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29、兄妹争吵遇异客

　　在回程的马车上，二人都较平时沉默。
　　林卿妤心中郁结，她自认为对不起骆既清，又对秦亦临有愧，两方为难万分纠结。她知世间之事并无万全之法，却总想贪心地两者兼顾。
　　“殿下……”林卿妤蓦地出声，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我在。”马车内的环境略微昏暗，回答她的声音同样很低。
　　林卿妤正了正身子，侧目望向他，不想去撞见他温润的眉眼，“殿下，我这月二十六要去抒尘寺……”
　　“可要我陪你同去？”秦亦临道。

　　“不，”林卿妤闭了闭眼，“我要去见一人，求殿下给我一次同他诀别的机会，我与他日后便再无瓜葛。”
　　微微晃动间，车内一片寂静。
　　林卿妤内心异常忐忑，掌心被汗濡湿。
　　“若我不愿呢？”秦亦临的声音很轻，落到她耳尖听不出喜怒。

　　林卿妤回道：“殿下若不应允，那我便不去。”
　　“去罢。”秦亦临道，“你没有对我隐瞒此事，我已然满意。”
　　“原来殿下早已知晓……”林卿妤垂下眸子，手中绞着帕子。
　　秦亦临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监视于你，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还是多谢殿下。”林卿妤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也庆幸于自己的坦白，又不免紧张起骆既清来：“殿下……”
　　秦亦临打断了她的话：“恣意不必再说，安国公乃朝廷重臣，我也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殿下英明，北秦得殿下是北秦之幸，亦是我之幸。”

　　身侧传来短促低沉的笑声，待林卿妤看去时他却敛了笑意。
　　林卿妤两靥微红，总觉得秦亦临是在嘲弄她，然而她现在却想不了这么多。
　　马车很快到了成阳侯府，两人打算就此分别。

　　“恣意。”秦亦临翻身上马，而他□□的马不安地在她面前踱步，看起来很是焦躁。
　　“殿下？”林卿妤后退一步，抬眸望着他的眼。
　　触及他的眼神，秦亦临想着罢了，他没什么立场去管。
　　“走了！”秦亦临撂下这句话，轻夹马腹，调转缰绳朝着皇宫而去。

　　林卿妤望着他孤寂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转眼却见林卿宥与魏恙二人自门口出来。
　　林卿宥拎着魏恙的前襟，满脸怒容地将他扔出门。魏恙跌坐在府门前，夸张地捂着屁股哀嚎。
　　林卿妤动了动唇瓣，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林卿宥也发觉林卿妤在场，泛着红的凤眸瞪了魏恙一眼没再说话。
　　“兄长、表兄。”林卿妤上前打招呼。
　　魏恙拍了拍身上尘土，将要和林卿妤说什么，林卿宥便把林卿妤拉进了门。
　　林卿妤回头望了眼，门外的魏恙从林卿宥吐了口唾沫，拍拍屁股走人了。

　　“兄、兄长，这是怎么了？”林卿妤不解地跟在他身后，而林卿宥却一言不发。
　　林卿妤一路和林卿宥到了他院中的书房，一关上门林卿宥便质问她：“你十分清楚如今朝堂的局势，为何还要答应和太子一同改革？！”
　　“不过是在旁提议……”

　　“林卿妤！”林卿宥头一次同她动了怒，“你知不知道若是失败秦亦临可能连他的太子之位也保不住！”
　　“我既要嫁他，那便是上了同一条船，无论我参不参与都会受到牵扯。”林卿妤满脸倔强地看着他。
　　林卿宥顺了口气，“我知你才能野心不输男子，可……”

　　“如今的朝堂腐败与大漠战事连年不断，盛京城外的流民今年愈发多了！兄长，我记得你幼时说过，待你入仕定要天下海晏河清，辅佐你的君王成为天下共主！”林卿妤道。
　　林卿宥微怔，而后反驳道：“这并不是你我想得那般简单，曾经的我还是错了。”
　　“兄长曾不止一次说过，如今的朝堂奢靡之风盛行，兄长不是也想改变吗？”

　　林卿宥回过身，双手撑在书案之上，低垂着头沉闷地说道：“可...并不是现在。”
　　“兄长！北秦之外有其他三国，腹背还有大漠人虎视眈眈，虎狼环伺，已经不能再等了！”林卿妤绕到书案前，正正盯着他道：“父亲软弱，难道兄长也要如此吗？”

　　触及他含泪的眸子林卿宥再说不出半句话，半天才喃喃道：“你不该的，你不该蹚这趟浑水的。”
　　“兄长，我原本困于内宅都能看清，你我不时探讨内外局势，我相信兄长也想实现心中抱负，人活一世，为何不试试？”

　　林卿宥轻喟道：“方才长明也是来说此事，可我身后是成阳侯府的族人，我不得不慎重。”
　　“改革是早晚之事，侯府在世家中并不十分显赫，是靠着外家才能稳住地位。”林卿妤轻声道。

　　窗外吹来阵阵晚风，掀动桌上的文书典籍，哗哗作响。

　　林卿妤眸子落到某一页上，语气沉沉：“兄长寒窗苦读十数载，曾说要励精图治改北秦内外交困之局面。”
　　林卿宥搭在书案上的手掌攥起，因太过用力关节处泛着白、发着抖，最终轻喟道：“以前总觉得这天下都是我们的，而今才知我们被许许多多的事情、情感牵绊着。”

　　沉默一霎，林卿宥看着她道：“就像你，明明可以走，却还是为了家族留下，为了侯府百年荣光而妥协。”
　　林卿妤抿起唇角道：“其实，最终妥协还是因为秦亦临，我欠他太多太多。”
　　“太子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勤政爱民，处事果断。恣意，你也莫要辜负了他。”林卿宥道。

　　“可……”林卿妤后退一步，犹豫了。
　　“既然选择了，就莫要回头，否则只会伤了更多人的心。”林卿宥劝道。
　　“是，兄长。”
　　两人静默良久，最终林卿宥说：“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我想太子那边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左右已上了同一条船，改日我便去同他商议。”

　　“兄长……”林卿妤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回去罢，”林卿宥道，“太子是个可靠之人，若日后祸生不测，我也定会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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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二十六这日，林卿妤着人去端毅侯府接了魏栖月，两人同去抒尘寺。
　　路上，二人随意聊了聊近况，马车内欢声笑语不断，使林卿妤想起了林卿念还在她身边的日子。
　　京郊的流民渐多，一路走来，林卿妤二人面色逐渐凝重。

　　“姐姐，这些流民都是从漠北来的吗？”魏栖月拉着她的袖口问。
　　林卿妤轻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语气沉重：“是啊，漠北连年战乱，民不聊生……”
　　马车行至一处，蓦地颠簸起来，林卿妤的额头撞到车壁，而后一手揽过魏栖月护在怀中一手护住额头。

　　“姑娘无事罢！”颠簸过后，书云赶快询问。
　　林卿妤宽慰道：“放心，无事。”
　　她向车外扬声道：“怎么回事！”
　　“回大小姐，车轮受损，小的须得回一趟侯府。”车夫回道。
　　书云书月搀扶二人下了马车，林卿妤查看后便同意了车夫的提议。
　　“请二位小姐稍候，小的会尽快赶来。”车夫行礼道。

　　林卿妤颔首同意。
　　待车夫走后，林卿妤与魏栖月戴上帷帽至林野间闲逛，此处绿树荫翳，看起来是个踏青避暑的好去处，远处有水流潺潺，四人便向那方走去。
　　走到半路，忽闻欢声阵阵，林卿妤心生好奇，携三人过去一瞧，原是一群小孩子端坐在大小不一的石块上，有一少年站于最前面对他们讲些什么，孩子们时不时发出笑声。

　　四人缓缓靠近，只见那少年身着简朴却格外干净规整，虽是瘦弱，可一双大眼神采奕奕，望向孩子们的目光也无半分恶意。
　　见着四人，少年先是一愣，而后搓搓手迎了上来。
　　书云书月不动声色地挡在二人面前，素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之上。

　　少年见此便停了步子，带着点局促地问：“各位贵人，要不要坐下来听几节课，只要几枚铜板。”
　　林卿妤看不太真切，本想就此离去，却听一女孩说：“尧哥哥讲的课是最好的！”
　　林卿妤心中微动，看向魏栖月，见她也点头应允便道：“那便有劳公子。”

　　“不辛苦不辛苦！”少年忙疾走到几个石头旁，用宽袖擦拭干净：“贵人们请坐。”
　　四人落座，少年又回最前方捧起书本摇头晃脑地讲书。
　　因着林卿妤等人的到来，不少孩子频频回望，听得也愈发认真争着表现。少年讲书丝毫不显枯燥，也时常惹得她们开怀。
　　她们旁边的一个孩子年龄略大些，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林卿妤摘下帷帽，露了个温婉的笑，问道：“小妹妹，是你们的父母让你们跟着这位公子学习的吗？”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回答道：“我们很多人都没有父母了，自从我记事起便跟着尧哥哥了。”
　　林卿妤错愕地与魏栖月对视一眼，又见她的面容不似盛京人，又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漠北的边郡。”

　　林卿妤抬眼瞧了瞧这里的十几个孩子，“你们都是吗？”
　　“不，本来就我们三个人，但在来盛京的路上尧哥哥又捡了很多人。”小姑娘神情懵懂，看向林卿妤时眼中闪着艳羡。
　　林卿妤惊叹又心痛，沉下心询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来盛京呢？”
　　“尧哥哥要科考，不过好像也不是。”小姑娘说不明白，抿着唇瞧她。
　　要科考却未考，林卿妤大约知晓是为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