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宫阙》西贝颐

4、赴鸿门宴

　　临近月末，寒意料峭，片片飞雪夹杂细雨洒落，重鸾宫被薄薄雪花装点的洁白，殿内却热气蒸腾，言笑晏晏。

　　“公主，此次生辰宴听闻陛下还邀请了诸位世家公子，这怕不是为公主择婿呢”月魄为沉璧一边梳发一边打趣道。

　　“好你个月魄，仗着公主脾性好，竟然还议论起主子嫁娶了”雪窈语气微沉，面上却无责怪之意，摇头浅笑。

　　“公主马上及笄，婚假之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只可惜陈世子不在”

　　“这种宴会他在不在有何干系，不如不在，还能清净些，左右生辰礼我已经收到了。”沉璧仿若听不懂其中深意，不在意的说道。

　　月魄和雪窈闻言，对视一眼，无奈摇头，公主聪慧机敏，人情练达，唯独对男女情事，好像天生缺根弦一般迟钝。

　　沉璧并未有闲心细思这些，这场生辰宴办的空前隆重令她惴惴不安，举办的地方、宴请的人物规格都远超公主礼制，除去朝中重臣，竟然还有世家子弟，沉璧倒不认为，皇帝此举目的在于她的婚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是她现下看不透的，而且陈昭受召外出，自己与朝事断了联系，更是感觉前事如一团迷雾罩着，自己半点线索也无，只能孤身赴这场福祸难料的“鸿门宴”。

　　沉思间，窗外寒风吹彻，片片鹅毛飞雪穿过窗棂侵袭殿内，一时间凉意泛起。

　　雪窈上前合上窗牖嘀咕，“这雪越下越大了”

　　皇城，承乾宫

　　承乾宫建成数年，还未举办过宴会，沉璧也是初次踏足，饶是见惯宫中奢靡也不免惊叹此殿豪奢，好似踏入瑶台银阙、贝阙珠宫，分不清天上人间，峻宇雕墙、琼林玉树堆砌，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上桌，彩衣侍女穿梭期间，王公贵族三三两两交谈甚欢。

　　沉璧自觉走到末席坐下，那里烛火阴暗，四人无人，一时倒也无人注意。

　　她支颐百无聊赖的看着满庭莺莺燕燕，衣香鬓影，美人云集。

　　李相家的大女儿雍容华贵、端庄守礼颇得命妇看中，眼下还未立太子，太子妃人选倒是有了。

　　张侍郎的妹妹小家碧玉，容貌秀丽，眉眼间隐隐有一股书卷清气，听闻张家才子文豪辈出，足可见得。

　　这两位已是天香国色仍然难及世家女，另一边世家贵女聚在一旁谈笑，两边遥遥相对，泾渭分明，不少朝臣亲眷去结交攀谈都被客气疏离的态度挡了回来。

　　沉璧心想，新朝建立不过几十载，这些世家存续已过百年，是真正的簪缨世家、长戟高门，世代清贵气韵滋养出来的豪门子孙有时甚至连皇亲贵胄都看不上，逞论刚刚发达的臣子女眷。

　　被世家女簇拥围在中央的，正是声名煊赫的世家之首广南秦氏嫡女秦云烟，只见她柳作眉，云堆发,鲛绡雾縠笼香雪，满庭芳华丽质都不及她容色万一。

　　与她站在一处的是并州陈氏次女陈暇，也就是陈昭之妹，虽然稍逊颜色，但亦是倾城佳人，与陈昭如出一辙的温柔随和，让人一见就生出亲近好感。

　　她打眼一望，看到沉璧坐在暗处，面露些许疑惑，转头与人说些什么，快步走来沉璧案前。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千岁”

　　沉璧含笑起身扶起，“囡囡不必多礼”

　　陈暇听见她叫自己小字，喜不自胜，一扫方才虚与委蛇假面，执起沉璧双手热络的坐到她旁边，“跟她们说话好累，今日公主是主角，为何坐的如此偏僻？”

　　“你错了，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我”

　　陈暇一脸似懂非懂，也没追问，看到她发髻上的蝴蝶钗，笑道，“这钗子公主带着真好看，不枉费我兄长费的一番功夫”

　　见沉璧眼神问询，她答道，“这个钗子是兄长亲手打造，制花装饰、穿线镶珠都不假手于人，其中一颗玉石及其珍贵，岭南才有，为此兄长还特地跑了一趟。”

　　沉璧受宠若惊的摸摸头上钗子，我只知它贵重，却不知他珍贵至此，这样一来，我倒是有些受之有愧了。

　　陈暇一脸不赞同，“旁的女子得我兄长如此，那是高攀了我哥哥，可是为公主做，我倒觉得是哥哥高攀，公主理应受得。”

　　沉璧看她挺起胸脯，一脸得意不禁摇头失笑。

　　与她攀谈一会儿，一盏茶功夫，主角才姗姗来迟，

　　太监高声通报，“贤妃娘娘到，六公主殿下到”

　　领头女子容颜艳丽妩媚，着绯红纱裙束金丝腰带衬得她体态丰腴，身姿婀娜，正是蔡贤妃，在她身边的沉眷今日打扮华丽，长裙曳地，沉璧和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沉眷环顾四周，看到跪在角落中的沉璧，捂嘴一笑，大家为妹妹祝寿，妹妹何故坐在此处？

　　蔡妃转头看过来，殿中人声渐止，目光都锁定在了角落，沉璧被这么多人盯着，暗道，果然躲不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埋头答道，儿臣大病初愈，精神不济，无力与女眷们交际，只能坐在角落里浊酒一杯聊以□□。

　　蔡妃听完她的辩白，神色淡淡，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既然刚病愈，就不必跪着了，”随即与命妇们攀谈起来。

　　沉璧得令站起，迅速回到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当一个隐形人。

　　陈睱嘴里塞满了琼酪，凑到沉璧耳边嘟囔，“六公主穿的好生华丽，金冠都带上了，每次都要摆出一副艳压群芳的架势，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她过寿呢。”

　　“她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她。”

　　陈睱吃的两腮鼓鼓，“我才懒得置喙她，还不是因为她老去骚扰我哥哥，昨天她居然拿着《文选》去问哥哥一个七岁小儿都懂的问题，哥哥还耐心给她解释，我气不过，就说哥哥，你何时兼任小儿夫子了，还要回答这种小儿科的问题，你都没见她气的头顶快冒烟儿了，脸色青白，甩袖就走，真是舒爽极了。”

　　沉璧看她洋洋得意，点了点她的脸颊，浇上一盆冷水，

　　“你哥事后怎么罚你的”

　　陈曙立刻蔫了，“你如何知道哥哥罚我了，他说我言辞刻薄，目无尊卑，罚我在佛堂抄经，要不是公主的生辰，我现在还被关在佛堂出不来呢”

　　“你哥做的对，我要是你哥，我也要罚你，她是公主，你就算心里再不喜，也不能宣之于口”沉璧语重心长说道。

　　陈曙不以为意，“她是公主，我还是陈氏嫡女呢，我绝不可能让她进我并州陈氏的门。”

　　沉璧闻言眉头蹙起，正要出言呵斥，被太监通报声打断，“皇上驾到”

　　转头一看，见皇帝作玄色常服打扮，眉眼间喜色洋溢，大步流星朝御座走去。

　　后面跟着众多皇子亲王，世家子弟，还有刚刚得胜还朝的蔡侯陪侍左右。

　　一群人纷纷跪拜，高呼万岁，沉璧跪在队伍末尾，偷偷抬头看向自己这位父皇，数年未见，眼角添了几丝皱纹，但是眼神依旧凌厉、阔面浓眉、气度严酷，让人望而生畏。

　　沉璧一向怕他。

　　他摆摆手说，“平身”

　　后与蔡贤妃寒暄了几句，问道，“九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