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葳蕤》菉竹猗猗

4、Chapter 4

　　风渐渐停息，涌动的心潮安静下来。庚辰停下脚步，在掠耳过的微风中调整心绪，直接躺在了跑道上。云，镶着金边，砧伏。太阳阖眼，水波粼粼，影影绰绰的飞鸟隐没入深林，风托起枝头叶片赠予大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庚辰呼吸渐渐平稳，他站起身，轻轻地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周宜手里夹着一根烟，站在帐篷旁边和臭着脸的庚辰对视。
　　“什么时候走。”庚辰没好气的问
　　周宜求之不得：“明天，我找了人安排。”
　　庚辰没再搭腔，脸色黑沉如碳，擦枪的手法像是要一枪崩烂周宜的脑袋。
　　一旁收拾衣服的周宜：“……”
　　好重的杀气
　　周宜正打算偷偷溜走，身后却出现刀出鞘的声音。那一刻，周宜把自己对庚辰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想了一遍，顺便计算了一下庚辰杀掉他的可能有多大。
　　庚辰黑沉瞳孔里映着刀锋寒光，察觉声响，抬起头来，冷冷的问：“有事？”
　　“没没没没没有”周宜心说我哪敢有事，三下五除二的将衣服叠好就逃之夭夭。
　　庚辰翻了个白眼，把擦干净的刀插回套子里。

　　飞机发出巨声轰鸣，视野渐渐变为天空，机身向上爬升，庚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腾空感让他莫名有些害怕。
　　或许不是害怕那感觉，而是害怕即将要到达的那片充斥着许多过往回忆的土地，害怕那些不得不面对的曾经。
　　近乡情怯吗，庚辰嘲弄地想。
　　身旁的周宜脖子上带着一个灰色的护颈，安稳地靠在座位上，一副准备睡觉的姿势。
　　alpha还真是粗神经啊，庚辰想
　　晴朗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般澄澈。天那么蓝，一丝浮絮状都没有，想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般地闪闪发光。
　　飞机轰鸣声渐渐变大，身下猛地一沉，飞机降落地面。
　　“去哪？先送你”走出机场，周宜坐上出租车，对着后座上的庚辰问。
　　庚辰愣了一下，他真的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住了
　　在外五年，初衷原本就是逃离这个充斥着曾经的故土，哪里还会有能寄身的空间。
　　他的思绪飘了很远，直到周宜喊他名字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见周宜奇怪的神情：“去识檐里”，识檐里是熙城市区里比较偏僻的小巷，也是庚辰曾经的家。
　　出租车停靠在路边，周宜问：“你就住这？”
　　“嗯。”庚辰声线平淡，打开车门迅速的下车。
　　周宜已经到嘴边的话被车门关上的声音堵在嘴里。
　　庚辰拎着行李，照着记忆寻到曾经的房间。熟悉的木门在眼前出现。他用手掌贴上那扇布满裂纹的门，仿佛隔着它，就能想象到内里的模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良久，庚辰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行李箱在地下拖出深深的印记。
　　庚辰先去银行取了钱，工作人员看着他巨大的行李箱和余额下面那一长串数字，甚至一度怀疑他干了什么非法交易，差点要报警。还是庚辰拿出身份证才及时结束了这场闹剧。
　　庚辰选了一家附近的酒店，定了三天的房间。坐在带着软垫的椅子上，庚辰才整理了一下思绪。
　　他，回国了
　　时隔五年，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庚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故土难离，饶是经过五年，一旦再次接触到它，那些纷飞的记忆也远比在异乡时强烈的多。
　　那些熟悉的感觉，贴着门板时好像从曾经传来的呓语，一下一下的叩击着心脏。
　　手掌贴上门板的一刻，远处的喧嚣席卷着进入庚辰的心尖。
　　近前的，久远的，要记住的，想忘记的
　　都纷纷涌上
　　曾经在那里发生过的所有，好的，坏的
　　都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脑子，裹挟着他的记忆，慢慢打旋
　　信纸泛黄，但仍旧深埋长夏
　　抓住一切的飘渺，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具象
　　也许曾经，庚辰也怨恨过命运
　　可是后来，月无数次下沉，日无数次托起初光，海浪在时光中泛起层层涟漪，将时间的年轮拨了一圈又一圈。那些存在的，不存在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在一片蔚蓝中逝去。
　　于是他不再怨了，而是低着头不断往前走。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逃离了从前，可是突然而来的变故还是将他打回原地。

　　凌晨两点四十三，庚辰被催命一样的电话铃声吵醒。他掀开眼皮，手在床头抓了两下才找到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周宜的名字，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庚辰狠狠闭了闭眼，把想穿过网线拧断周宜脖子的欲望压了压，划开了电话。
　　“庚辰，你在哪？”周宜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疲惫加上一丝焦急，庚辰挑了一下眉，撑着床坐起来：“酒店。”“……哦”周宜声音一下松了下来，几秒后又补了一句，“我就说你不可能住在那种地方。”
　　“……什么事？”庚辰声音掺了分不耐烦。
　　“……”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半晌周宜才打着哈哈憋出一句话。
　　“啊哈哈，没…没事。”
　　“……傻逼”，庚辰狠狠地骂了一句，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躺回床上，庚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两分钟后，庚辰睁开眼睛，瞳中燃烧的三味真火活要把天花板烧出洞来。
　　他一脸烦躁，捞起手机，当机立断地给周宜打了回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周宜像是早就准备着他会打回来一样。“什么事？”
　　“周宜你他妈到底要干嘛。”庚辰咬牙切齿。
　　“嗯？”
　　“半夜三更打电话问我在哪，什么意思？”
　　“额，啊，哈哈。额，没什么事”周宜语塞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操”庚辰磨了一下牙，“周宜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唧唧赖赖的。”
　　周宜：“……”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庚辰在一片黑暗中竟被这冰冷的气氛震的打了个寒颤。他撑着床坐起身来，一把拍开床头的灯，刚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背后，就听到周宜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
　　“我想着来看看你…”周宜的声音时断时续，“毕竟那么破的地方…你一个小omega，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庚辰被他一句“小omega”雷的外酥里嫩，当即一阵恶寒，骂了周宜一句傻逼就把电话撂了。
　　他关掉灯，麻木地躺回床上。
　　那天晚上，周宜那句尾调上扬的“小omega”环绕进了庚辰的梦境，扰的他不胜其烦。
　　第二天，庚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已经想象出要如何把周宜的脑袋捏烂。
　　他带着一身杀气下楼吃早饭，饭店的服务员对他退避三舍。
　　不想，出早餐店的时候，他迎面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宜站在他面前，脸上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我操”庚辰大骂，怒火顿时苒苒的烧起来，抬腿就往周宜肚子踹过去。
　　周宜反应很快，当即闪身躲过，有些难以置信：“我靠？”
　　庚辰没搭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抬腿踹过来。周宜眼疾手快的抓住他踢过来的脚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庚辰当场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吧”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让路人纷纷侧目，周宜揪住庚辰的领子，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近前：“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行吗。”说完也不等庚辰反应，拉着他绕到旁边的一个安静的院落。
　　庚辰不防被拽着，刚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周宜带沟里了，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抬起头瞪视着周宜，漂亮的杏眼里全是怒意。
　　“别这样看着我，怪瘆人的。”周宜装模作样的搓搓胳膊。
　　“滚”庚辰说完抬脚就要走，被庚辰抓住了衣角。
　　“你他妈到底要干嘛！”庚辰忍无可忍，爆发出惊天怒吼。
　　“咱们聊聊嘛。老那么气势汹汹的干什么？”周宜声音有些发虚。
　　庚辰把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长长吐出一口气：“三分钟把话说清楚。”
　　“哎哎哎，多给几分钟嘛。诶诶，别走啊！”周宜拉住转身就走的庚辰，脸上挂着他招牌的欠欠笑容。
　　庚辰看到他就心烦，干脆随着他的力道站回原位，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张脸。
　　周宜又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不相干的废话，周宜被扰的烦不胜烦，不得已睁开眼睛，没好气道：“你不挨骂难受吗？”
　　“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说正事，说正事。”
　　庚辰狠狠的闭上眼睛。
　　“那儿，是你原来的房子吗？”周宜咽了咽口水，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嗯”
　　“你家里…没人吗？”
　　庚辰眼眸微动：“嗯”
　　“都……死了吗？”周宜犹豫半天终于吐出那个字眼。
　　“嗯”庚辰语气还是淡淡的。
　　那位称作他父亲的alpha，干脆…就当他死了吧。
　　周宜轻轻吐出一口气
　　朝夕相处五年，庚辰从未对他提起过自己的任何事情，甚至连性别都不曾挑明。
　　对，庚辰…是个omega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心中竟泛起一股心疼。
　　勇敢
　　这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宜对庚辰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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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开始推感情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