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芙蓉雨》艾莫芋

13、相遇不欢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找什么？”

　　苏澈一惊，面上的倦意全都被风吹散了。他抬眼望见的便是淡漠出尘的少年，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如同琉璃一般，满含春色，却又覆上寒霜，仿佛什么也闯不进这双眼睛。

　　少年头上青色的发带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绿色的衣袍削弱了少年脸上的冷峻，他身上的气质既如细雨柔和又似刀剑锋利，充满矛盾感，但并不令人生厌。

　　红色与金色相间的宝剑悬在腰间，墨绿色的腰带上系着一个粉色的香囊，散发出冷淡平和的香味，这看起来不像是个半大伙子会佩戴的东西。

　　苏澈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禁伸手正要抚上这张如冠玉似的脸，手被少年毫不客气的用剑拍开。

　　也不是无所获，他得到了一句不同寻常的“夸赞”：无耻之徒。

　　少年转身即走，丝毫不愿停留在这里，苏澈上前拉住少年的袖子，少年面色平淡地看着他，他还是瞬间感受到一丝冷冽的风吹进他的脖颈，如同被猛兽盯上，他只当是少年有些恼怒，急忙松开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在下九霄宗苏澈，不知仙友怎么称呼？”

　　少年深吸一口气，似在压下心头的怒火，他不善地看着苏澈，冷冷道：“一介散修，夏容。”

　　少年不欲与在此地多待，他直接撕开一张符咒，刹那，从他的脚下往上飘着一缕白烟，而少年瞬间消失在原地。苏澈目瞪口呆，他还傻傻地伸着手，出口挽留的话才到嘴边，人已经毫不留情地走了。

　　前后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恰逢重九佳节，可道路上只有脸上木然的行人，仿佛失去精气，面色蜡黄，张灯结彩用的尽是些老旧的物件，有些红布已经褪色，更甚者只需孩童便能扯断，丝毫不见喜庆。

　　手脚僵硬刨木的匠人，溅到烫油而不避的馄饨大婶，手帕掉在脚边却不拾的女郎，与他初来乍到时所见所闻实在相差甚大。

　　“嘭！”

　　苏澈陷入沉思中，身后被人猛地一撞，他还来不及拔剑，右脸已经贴地，冰凉的感觉灌满全身，他感觉他的五脏六腑都要串门出走。

　　周围寂静无声，所有人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嘶……”

　　苏澈撑起左手想要起身，他一点一点地撑起身子，当他缓缓抬起头时，眼前闪过一道缃色的身影，所有的事物都披上了一层虚影，心头却疑惑不已，女子的身体怎么会比石头都还硬？

　　可不知是谁的一脚又送他与地面接触。

　　不知过了多久，好几道声音在耳边炸响：

　　“大师兄，大师兄？”

　　“大师兄好像没反应了，是不是死了？”

　　“瞎说什么呢？苏师兄怎么可能出事？”

　　“那他怎么还不醒？”

　　苏澈眼前出现一道道白色的光晕，额头上盘着一只吸血蝙蝠，蝙蝠的翅膀还趴在他的脸上，脚踩着他的鼻梁，还不高兴地抓紧他的鼻子，不仅吸他的血，还在他面前不满地骂咧着嘴。

　　他的脸上还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疼！真疼啊！

　　那些声音又响起来：

　　“大师兄脸上受伤了！”

　　“快拿丹药！”

　　“来了！来了！”

　　“快喂下去！”

　　苏澈现在感觉爬在他脸上的蝙蝠更加过分了，还送了一份苦涩的“礼物”给他品尝。

　　那味道和屎没有区别！

　　“醒了！醒了！”

　　“让我看看。”

　　苏澈口中还是一股清苦的味道，睁开眼，他还纳闷是谁一直在他耳边聒噪呢，原来是二师弟以及他的妹妹。

　　苏澈的额头已经用布条紧紧包住了，他晕倒在地时，也不知后背被谁踩了几脚，现在依旧隐隐作痛。

　　“大师兄，你还好吧？”简岁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澈，大师兄摸了摸包好的伤口后，脸色发青，一言不发。

　　苏澈吐出一口浊气，道：“无碍。”

　　简岁满眼都是担心，他声音哽咽道：“大师兄，你可有看见是谁害的你？”

　　苏辙不自然地撇过头，握拳抵嘴咳嗽了几声道：“不记得了。”

　　“大师兄你的脑子不会是摔坏了吧，要不回宗门……”简岁话还未说完，脑壳上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害得他差点没有站稳。

　　简年毫不客气地给简岁来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蠢货！”

　　简岁不服气地道：“你凭什么打我？”

　　简年扬起嘴角，道：“因为你蠢！”

　　简年的脸上几乎摆明了她所有态度，她看简岁的眼神和看一头猪的眼神相差不大。

　　简岁气的话不过脑子，直接对着简岁道：“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简年拿起盛满血水的木盆，头也不抬地道：“说你蠢还不信。”

　　简岁气愤地指着简年，向苏澈告状：“师兄……她骂我！”

　　苏澈避开简岁委屈的目光，一丝笑容从他的嘴角一闪而过，“师弟啊……你与简年师妹是兄妹。”

　　简岁挠了挠头，僵笑道：“……好像是的。”他趁着简年转身的瞬间，朝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简年乜了简岁一眼，手里的布条拧干到差不多可以直接收起来了的程度，道：“还不快过来给你的大师兄换布。”

　　“好，来了。”简岁道。

　　他转头间就忘了刚才的不快，接过白色的布条，欣喜地走向床边。身上穿着的玄色阔袖衣衫，如同一只憨态可掬的八哥，没有半分稳重可言。

　　简岁手横拿着布条，一脸雄心壮志，郑重道：“大师兄，我来帮你。”

　　苏澈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师弟，我自己来。”

　　简岁握着苏澈的手，激动地道：“别呀，师兄，你的手上还有脚印呢，肯定受伤了，让我来吧。”

　　简岁左手抓住苏澈的右手，右手拿着布条就要往苏澈的头上去，可被苏澈的左手死死抵住。

　　“师兄……让我……来帮你吧。”

　　“不用，师弟……你……还是……让我……自己来。”

　　“碰”的一声，木盆掉在地面上，溅起的水花还不及来者脸上的惊讶多。

　　简年刚换了盆干净的水，两人正僵持着，从她的角度看就是她哥哥仗着自己的优势在欺负大师兄，惊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苏澈和简年两人相视，然后转过头面对着简岁，一个满脸是尴尬，一个满眼是委屈。

　　“师……妹。”

　　“妹……”

　　简年缓了口气，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在给师兄包扎啊。”

　　简岁扯着布条，仿佛那是什么罪恶之源，愣是被他扯出一条缝。

　　“咳……咳咳，师妹，就是你看见的那个样子，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苏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句解释的话被他硬生生的说成什么样子。

　　简年俯身拾起打翻在地上的木盆，她闭了会双眼，脸上似乎是缓过劲来，抬头对着简岁道：“行了，就此打住，简岁你到底会不会？”

　　“妹啊……还是你来吧，我……呃……我不太会。”

　　简岁从简年手中接过木盆，左手用两根指头夹着布条递给简岁，心虚地站在一边，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简年换好了布条。

　　简年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在那条街上？”

　　苏澈道：“我在找人，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绿袍，与我差不多高，腰佩宝剑的小郎君，不过人有点冷，不怎么爱说话。”

　　简年听着苏澈的描绘，面露疑惑，绿袍，宝剑，这种形容怎么找？

　　简岁兴奋道：“是不是头发也用绿色的发带绑起来的，唇红齿白，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

　　苏澈迟疑道：“这……好像是的。”

　　“他还……穿着一双黑靴，手露青筋，力气很大，对，他的宝剑还很锋利。”

　　简年看着喜出望外的简岁，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力气很大？宝剑还很锋利？”

　　简岁立马像踩到尾巴的狸奴，一整个炸毛：“你管我呢！”

　　“八成是被打了，人家一脚踢到你，再一拳揍到你的脸上，不然你可不会看一个人手上还有没有青筋。”

　　简岁恼羞成怒道：“你……你是我妹妹，怎么这样说你哥我？”

　　简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简年烫脚似的蹦跶，她看起来真的是很想揍扁这个家伙，呼吸也重了不少。

　　“还知道自己是哥哥啊！”

　　简岁突然与简年对视上，简年平静的表面下仿若酝酿着暴风雨，他觉得他嘴边的话最好咽下去。

　　简年道：“你欠揍欠扁欠骂还欠着我的钱，你看你哪一点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简岁不服气，道：“谁让我比你早出来那么一点点。”

　　简年道：“你说什么？”

　　简岁打定主意不再说话，双方僵持着，最后是苏澈出声打破这场无声的较量。

　　“师弟，你是在哪里遇见那位小公子的？”苏澈说不清他是想和对方比试一场，还是别的什么。

　　他忘不了那双温润的眼眸，好像在哪里见过。

　　梦中？不对，他几乎不做梦。但他的记忆中没有那抹青色，只是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不要错过，他也是这样去做的。

　　“乌衡山，不过是在三年前。”简岁扭捏说道，脸上却是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简年也是头一回在她哥哥脸上看到矜持和仰慕，像个等待心上人的痴汉。

　　也是，从那次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后，就一直嚷嚷着要修习内门弟子的剑法。

　　不是有了心上人还能是什么。

　　简年讽刺道：“呵，乌衡山？不会是你上上次离家出走去的地方吧？”

　　简岁哑了声，脚步默默的往苏澈的地方挪了几步。

　　“他……是谁？”苏澈紧张地等着简岁说的话，期望会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简岁思索了一会儿，道：“不知道，我是在三年前见过他的，他那时没有大师兄你说的那么冷淡。”

　　简岁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直挂着痴笑。

　　少年不知世间苦，鲜衣仗剑闯天涯。

　　简岁也曾疯狂过，不过他现在依旧敢。

　　苏澈摆手道：“算了，我们先去找那个书生暴毙的原因吧！虽然仙门对外称是意外身亡，谁不知道那是在自欺欺人！”

　　简年提议道：“那书生最后去过玉瓷村，我们要不去那里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