那么一辆车,难道会自己开走?那是皮卡!我花了两万!两万!二手的它也两万!就这么没了!”中年男人唾沫横飞,拍得桌子直响,喷了坐在他对面的小辅警一脸口水。
“先生您先别激动,我们同事在帮您查这些路段的监控。”
狄国华得了便宜还卖乖,嗓门更大了:“我怎么能不激动?我一儿一女还在家等着明天我回家过年呢!”
严宏被他吵得头疼,把鼠标一推站了起来走到了狄国华面前。他足足有一米九,站起来如一堵墙一般。
狄国华瞥了严宏一眼,见这人虽穿着警/察制服,却一脸凶神恶相完全不似民警,而像是在道上混的。他在心里盘算了几秒,马上安静下来,像一只乖巧的鹌鹑似的窝在椅子里。
意料之外地,严宏从监控里看到了启渊的身影。
他来回挪动进度条,放大仔细瞧了瞧,没错的,他不会认错的,那就是启渊。
几个月前他还尚在ax中,某次执行任务时乘坐su964号潜艇前往北冰洋,发生了一连诡异的事情。他在探视镜中看到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正放大倍数想要去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一瞥眼,却发现一旁的小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照片。
他拿起照片仔细地瞧了瞧,黑蓝色的深海中,映着一张女人的脸,这张脸与刚才他一晃眼从探视镜中看到的陌生女人不同,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他揉着太阳穴回忆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潜艇上浮时,手下着急忙慌地来报,舱内破损有漏水,却找不到何处破损。眼前这个十八岁的棕发俄罗斯小伙急得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失神地用母语说道:“我不想死在这...”
严宏脑中那根一直短路的电线终于连接上了:那张照片不就是启渊的母亲白琴么!可她不是已经在十年前死在海难中了?
好在潜艇上浮时速度够快,他命大没有死成,却莫名对此感到深深的恐惧,日复一日地想离开这里,回国去过重复单调却让他感到安心的生活。
他在离开前辗转多人将那张照片和一封信交到启明手中,才从ax离开回了老家,做了个小辅警。
他在信中隐晦地写过自己的打算,也表达过回国后和启渊小聚的期盼,为什么启渊明明已经从山上来到镇里,却没有找他,反而是偷了别人的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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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立春过后,气温到了晚上依然是零下十几度,启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冻死在树杈上了,路昭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睡得正香。
天空泛起鱼肚白,太阳从黑河的尽头升起,河面与天空一齐染成漂亮的橙红色。
路昭在睡梦中被摇醒,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延长链条将自己与树枝一齐缠绕以防整个身体从树上掉下去。
“做什么?”路昭眯着眼睛皱起眉头将链条收回,侧身躺在枝桠上。
启渊恶作剧般地笑了笑,说:“把你摇下去,摔死你。”
“日出。”他指了指黑河尽头。
一轮橙红色的太阳自黑河尽头升起,将深蓝的河面染成金黄色,点亮了云彩。
路昭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松了一些:“很美,和海面的日出是不同的景象。”
“我竟然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地面上的山川河流与日出了。”她声音清亮,眼中却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二十余年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城与异族生活,她已经习惯到将在陆地生活的幼儿时期遗忘,可与启渊一起的这段时间,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总是想起在大连和孟疏一起生活的那三个月。
如果启渊被她待回海底城,他也会再也无法看到如此美好的日出,无法听到鸟啼与虫鸣,他会像她一样变得麻木吗?
她已经失去了待她如亲妹妹的孟疏,而这一次她却要亲手将启渊带入深渊。
两人从树上拴着金链像猴子一样从这棵树荡到那棵树,最终落到了河边的砂石滩涂。
启渊喘/着粗气,问道:“现在我们去哪?”
“黑河还未融化,等晚上走到对面毛子的港口坐船。”
“没有带身份证怎么坐船?”
路昭停了下来,说:“偷渡的本事你爹没教你?”
她扯下了身上的那把猎枪扔到启渊怀里,“我看这把□□改装的猎/枪也不是正规路子货啊?”
很有效地,启渊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启明早年间偷渡去车臣当雇佣兵,没赚到多少钱,还几乎丢了命。后来去大连和母亲做生意还不安分,又去乌克兰干起了老本行。
小时候的他本也不知道这些血腥残暴的事儿,那时候他只晓得自己父亲在当兵,哪知道是这种兵。后来母亲葬身于海难,他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许多旧时的书信,才知晓七八。
路昭走在前面,黑河的水层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没有像沼泽滩的薄冰层那样容易裂开。
启渊又想起启明递给他的那张照片。那后面用粗马克笔写着ax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是严宏的字迹。
可现在跟着路昭,似乎没有必要再去那个炼狱了,她既然来自海底,找到白琴的速度总比跟着ax大海捞针来得快。
从黑河到对岸不过八百米,躲过岗哨走了不到十分钟便到了。
货轮停靠在岸边,夜色下的海浪由远处拍打至岸边,浪花时不时溅到路昭的侧脸。启渊顺手捡起甲板工人丢在地上的工服,扔给了路昭。
“好重的汗臭味。”路昭皱着眉,瞪了启渊一眼,启渊在观望伸手接过,很麻利地穿上。
“走吧。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启渊向前走去,路昭加快脚步跟上他,眼睛却不眨地望着远处的灯塔。暖黄色的光束由远及近,略过暗潮汹涌的海面拂在她的脸上。
“快点!”启渊在喊她。他先路昭一步从后舱进了货轮,此刻正抵着舱门,不让它合上。
一道闪电打来,天空霎时响起巨雷声,启渊一手撑着舱门,向路昭伸手,要拉她上来。
黑黢黢的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消失不见,乌云中似有金色的光在盘旋。
忽然海风大作下起雨来,雨滴砸在甲板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玻璃花。
瓢泼大雨将路昭淋得浑身湿透了,她终于回过神来,握住了启渊的手,任他将自己拉进船舱。
两人顺势倒在地上,启渊歇了口气爬起来,向货舱走去:“好像一到雨天你就这样,总是走神发呆。”
路昭没有说什么,整个人失了神,她撑着舱壁站起来,拧了拧衣摆的水,快步跟上了他。
船舱内几乎摆满货箱,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舱壁旁的一排货箱整整齐齐地摆着,上边有些灰尘,路昭用脱下工人服擦了擦,躺了上去。
“这里去沧城,是不是要很久?”
“不会。”路昭闭起眼睛。
“那要几天?”启渊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人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货箱后一道晃眼的金光闪过,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你来了。”
路昭睁开双眼,说:“不用把他弄晕吧。”她抬头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启渊,又说:“他与你迟早要见面。”
“这似乎不是你该管的事?”庄宣衡打量着四周,“这地方倒是不错,很适合你。”
他轻笑起来,灯塔闪烁的远光时不时透过狭小的圆窗,映出他俊美无比的脸,而在路昭眼里这张熟悉的脸却在此刻变得陌生可怖。
“可是我不想带他回去了。”她直直地望着庄宣衡,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扭曲,她竟由心地生出一股快感来。
“似乎什么都不是我该管的事?”她裂开嘴角,笑得恣意又张扬,让庄宣衡一瞬间有些愣神,她实在太像路京岚了。
她说:“那么路京岚,我也不想管了。”
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庄宣衡先开口:“可以。”
他顿了顿,望着窗外的灯塔,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狭小的船舱上的圆窗,映进他琥珀色的瞳,显得他鲜活了几分。
他继续说道:你当然可以不用管路京岚,她为了救你去了半条命,被你这种人丢弃,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报应。”
路昭嗤笑一声,道:“她是灵凰,你却只是鲛人罢了,她迟早会恢复神力。”
路昭死死地盯着他,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很好地被爱过,迄今为止也只有路京岚和孟疏给了她毫无理由的偏爱,无论如何她做不到抛下路京岚,装作轻松地放狠话威胁只不过是为了镇住庄宣衡。
然而庄宣衡似乎看穿了路昭的小心思,他深邃的眼眸温情如水,说出的话却刺得路昭心下一惊:“没了你,以后还会有很多人。叶烟然为我建的锡比乌城你还没有去过吧?”
叶烟然半人半鲛,可以离开沧城浮至水面,甚至可以深入内陆。她博学广知,或许已经发现了制作血引的办法。
说到底她只是个凡人,和亿万个凡人唯一的不同就只是体内流着路京岚的血罢了,她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轰隆轰隆——
一道道雷声响起,闪电划过天幕,将整片天空分割成细碎的裂片。
顿时,路昭感觉到整个脑袋炸开般地疼,左手也开始不听使唤。
庄宣衡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笑意盈盈地说:“看来琴蛊已经通过你断掉的左手顺着血管流入你的身体了,头痛欲裂吧?路京岚也会这么痛,痛苦让人头脑清醒,你要学着去适应,好仔细想想自己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雨似乎快停了,路昭的头一阵阵地抽搐着疼,头骨上的筋脉在不停地跳动着。她斜靠在舱壁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庄宣衡端着手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会她的这幅模样,走过去靠着她坐下,轻轻擦去她额头上地细汗珠,柔声说道:“我来这趟的目的不是和你吵架,锡比乌之眼已开,明早货轮启航至北海中时,叶烟然会幻化出海市蜃楼引你方向,你可以选择去,也可以不去。”
“后果你自己承担就可以。”
他的话音刚落,身体随着雨声的消失而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了。
启渊辅一睁开眼,便看见路昭盯着手腕处那条闪着金光的链子出神。
“我这是低血糖了?”
他扶着货箱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后脑勺,有点胀疼,还有些许头晕。该吃点东西了。他拎过袋子,拿出一包压缩饼干,朝着路昭伸过过去:“你也吃点。”
“我不饿。”路昭又闭上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微弱的灯光下忽闪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像停驻在她眼下的蝴蝶。她收起双臂侧过身,白净的脸上满是疲惫,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舱外的雨声随庄宣城的离开戛然而止,只剩下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远处的灯塔光扫过窗时,对岸突然开始响起鞭炮声,路昭往舷窗外望去,烟花此起彼伏地升空,绚烂无比。
“好漂亮。我小时候家里没有钱买烟花,邻居阿婆偷偷给了我一支,点起来没有这样漂亮。”她喃喃道。
这是路昭第一次和启渊说关于她在大陆的那个“家”相关的事,启渊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他说:“新年快乐,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