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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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八年冬日，我过七岁生辰时下了一场雪，这是康宁八年的第一场雪。踏着这场雪，我第一次走进皇宫见了我那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姑母。
我生辰那日，娘亲给我换上了我最爱的嫩黄色的新裙子，亲手下了一碗长寿面让我吃。后来爹爹回来了，爹爹一把将我抱起来问我愿不愿意进宫陪陪太后娘娘。
其实我是愿意的，因为太后娘娘一直待我很好。她每年都会赏赐我很多新衣裳新首饰，也总是让爹爹从宫中带漂亮的点心给我尝尝。但是我还是问了一句：“今日就去吗？”爹爹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今日就去。”
我大概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今年的生辰礼爹爹和娘亲还没给我呢。
我刚一进宫太后娘娘就看着我笑，夸我长得好看。但太后娘娘不愿意我叫她“太后娘娘”，她说：“岁岁就叫我姑母。”
我整日在宫中也是很闲的，陪姑母聊天吃饭，姑母教我绣荷包，插花。哦，每日还要陪皇帝陛下一同读书。
其实我不太爱读书，但是姑母说我现在多读些书日后才能理事。虽然我不懂我需要理什么事，但是姑母说了我便照做。
其实皇帝哥哥人还不错，我答不出学究问的题目，他偶尔也会帮我说话，说我还小，是个没心思的。
就是有一个问题，他老是喜欢连名带姓喊我“虞冬岁”。因此我也不喊他皇帝哥哥，我就喊“张麒雪”。
我第一次喊他“张麒雪”的时候宫人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一大片。我真是觉得他们很莫名其妙的，皇帝哥哥是同意了的，他们干嘛动不动就跪呢？
只是后来这件事被姑母知道了，姑母让我在大殿外头抄《女戒》。
冬日里的风很是阴冷，姑母让人给我垫软垫，不让我冻到膝盖，可是姑母还是生气了的，她不让我进殿。我就在殿外跪着抄书，手指头被冻得通红。
我想我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地方的。这个地方太大太空旷，风也冷，我想回家了。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憋不住了，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面上。直到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明黄的鞋子。
他看了看我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他叹了口气，把身上雪白的帔子披到了我的肩上，而后进了姑母寝殿。那日我穿的正是那条嫩黄的裙子。不久后，姑母身边的莲心姐姐把我带回了偏殿。给我灌了好些汤婆子让我暖手。
等晚上姑母再来看我时，问我委不委屈。我心想那当然是委屈的，可是我不能说。所以我摇摇头说:“是岁岁有错。”
姑母把我搂在怀里，让我别怪她。她说只有这样我才能记住我与别人不同，我不可以同皇帝胡闹。我心想有什么不同，皇帝哥哥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就是可以随便讲话的。
第二日我睡醒的时候，看到娘亲坐在我的床边，给我的开始红肿的手抹药。我看到娘亲眼睛都红了，于是我跟娘亲说：“娘亲我不疼，这个就是冻的，过不了多久就好啦。”
娘亲点头说是，于是我问：“所以娘亲，我可以回家了吗？”
我自然是没有看见站在殿外的皇帝哥哥的，他听完这句话就走了。
娘亲愣了一愣，问我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我摇摇头说喜欢的。只是这里冷了些，我还是想和爹娘在家中吃热腾腾的锅子。
娘亲哄我说：“岁岁再多陪陪太后娘娘，过段时间就回家吃热锅子。”
这天的午膳皇帝哥哥是在太后这处与我们一同吃的，用过午膳后我娘亲就回家了。我打算去偏殿午休，结果被皇帝哥哥喊住，他说：“你想家可以同我母后说，还有，私下里可以叫我张麒雪。”
他说完就走了，我看着他走然后毫无预兆地哭了。我想：他也太过分了，就是想让我再被姑母罚抄书。
后来我偷偷听到宫人们说外头对姑母议论纷纷，说姑母干政。又说什么，外戚专权。我听不懂，也不太想听得懂。我只知道从这天以后我没再见过这几个宫人。
也是从这天起，皇帝哥哥每日都来姑母处用饭。用完饭就和姑母一起在案前拿着朱砂笔看小书。我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也从不过问。他们看书，我就在一旁绣花。
直到有一天，皇帝哥哥被姑母训斥了，说他不过十岁怎能如此冷情。
我想皇帝哥哥怎么会冷情呢，他明明很敬重姑母，待我也还算是不错。于是我趁着姑母出去的时候，悄悄给他塞了一条帕子。帕子是我自己绣的，上面有一只小猫。没错，我喜欢小猫。
我还告诉他别伤心，姑母只是一时有些生气才会如此说。我说：“过几日就是新年，只要你高兴一点，我可以为你准备礼物。”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他还是不理我，只盯着我的手指头看。我的手指头还没好，红肿着，还有些发烫。因此这只小兔我绣了足足半月，他日日来用膳看我绣同一只小兔还笑话过我是笨蛋。被他瞧着我觉得手指更烫了，下意识就想要去挠。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说不可以挠。我呆呆地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耳朵就红了，不再看我，转而去看我绣的帕子。过了一会儿说了声：“真丑。”
那天我真的很生气，他竟然说我的猫猫丑，我都不想要给他准备礼物了。
不出所料，今年的除夕我果然是在宫里过的。不过好在我的爹娘和哥哥也都在。
对了，我有一个哥哥的。他是我朝大将军，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将军。我的爹爹是文官，他其实不想要哥哥做武将。可是哥哥说他堂堂八尺男儿，必要为国为家，收复西北。于是我爹爹说自己年纪大了，辞了右丞之位挂了个闲职后，哥哥做了兵马大将军。
哥哥常在西北，因此我们二人不能常常待在一处。但是哥哥待我极好，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西北的好吃的好玩的，给我讲他在西北的故事。
他讲他如何带着五万热血儿郎拿下撼天门，讲怎样领八百轻骑绕至敌人后方，截下敌人粮草。这些故事我都爱听，虽然我听不懂兵法，但是那些儿郎的勇毅也让我觉得高兴。皇帝哥哥听着好像也很高兴。
姑母还说我今日可以同他们回家玩几天，我更高兴了。
我趁着他们大人在讲话，悄悄喊上皇帝哥哥溜去了花园。我同他说：“张麒雪，新年快乐。希望张麒雪岁岁欢愉，所愿得成。”
然后我递给他一个香囊，我亲手绣的。没错，绣的还是小猫。我问他这只小猫是不是好看多了。我还记着他说我绣的小猫丑呢。
结果他又说我呆。啊……他怎么又说我呆啊。张麒雪真烦人。
但是今天是除夕，所以我没有跟他拌嘴，我问他我的礼物在哪里。他犹豫了好半天才摸出来一瓶膏药，说是抹在手上可以防止生疮。我看他扭扭捏捏好半天，我想他该不会是觉得这个礼物拿不出手吧。于是我同他说：“张麒雪，谢谢你，我很喜欢。”
不过姑母应该是发现了的，因为我回去后，姑母摸着我的脑袋说我是傻孩子。也是，我们俩偷偷溜走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果真是傻的。
大年初一，我们便在家中吃了热锅子。哥哥好不容易在家过新年的，所以娘亲开始唠叨他，问他西北苦不苦，问他吃不吃得惯，问他何时能带个心仪的姑娘回家。哥哥就拿我当挡箭牌，说要带我去看新年礼物，赶紧溜了。
不过有礼物收，我也乐地当挡箭牌。
大年初三，我们一家人又一块儿吃了热锅子，然后哥哥就出发去了西北。我抱着哥哥哭，因为哥哥去了西北娘亲就要开始唠叨我了。我不愿意。
只是后来娘亲也哭了，就连爹爹的眼睛也红了。于是我就不哭了，我说哥哥是最厉害的大将军，下次回来还要给我讲故事，给我带礼物。哥哥把我抱起来掂了掂，说好，说以后也带我去西北看看。
大年初五，我又被姑母接去了宫中。因为我怕娘亲又哭，所以我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的。
进了宫，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陪着姑母，陪着皇帝哥哥。偶尔也能回家陪陪爹娘。只不过一年间只有个把月能在家待着就是了。之后的八年，我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也还是会因为犯错，因为太顽皮，因为不够端庄被姑母罚。但是都是小罚，姑母还是很心疼我的。鲜少对我动真格。只有一次不太一样。
那次应当是康宁十三年，皇帝哥哥生辰前一日。皇帝哥哥照常在姑母这里批奏折，现在我知道了他们看的小书原来叫奏折。
本来好好的，因为一张奏折姑母和皇帝哥哥吵了起来。我也不大明白是什么事，我只听到皇帝哥哥说他已经长大了，这些事他都会自己听，自己看，自己决断。然后姑母生气了，问他到底把不把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为何别人撺掇两句他就信了。
那日吵得比较严重，皇帝哥哥最后是把奏折摔了走的，姑母被气得头疼，宣了太医。我在内殿给姑母喂完药将将出来，便有一个内侍过来找我，说是皇帝哥哥一直没吃饭，在御书房也不让别人进。说是求我去看看。
我只觉得好笑，我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我还是亲手做了一碗小面端了过去。我没喊他，自己走了进去。然后就是一个砚台砸在了我的面前。上好的砚台呀，真的很浪费。
我问他吃不吃面，他抬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让我出去。我没理他，问他吃不吃面，我说是我亲手做的。他说：“朕让你出去！听不懂吗！”他抬手推了我一把，把我辛辛苦苦下的面打翻了。他很少在我面前自称“朕”，但是他脾气真的很坏，我扭头就出去了。
可稍晚一些，我还是端着一碗面去御书房找他了，话说我进出御书房从来没人拦着我，或许是因为我自小就在宫里长大吧。这次我问他吃不吃，他接了过去。然后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面碗里，还不让我看见。
他忽然抱住我，我真是呆住了，也没推开他。他边哭边说觉得自己懦弱，说他已经十五岁了，为何母后一直干涉他做事。他说臣子们说……
后面这段我没听，因为他抱我抱得太紧，我有些难受。我也不该听，不想听。
最后他问我，刚刚有没有烫到手，我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没有。
姑母醒了，我不在她身边，她问我去了哪里，莲心姐姐支支吾吾说：“姑娘在御书房。”
我匆忙赶回去后，姑母同我说，她是我的姑母。
我说，是。
后来姑母让我去佛堂里跪着抄佛经。虽然已经是春日，但地上不免是阴冷的。不过这次姑母没让人给我拿软垫了。
我跪了三天，然后晕倒了。我娘亲来宫里照顾我。我一醒就看见她红得像樱桃的眼睛。我真的很头疼，我问她怎么又哭了。她没回答我，只是说问我累不累，想不想回家。我说，想。然后我也哭了，因为膝盖真的很疼。
宫人告诉我说：皇帝哥哥来过，不过姑母告诉他，我永远是她的侄女。然后皇帝哥哥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真的觉得很奇怪，我确实很笨吧，因为我真的想不通。
再后来，每逢下雨，我的膝盖就有些隐隐作痛。
我如愿回家了，姑母也没拦着不放人。我快快乐乐地做虞府的娇小姐，甚至都很少想起皇宫的生活了。
康宁十六年，我十五岁。我的及笄礼是太后让礼部操办的，多盛大呀。觥筹交错的，光是我的五重服上的珍珠就用了六百多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梅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