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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河 ...


  •   私人医院里,秦晓虞略带忐忑地看着为自己检查多次的吴医生,后者则完全是老熟人的态度,嘱咐着平时生活习惯,吃药复查的一些注意事项。

      “今天你男朋友变成什么样子了?”吴医生八卦又不失专业地问道。

      秦晓虞无奈,这位年轻有为的海归博士医生哪里都好,就是每次看病都有点过年回家七大姑八大姨打听私生活的即视感。

      “…说不上来,看着挺普通的,没什么突出的特点。”被盯了好一会儿的秦昭然,半晌得到了这么句评价。

      “嗯…”吴医生在病例上奋笔疾书,“你从车祸以来得的这种病,国内暂时并无太多病例,研究起来不会太容易,这是你一早知道的。”

      秦晓虞并无二话。两个月前,自己和袁昭然去山庄度假,结果路上遇到山体滑坡,副驾驶的袁昭然撞到胳膊,受了皮外伤,秦晓虞自己当场被磕到了头,住了一周多的院之后,确诊了极其罕见的脸盲症。

      “你眼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发生变化,但你男友与你关系最亲近,且车祸的时候他是唯一你视野范围之内的人,这些都是可能是造成现在症状的因素。”

      二人闻声无言,这病情听着简单,可只有二人自己知道,发病后的症状对生活的影响有多大。

      每天太阳升起,就是秦晓虞发病的开端。

      袁昭然的脸在自己眼中会模糊,扭曲,最后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起码到目前为止,变化的类型毫无规律,在秦晓虞眼中,甚至无法准确描述每次变化的具体模样。

      唯一值得稍微欣慰的是,夜幕降临时,自己终于能准确识别男友的脸。

      即使依然是一张陌生人的面容,但袁昭然晚上的容貌在秦晓虞眼里从未变化过,因此两个月日复一日的熟悉,已经足够他重新认识自己的恋人。

      复诊并无什么新鲜,在确定秦晓虞没有病理性的病变后,一次价格不菲的复查便又结束了。

      ————————————————————————

      走在去琴房的路上,秦晓虞的心情才平缓一些。

      其实复诊并不复杂,但不知为什么,每次被迫回忆车祸当天和刚刚发病时的情形,自己总是头疼欲裂,几欲呕吐。

      但说出来除了让袁昭然焦虑不安,没有任何的实际用处,所以自己索性缄口不言,借口练琴,去校园里顺便独处一会儿平复心情。

      虽然不是周末,但最近比赛演出比较多,院内很多同学老师都不在校内,正便宜了他这个养病的,不用在高峰点抢琴房。

      秦晓虞向9楼自己熟悉的琴房走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说最近人少,但今天似乎也过于安静了。

      傍晚的学院里还没起灯,平日里伴着夕阳撒在窗间的缕缕倒影,倒也能说赏心悦目。可今天阴云密布,还没入夜,楼里几乎就已全暗下来了。

      静谧的走廊里,只能听到一个人“咯哒,咯哒”的,伴有回音的脚步声,衬着整个楼里,从窗外映进来的随风摇动的树影。

      秦晓虞看着平时熟悉的走廊,心里竟有几分瑟瑟,有些后悔刚刚打发走了执意要陪着自己的袁昭然。

      于是脚步加快,乘电梯前往9楼,一路小跑的奔向琴房。

      秦晓虞赶到门口,琴房门关着,但并未上锁,里面漆黑一片。

      秦晓虞心中忐忑,慌忙开门,往墙上的开关处摸去。要命的是,不知怎的,自己反复按了好几次,灯依旧没有应声而亮。

      这要是在平时也没什么,学院设备报修也是常事,可今天气氛诡异,自己被唬得不轻,这个时候开关突然出现异常,秦晓虞真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

      正纠结是直接出门下楼找人维修,还是先开手电给自己壮个胆,没注意到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

      秦晓虞真要跪了,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什么都市校园传说一股脑地往脑子里涌。还没等想到故事里主角是怎么个凄惨的死法,钢琴方向的黑暗处发出一阵不大的窸窣声。

      有人!

      危急关头秦晓虞反而胆边生毛,大喊一声,“谁在那儿!”

      喊完自己根本不知道喊了什么,拼命贴着大门,试图离不明物体远一点。

      黑暗中仿佛响起一声轻笑,随即,一阵悦耳的男声传了过来,“我还想问,你是谁?来琴房鬼鬼祟祟干什么?”

      这声音虽然低沉暗哑,却和诡异绝对沾不上边,秦晓虞略安下心,“你是来练琴的?”

      黑暗处又回答,

      “不然呢?”

      秦晓虞心神稍定,大概是自己慌乱之中未曾确认,虽然学院最近人较之前比已经少之又少,但自己今天似乎忘记预约,琴房不一定就是空置的,有人提前来占了位置很正常。

      想到这儿,秦晓虞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微觉尴尬。

      人家好好地来练琴,突然被自己闯了进来,还神经兮兮地乱摸乱撞,人家才觉得莫名其妙呢。

      青年脸色微红,赧然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忘了预约…但是同学你不开灯在这儿干什么呢?”

      听声音判断,房内应该是位学长或者老师,考虑到后者更尴尬,秦晓虞自作主张地先喊了“同学”。

      男人理所应当道,“这屋的灯和门都坏了,我在等人来修。”

      哦,那倒是也合理……个鬼啊!这么多空琴房您不用,偏偏在这儿泡着个黑灯瞎火的,谁进来不被你吓一跳!

      秦晓虞心里吐槽,嘴上开始溜之大吉,“那…您先等着,我先去找别的屋了哈。”

      “晚了。”

      “啊?”

      男人无辜道,“我说过,门坏了,里面把手断了,而你刚刚把门关上了。”

      ……

      您还有心情rap呢?都被关一块儿了,能不能有点共患难的意识?

      秦晓虞略感不安道,“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男人无所谓。

      “等人来修。”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秦晓虞放弃挣扎,准备过去找个凳子坐一会儿。

      地上不知谁放了个坏的节拍器,伸手不见五指的琴房里根本看不到,秦晓虞猝不及防被绊了一个跟头,心里暗叫不好,虽然看不见,但这个方向大概是琴凳,搞不好会磕到头。

      自己这个脑袋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怎么被什么都能磕一磕。

      千钧一发之际,秦晓虞只觉一个温暖有力的臂膀顺势接住了差点摔倒的自己,甚至并无慌乱地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

      骤然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一时懵了半晌,随即慌忙起身,远离了来人。

      秦晓虞慌乱中发现,自己刚刚在一个陌生人怀里,却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反而在人家身上赖了片刻。

      这都什么事!

      秦晓虞嘴上道谢,心里却烦躁不安。好好地来练个琴赶上设备损坏不说,又和一个陌生人气氛微妙了起来,现在出门是必须得看黄历了吗。

      奇怪的是,施以援手的男人在被挣脱之后也并无二话,反而变得异常安静,两人就在黑暗里默默无语。

      秦晓虞终于找了位置坐定,安静了一会儿后,开始尝试看清屋内这位学长或老师的脸。

      九楼的琴房并不靠窗,内侧是一堵毫不透光的墙,琴房的门又没有安装任何玻璃,因此虽然屋内有空调和通风系统,但除非有人主动开手电,否则别想看清周围的一分一毫。

      但这种情况下,谁都不可能奇葩到突然拿起手机去照一照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的。

      静默片刻后,秦晓虞听到男人问,“练琴吗?”

      青年无语,“…这连琴键都看不见。”

      男人似乎嗤笑一声,“所以你就弹不了了?”

      秦晓虞莫名被挑衅,“谁说弹不了?弹什么?”

      男人无所谓,“你平时练什么?”

      秦晓虞顿了顿,听语气,自己不管弹什么,对方都能配合。这有可能真是位年轻老师。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叫这个板,对方却不屑道,“怎么,没什么能弹的?现在的学生,天天脑子里只有谈恋爱,没几个用心练琴的了。”

      不提还好,一提恋爱,本来已经平静的烦躁感又涌了出来,秦晓虞不怒反笑,这个板他今天算是叫定了。

      “海顿奏鸣曲的降E大调,会弹吗?”这首曲子其实还没练太久,但今天叫板心切,秦晓虞还是壮着胆子提了。

      可能是因为带着情绪,又可能因为房内实在太暗,秦晓虞找了几次都没找准琴键位置。

      正难堪着,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秦晓虞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便觉一双更大更有力的手握了过来,慢慢引着自己移到了一个地方。

      秦晓虞双手在被碰到时就已完全僵住了,任由其摆弄,直到对方撤了手还没缓应过来。

      男人轻笑不已,缓缓前倾身子,脸颊滑过青年的发丝,在后者耳旁轻轻骚动着,而后又落到青年耳旁,低声提醒道,

      “中央c。”

      秦晓虞半边身子都麻了。

      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对方刚刚所言几何,更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举一动会让自己如此丢盔卸甲,不知所云。

      男人等了半晌,还不见青年开始,于是又将手缓缓下移。

      秦晓虞正麻着,突然感到自己脚踝被人握住了,恍惚间当即明白了对方要干什么,触电一般地把脚缩了回来。

      “不不不…不用!我能找到!真的!”

      男人挑眉,未做评价,“那就快弹。”

      秦晓虞不敢再有半丝犹豫,视死如归地把脚半踩在踏板上,开始了演奏。

      琴声如流水般泻出,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和着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心跳和呼吸,平静中带着诡秘的暗流,默默流淌在这逼仄的房间里。

      一曲作罢,男人不置可否。

      秦晓虞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刚才的情况下,自己没手抖弹错音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正尴尬着,忽然觉得有人在一侧摸着自己屁股!

      秦晓虞差点从琴凳上跳起来,惊疑不定道,“干干干干什么!”

      男人反问,“你说干什么?”

      说着改推了青年肩膀,自己在琴凳坐定,开始演奏,弹的却不是刚才的降E大调,而是海顿奏鸣曲的D大调。

      秦晓虞脸上青红一片,这才意识到刚才只是示意自己挪开,是自己淫者见淫,误会了人家。

      不尴不尬地靠坐在琴房后墙听了半晌,秦晓虞不得不承认,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琴技真的很好,自己难以望其项背。虽然同样是海顿奏鸣曲,自己刚刚摸到个入门的衣角,而对方则已是炉火纯青。

      一曲奏毕,男人又接着弹起了李斯特,二人一坐一靠,秦晓虞觉得恍惚间自己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男人的背影,宽厚可靠,却又不失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秦晓虞终于有点支撑不住,就着琴声慢慢合上了双眼。

      半梦半醒间,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相似的身影,但不像今天那样近在眼前,总是离自己很远,而自己则依旧身处一个隐蔽的角落,视线范围内尽是那个弹琴的男人。

      ———————————————————————

      天亮时,秦晓虞已被晨曦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自己昨晚竟然听着人家弹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懵懂间往身上一摸,一件明显大于自己码数的黑色大衣盖在自己身上,身下是琴房平时堆起来的垫子。

      秦晓虞恍然往门口望去,男人早已不在,但光却从门外撒了进来,照清了琴房内的一切角落。

      琴凳被推进了钢琴下侧,琴盖却还没有合上,琴架上不见一份谱子,亦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踪迹。

      门已经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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