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淮州雨》宜和

2、第 2 章

　　云锦也随从一同出宫，他是储君，自然也得学着一些大事。
　　京城的街道上聚着许多流民。
　　云昭缩在赵颐的怀里。
　　朝廷每日都会在城中施粮赈济灾民，而这个事也是交由赵颐负责。
　　粮摊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赵颐走到一旁，赵家的小孙子就在一旁施粮。
　　“祖父。”
　　赵颐点了点头，低头就看到赵玄天冻红的手。
　　这个世道艰苦，连世家贵族都如此艰难度日，更何况平民。
　　云昭看到赵玄天就挣扎着要下来。
　　“玄天哥哥，和安来帮你。”
　　看到云昭伸出来的手，赵玄天立马收了回去。
　　“和安是公主，这等是还是哥哥自己来便好。”
　　云昭不满的道：“和安既是公主就更应为百姓考虑，不然又怎能担得起公主这个称号。”
　　她撅着小嘴，看起来很是不服气。
　　赵玄天抬头看了一眼赵颐，在得到赵颐的许可之后才同意。
　　赵玉琼和云懿始终不放心云昭出宫，还是派了贴身暗卫保护。
　　赵玄天也不放心让云昭干其他的活，就让云昭在一旁递馒头。
　　一箩筐白花花的大馒头，云昭饶有兴趣的干这些活。
　　宫里太无聊了，三姐姐是淑妃所出，向来安静温婉，不喜与人交流。
　　而且淑妃与母后素来最是不对盘，所以她也甚少到淑妃那边玩。
　　而且三姐姐和淑妃一样好像很不喜欢她，所以宫里能和她一同玩的便更少了。
　　皇宫里子嗣并不多，听说很多哥哥姐姐都没有活下来。
　　她不明白这些，所以时常想着出宫，毕竟外祖家有玄天哥哥和柔芷姐姐。
　　但是玄天哥哥和柔芷姐姐都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带大的。
　　她没有见过舅舅与舅母，母后也不许她提，特别是在外祖父家时。
　　母后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总是掉眼泪，眼里总是有着化不去的忧愁。
　　“和安？”
　　看到云昭在发呆，赵玄天唤了一声。
　　云昭回过神来立马把馒头递给面前的少年。
　　少年脸上灰扑扑的，头发有点乱，衣服也很破旧，只能勉强御寒，看起来有点像个小乞丐。
　　云昭多留意了一点他。
　　他看起来很瘦很高，眼底也有一些青黑，但是他的眼神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淡然的接过粥和馒头就到一旁坐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的咬着馒头，干了就拿粥送一送。
　　他眼里是不甘。
　　云昭没有多看了，因为她频繁的走神被云锦注意到了。
　　云锦说若是她再这么走神就不让她干了。
　　长长的队伍看起来没有尽头。
　　云昭干久了自然也有些无聊。
　　她有点打不起精神了。
　　当她还没拿起馒头的时候，面前的男子却是一把夺过装馒头的筐。
　　当云昭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的脸朝着地下砸去。
　　人群瞬间涌了上来。
　　周围乱哄哄的，云昭不知道被谁踩到了手，她吃疼，可是争抢粮食的人哪里会注意脚下。
　　当人群暴乱的时候，耳边到处是嘈杂的声音。
　　她听到皇兄的声音，可是声音却被越推越远。
　　人群没人注意脚下，云昭被踩了好几下，手和胳膊火辣辣的疼。
　　就当她以为自己还会被踩的时候，她感受到一道劲瘦有力的胳膊把她抱起。
　　人群越来越拥挤，可是耳边的嘈杂声已经越来越小。
　　当停下来时，她看清了面前的人。
　　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他跑得气喘吁吁。
　　云昭的手现在又痛又红，疼得她掉眼泪。
　　“我想找外祖 ……”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少年明显局促，他紧张的搓了搓手。
　　刚才人群暴动的时候他反应很快，手里刚抓着馒头，可是他听到了从人群中传来的那个细小的哭声。
　　是刚才那个女孩的。
　　终究是不忍心，他又跑回去救下她。
　　云昭也就哭了一会儿，因为对面的人都没什么反应。
　　她止住哭声，可是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这是一条小巷子，厚厚的积雪没人打扫。
　　明明快年关了，可是这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昭吸了吸鼻涕。
　　“小乞丐，谢谢你救了我。”
　　听到云昭的话，他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但是又无法反驳，只能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不是乞丐。”
　　云昭也知道她那个话不对，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叫。
　　以前二姐姐在的时候会经常给她念话本子上的内容，她年纪小，认的字少，所以二姐姐只能读给她听。
　　话本子里对乞丐的描写就是面前这样，所以她才喊他小乞丐。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昭看向他。
　　可是少年却是支支吾吾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从出生起就被遗弃，后来就被一个拳馆里的师傅收养，成为他的一名小弟子。
　　师傅没有给他取名字，师兄们都叫他十二，因为他是师傅的第十二个弟子。
　　师兄们也没有名字，每天都只喊他十二，十二。
　　但是这年饥荒，还有瘟疫，师父和师兄都死了。
　　他一路从淮州逃到京城。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没人给他取过名字。
　　良久，他才用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我没有名字。”
　　面前的少女年岁不大，穿着得体的服饰，全身看起来都是好好打扮过的，脸蛋白白净净的，但是现在有些脏，有些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看着就知道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刚才在人群中他就看到了被人抱在怀里的她。
　　当真是被娇养的。
　　但是好像她并不娇气。
　　手上红肿着，但是她没有再哭了。
　　云昭盯着面前的少年，认真的道：“没有人会没有名字。”
　　她的声音清脆也很轻柔，和这悄然落下的雪一般。
　　“父亲说，人的名字就是留给其他人一生的留念。”
　　“这样，别人会记得你。”
　　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是她却格外认真。
　　她透亮而澄澈的眼睛似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弯泉。
　　有了名字，别人会记得你。
　　他抬眸看向面前眼里还挂着泪的少女。
　　发觉他在看自己，云昭立刻挤出一个笑容。
　　“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他刚想开口拒绝，又听到她的声音，带着点雀跃。
　　“父亲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况且你对我不是滴水之恩。”
　　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格外俏皮可爱。
　　“我叫云昭，白云的云，昭如日月的那个昭，你也可以随我的父兄一同叫我和安。”
　　一听她的介绍，他心里一惊。
　　云乃国姓，昭字在大郢朝常人也不可随意用，处处都在显露出她的尊贵。
　　她是皇室中人。
　　他在淮州时师傅偶尔也会请他的教书朋友过来教他们习字。
　　但是更多的是教他们一些基本的知识，例如了解大郢朝，了解朝中大有名堂的名臣。
　　除此之外，教书先生还告诉他们，大郢朝共有五位皇子，三位皇女，懿康帝也是本朝子嗣最少的一个皇帝。
　　战争连连，可是教书先生说起懿康帝时又是十分的钦佩。
　　但是时常，他喝醉了总是慷慨激昂的大骂北梁的卑鄙。
　　大郢朝四面犯险，朝中战死将军，将士无数，但是朝中依旧不愿投诚或割地赔款。
　　大郢不会弯着腰做人。
　　他看向面前的少女。
　　那她，是哪位公主呢？
　　和安？她的字叫和安吗？
　　真好听。
　　他局促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那边的街道传来了官兵的声音。
　　人群的声音也似乎安静了一点。
　　云昭的手还肿痛着。
　　“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她抬头看向他。
　　她的腿也很痛，应当是被人踩到了。
　　她发现自己走一步都生疼。
　　少年不明所以，可是当他看到她的腿时就明白了。
　　可是他看了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太破了，还很脏，抱她的话也会脏了她的衣服。
　　“我，我……”
　　他始终说不出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堪。
　　云昭以为他不太愿意，毕竟非亲非故的。
　　“没事的，那你可以带我出巷子吗？这里太杂了，我不认路。”
　　这里到处都是横竖交错的小路，但是还是能听到街道上官兵的声音。
　　少年捏紧衣角，最终鼓起勇气道：“你，你不嫌弃的话我抱你过去吧。”
　　虽然心里猜测她是公主，和她称你我是不对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喊。
　　唤公主的名和字都是对公主不敬。
　　云昭听到他的话立马笑了起来。
　　“谢谢哥哥。”
　　就这样，他背着云昭走出了巷子。
　　他很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背着她也有些发颤。
　　下了雪路也很滑，他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等出了小巷，少年背着她往刚才的摊位上走。
　　那里已经被官兵重重围住了。
　　看到有人靠近，下意识的要驱赶，可是当他们看清少年背上的少女时立马就行了礼。
　　“属下参见公主。”
　　一旁的人听到了也纷纷行礼。
　　少年把云昭从身后放下来。
　　总领一看到云昭立马就派人去通知赵颐和云锦。
　　刚才这里一动乱，云锦他们就被人群挤走了，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云昭不见了。
　　他们附近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人，害怕有人拐子，立马派人把守城门。
　　云锦和赵颐也是刚走没多远，一听到找到了的信息又匆忙赶了回来。
　　赵颐一看到云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可是当看到云昭身上的伤时，他愣住了。
　　手又肿又红，脸也脏脏的，还擦破了点皮。
　　云锦也是自责的看着云昭，又看到一旁的暗卫，忍不住怒道：“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公主的吗？！”
　　暗卫不敢说话。
　　暴乱太突然了，一会儿就没了公主的身影。
　　而且太子殿下还被挤在人群里，又害怕出事。
　　云昭摇了摇头。
　　少年只是远远的看着，默默退了回去。
　　他看着被人踩扁的馒头。
　　他捡起馒头，有些可惜。
　　他仔细的撕掉脏了的皮。
　　看着即使再怎么撕也还脏的馒头他也不嫌弃。
　　小口小口的吃着馒头。
　　可是馒头太少了，他始终觉得饿。
　　忽地，旁边走来一道身影。
　　一个老头抱着云昭向他走来。
　　老头看起来有点凶，走过来的时候带着点凌厉，有些让人生畏。
　　赵颐看着面前的少年，约莫八岁左右的样子，人看起来很瘦。
　　“你会武功?"
　　赵颐一上来的话让他有些发懵。
　　他点了点头。
　　赵颐又扫视了他好几眼。
　　“你从何处而来？”
　　“淮州。”
　　他如实答道。
　　赵颐点了点头。
　　云昭不满的掐了一下赵颐。
　　赵颐怎么问这个啊，关键的竟然不说。
　　被云昭这么一掐赵颐咳了一声才道：“你要不要跟着老夫走？”
　　没想到赵颐会如此说，他愣了一瞬，一旁的云昭见到他发呆又出声提醒道：“哥哥，你愿不愿意啊？”
　　他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跟着赵颐和云昭进了皇宫。
　　在踏进皇宫的那一刻他还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仿佛是假的一般。
　　他连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皇后驾到。”
　　他的心里一惊。
　　他只能左右看着旁边的人学着行礼。
　　刚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受了伤，还是被踩了，云懿和赵玉琼一听到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云锦自然又是被训了一顿。
　　训完云锦，云懿就看到了跟在赵颐后面灰扑扑的少年。
　　“这是？”
　　云懿不解的看向赵颐。
　　原本已经在嬷嬷怀里的云昭一听就立马回道：“父皇，他是救了和安的人，父皇说过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所以和安想要报恩。”
　　听到云昭这话赵玉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这个节骨眼怎么可以随意收留外人。
　　大可以给一些银两当作报恩，云昭胡来，怎么自家老爹也是不懂了吗？
　　察觉得赵玉琼的目光，他才说出原因。
　　“老夫看得出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只要悉心教导必成大用。”
　　赵颐征战了一辈子，看人自然也是很准，朝堂许多年轻的将军也大多是他的弟子。
　　后来，赵颐就带着他出了宫。
　　云昭看着跟在赵颐身后的小男孩，风很冷，他一边走一边瑟缩着。
　　他很瘦，可是抱着她和背着她的时候却是格外有力气。
　　她相信外祖父说的话。
　　他必定是有大志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