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汛》锦鲤不欧

3、第 3 章

　　奚雪和游昭的初遇远没有重逢的浪漫，甚至可以称得上狼狈。

　　八月的燕京，钢筋水泥浇筑起的城市，就算是在日落很久之后也依旧弥漫着难以消散的暑气。

　　一整栋宿舍楼的空调外机都在连续作业，嗡嗡的声响是寂静夜里除却绿植丛中虫鸣外最常见的动静也是翻墙不会让宿管被吵醒的最好掩护。

　　奚雪手里还拎着宠物店老板娘今早送她的核桃饼干，挤地铁的时候背在包里没护着，好几块都碎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等她想起拿出来已经没了挽救的余地。

　　还好她也不是挑剔性子，饿的时候什么都能将就一口。

　　今天是她刚培训完能上手洗狗的第一天，来店里的客户多又不凑巧有人请假，于是忙得晕头转向就没顾得上吃饭，还加班错过了学校宵禁。

　　当然也是她自己赶着要当拼命三娘。
　　奚雪往嘴里塞了块核桃饼干，有点噎人但不算难吃，手指飞快地在计算器界面敲了几下，今天拿到的提成挺多，要是每天都这行情就好了，辛苦一阵子就能把生活费也攒够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衣服和裤子上都沾满了狗毛，关店前拿滚筒粘了好几圈还是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飞出来几撮。

　　她咽下饼干，拈起衣服领子上的突然现身的毛，微微仰头朝着路灯光亮的方向吹了口气，飘散的狗毛让她想起在山坡吹散的蒲公英，路灯耀眼的光也仿佛变成了家乡明媚的日光。

　　疲倦就此松懈了几分，奚雪伸了个懒腰向着平日里最常去的角落跑去，偶有夜风拂面勉强还算惬意。

　　她们寝室这个暑假申请留校的就两人，夏绻一向早睡又觉浅容易被吵醒，怕回寝室吃东西再打扰到对方，奚雪一贯兼职回来晚了就会坐在寝室楼锁着的侧门台阶那儿先吃完了再回去。

　　刚好旁边还有自动贩卖机。奚雪计算着待会儿可以买瓶水，核桃饼干实在太噎人了。

　　还没到，她先看到了个陌生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旁边地上还放了蛋糕盒子。

　　那人应该是个男生，个子高挑，目测有一米八往上，就是大夏天还穿着卫衣戴着兜帽，也不嫌热，要不是他下身还穿着正常的五分短裤，奚雪都会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不过大半夜的，和一个陌生男人独处多少有点危险，奚雪犹豫了下，没敢继续往前，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同学。”

　　她刚要迈开腿往回走，那人突然喊住了他。

　　深夜，陌生的男性，无人的角落，突如其来的呼唤。
　　奚雪一口核桃饼干就这么突然地被吓得卡在了喉咙管子。

　　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好人坏人了。

　　她直冲贩卖机，感觉慢一秒都会和这个世界说拜拜。

　　“给你。”

　　比手机扫码更快的是拧好递过来的饮料。

　　一连灌了好几口才有了活过来的实感，奚雪扶着墙，弯腰顺抚胸口，咳嗽还没停下。

　　头发也因连续的咳嗽而凌乱地垂在肩头，眼底更是一片通红还有刺激产生的眼泪将落未落。

　　“谢谢。”
　　能开口了，她第一句话就是和对方道谢。
　　至少从及时救命这点看来，对方应该不是个坏人。

　　第二件事是查看手里饮料在贩卖机上标注的价格，“我把钱转给你吧。”

　　对方却并不打算收，“不用了，一瓶饮料而已。”说完，打算要走。

　　奚雪也不强求对方拿出收款码，她转头扫了下贩卖机上的二维码，一瓶一模一样的饮料很快从出口掉落。

　　“还你。”奚雪取出饮料追到了他旁边。

　　他正走下台阶，这里的灯本来就不是很亮，往远了更加模糊。
　　被噎时只顾得上自救，根本无暇去看清对方，现在那人的帽子挡住了大半昏黄的光，光影交错更显得他面部轮廓完美，额前还有几缕黑发不听话地钻了出来，散漫又肆意。

　　奚雪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远处的光落在他的眸底，都变成了星辰。

　　他勾笑，漫不经心地接过那瓶饮料，“这样可以了吗？”

　　“嗯。”
　　只可惜奚雪并不是个会遭美色乱了心绪的人，盯着他多看了两眼也是在想对方似乎有点眼熟。
　　但见他收下了，她就真的一事了一身轻松，不去多想了。

　　她转身利落，从包里翻出张纸垫在了看起来最干净的那块台阶，坐下，继续一口水一口核桃饼干地垫肚子。

　　“你……”对方反倒迟疑，不仅不走了，还回来了。

　　奚雪吸取教训，特意咽下了饼干才抬头，“怎么了？”

　　“你是法学院的学生？还是流……”

　　他话没说完，奚雪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一身打扮，因为是要去宠物店干洗狗的工作，她特意翻了件破旧的短袖拿来穿，再加上腿上不小心磕出来的几块淤青，还有现在这样啃饼干的凄惨样子。

　　不用他说出来，奚雪也能猜到是什么了。

　　但她也不想和对方解释得太清楚，和一个异性扯上关系对她来说是很疲惫的事情。

　　于是她只含糊回答道：“学生。”
　　然后扎好核桃饼干的袋子，塞回书包，起身走人。

　　“你是这栋楼的？”偏偏对方似乎对她起了兴趣。

　　被人跟着她很不适，只好停下问他：“你有事吗？”

　　“帮我送个东西。”

　　“什么？”

　　“那个。”他指向贩卖机旁边那个被落下的蛋糕。

　　“我没……”

　　“五百。”他已经从钱包翻出了崭新的五百块钱。

　　五百，得洗好几天狗才能赚到的钱。
　　她的灵魂还没有高尚到可以对钱熟视无睹，至少现在没有。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有人舍得这笔钱，她没道理不赚。

　　“那你得在栏杆下帮我托一下，要不我没法带蛋糕一起翻进去。”

　　*

　　按照约定，奚雪带着蛋糕来到了512门口。

　　门上玻璃透着大亮的光，寝室里的人应当还没睡，奚雪安心地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是他们同专业的一个女生，一起上过大课，奚雪勉强对她们有点印象。

　　不等奚雪开口，那女生看到蛋糕的第一眼就朝着里面喊：“瑶瑶，游昭真的把蛋糕给你送来了欸！”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最里面床下坐着的女生慢悠悠地揭下脸上的面膜。

　　“别闹了，待会儿又要被楼下投诉了。”女生嗔怪，面上的笑却是一点也遮不住。

　　直待到她走到门口预备签收这份蛋糕时，其余人才都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灰头土脸的奚雪。

　　要不说人美披麻袋都好看，奚雪穿着一身破烂，简单扎个马尾，也能让人体会出了出淤泥而不染的美。

　　整个寝室霎时静默了两秒。

　　“怎么是你？”那女生脸色不大好看，抢过蛋糕还甩了奚雪一个白眼。

　　门关的声音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奚雪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不过摸摸兜里还热乎的五百块钱，她也就把面前这寝室里讨论的什么难听话都甩到了身后。

　　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寝室，她小心开门，夏绻意外地还坐在桌前。

　　“你回来啦。”夏绻打了个哈欠，见到奚雪了才往床上爬。

　　“怎么了？有事等我吗？”

　　平常她晚回来，夏绻会替她留盏灯但人很少会在。

　　夏绻拉了一半帘子，解释，“没有，我也刚从别的寝室回来没多久，聊八卦有点上头。”

　　奚雪点点头，但也没再问的意思，她一向如此点到为止，别人回答若非和她有关，她很少会多嘴。

　　夏绻却耐不住，探出头，也没了睡意的样子，“你知道隔壁班的路瑶不？”

　　奚雪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就是我们这楼住512的那个，老是在寝室楼群被投诉的那个。”见奚雪仍是没印象的样子，夏绻干脆一骨碌坐了起来，继续给她回忆，“上学期我们还和她一起上周二下午的大课，就是她当时想帮她班上男生要你微信，结果你那天下课忙着去帮人代课直接绕过的那个人，长得挺漂亮的，脾气也挺娇气的……”

　　奚雪总算是有了点印象，再结合上她送蛋糕的经历。

　　“是不是别人都喊她瑶瑶？”

　　“对对对！”夏绻激动地鼓了个掌，能让奚雪想起个人实在是不容易。

　　难怪她对自己态度那么差。
　　奚雪有了数，问：“她怎么了？”

　　“她和我们学校管院的那个帅哥游昭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帅哥怎么就喜欢上她这种人了。”

　　夏绻撇撇嘴，她是不大喜欢路瑶那个人的，她有同学和路瑶一个班，早就听说路瑶在班上在寝室搞什么小团体，搞得整个氛围都乌烟瘴气，都大学生了还玩初中生那套。

　　再加上之前大课上因为奚雪忽视了路瑶，路瑶背地里说奚雪坏话散播了不少谣言这事，夏绻就对路瑶这人更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夏绻话锋一转，“他们应该也快分手了。”

　　奚雪拿浴篮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

　　能花五百块就为了让蛋糕及时送到女朋友手上。
　　这么舍得，怎么也不至于快掰了吧。

　　“你不知道吗？游昭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浪子，交往过的女朋友短则三天，长也不过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