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27、齐家治国平天下

　　皇后回身望向宫墙外的天，满头珠翠随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磕碰，那支九凤绕珠赤金簪，与她身上的赤红色宫装相衬，端庄华贵。
　　“临儿的眼光，总不会错的。”她轻喟道。
　　林卿妤垂头不敢作声，再抬眼时却见远处明黄与月白两道身影信步而来。
　　皇后显然也已发现，携林卿妤向那方走去。
　　林卿妤见了北和帝将要参拜，就听他道：“免礼罢，无须再拜了。”

　　北和帝已过不惑之年，不怒自威。秦亦临跟在他身后半步，目光掠过林卿妤，对皇后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哪里不知他的心思，行至北和帝身侧，对秦亦临道：“池边的菡萏开得正好，你带卿妤去赏玩罢！”
　　“儿臣多谢母后。”
　　“小女多谢娘娘。”

　　北和帝朝皇后伸出手，一言一行尽显威严，看向皇后的眼神却格外柔软：“柔颜，你也随朕一道去赏荷罢？”
　　“六郎都这般说了，臣妾哪有不从的道理。”皇后递上手，被北和帝紧紧握在掌心，相携而去。
　　原地只余秦亦临与林卿妤二人，他们目送帝后离去，彼此之间却相隔甚远。

　　林卿妤见秦亦临移至她身侧，不由感叹：“帝后情深，成一代之佳话。”
　　“修身，齐家，治国。后宫和睦则国家和睦，若后宫不睦，恐牵累前朝。是以，祖上有训，宗室子弟不可骄奢淫逸，自太祖到我父皇皆钟情一人、平衡后宫。”秦亦临微着垂首望她。
　　林卿妤明白他的话，若日后他登上皇位，就算不为情，为了后宫和睦也会与她携手。

　　林卿妤稍稍安心。情此一字，才是最虚无缥缈之物，唯有利益牵扯才能使它牢固。
　　而她也认为，秦亦临的野心并不只有一个北秦。
　　“修身，齐家，治国——”林卿妤抬眸，在四周的红花绿叶的映衬下看向那瓷白的面庞：“平天下。”
　　“恣意就如此笃定？”秦亦临唇角染上笑意，像是预料之中。

　　林卿妤遥望远处的一棵桂树，在回眸时道：“西凉的皇太女、南楚的摄政王，以及刚刚回到故国的东延翊王，他们每一个都有鸿鹄大志，定不会满足于此。而殿下，年少参政、政绩斐然，这天下有志之士都渴望开创统一之局面，我想殿下也不例外。”

　　“西凉皇太女骄奢淫逸，面首无数。南楚摄政王人人喊打，骂他狼子野心。东延翊王九岁为质，如今将回故国根基不稳。你是如何看出他们会争这天下？”秦亦临道。

　　“西凉皇太女兄弟无数，而她年纪轻轻便一举夺权，连老皇帝都退居行宫。南楚摄政王战功赫赫，东延节节败退。东延翊王九岁便入西凉为质，约定为期十年，而今不过六年便荣归故国，可见其心思深沉。有才之人，终会有志。”

　　秦亦临频频朝她望来，半晌才出口道：“或许一开始我便错了。”
　　林卿妤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姑娘不应被困于后宅，若只是替我打理东宫实在屈才。”秦亦临喟然道，“恣意，不出两年，天下群雄皆会起，你愿陪我去角逐这天下吗？”
　　他说这话时诚恳，望向她的眼底不带一丝戒心。

　　林卿妤露出个苦笑，秋水眸中却隐隐有了笑意：“殿下，我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不想如魏氏那般，永远被困于后宅，若是可以，她也要做令世人惊叹之事。
　　“那依你之见，哪方胜算更大？”秦亦临问。
　　林卿妤略一思忖，答道：“西凉刚经夺嫡之争，南楚人心不稳，东延如今的皇帝是个庸才。可我朝于大漠连年战乱，也急需休养生息。此时，我不敢贸然猜测。”
　　秦亦临摇了摇头，喟叹道：“我此前一直在忙改革一事，想等你我大婚后便着手实施。”

　　“改革？”
　　“国库亏空，地方腐败。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姑娘细细道来。”秦亦临携她向湖边走近些，满池荷花映照。
　　“改革……”林卿妤喃喃着，“殿下是要以身入局？”
　　秦亦临宽慰道：“放心，若非必要，我不会涉险。”

　　忽地，稍远处的菡萏池边传来阵阵歌声，细看之下才知歌舞已开。宫廷舞女身着淡粉色舞裙，乘船而舞。
　　两人至湖边凉亭处观舞，周围时时有宫婢往来，却都低垂着头不敢朝这边瞧。
　　“东延翊王云郡亭的生母是我的姑姑、北秦的长公主，我们有血脉之亲，彼此间也颇为亲厚。”秦亦临顿了顿，又道：“在琢郡时，你们二人已然见过了。”

　　林卿妤细想之下，才猛然发觉：“是云公子？”
　　“正是。”秦亦临答道。
　　“他与谨玉茶楼的萧公子是何关系？”
　　一提到萧予慎，秦亦临便蹙起眉：“萧予慎，字谨诚。他们二人于西凉相识，是好友。”

　　林卿妤点点头，“有了萧公子助力，翊王回归东延后的危机会少许多。”
　　秦亦临却道：“凭郡亭之谋略，扳倒东元帝不成问题，不关乎他萧予慎的事。”
　　林卿妤对秦亦临的态度略感诧异，却并未多问。
　　“恣意，萧予慎心机深沉、居心叵测，就算他帮过你也不要轻易相信他。”秦亦临又嘱托道。
　　“好。”林卿妤回答道。
　　秦亦临眼尾微动，余光落到林卿妤处。细碎的光落下，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秦亦临攥了攥手掌，踌躇着道：“日后若是有事，可以凭玉佩入宫来找我。”

　　林卿妤将裙摆上的皱褶抚平，而后才道：“多谢殿下。”
　　秦亦临听着这话略带遗憾，转而又说：“东宫内并无其他妃子，父皇母后也鲜少踏足，我也不会约束你，在东宫或许比你在侯府要自在许多。”
　　太子自幼洁身自好，这点林卿妤不得不承认，况且他地位稳固，无需其他世家女来巩固地位，也无妯娌应付，她的日子会舒心很多。

　　林卿妤唇角带着些狡黠的笑意，她问：“殿下日后若是完成大计，会给我什么好处？”
　　“恣意想要什么？”秦亦临与她相视，反问道。
　　林卿妤略一思忖：“想去江南寻一山清水秀之处，过着平常人家的生活。”
　　“好，到时我们还可养上一两只猫、开一家小医馆，你治病、我采药。”秦亦临面色认真，不带半分玩笑的语气。
　　林卿妤面色一滞，而后笑道：“那殿下可能做不来。”
　　“那你便教我，我定能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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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卿妤是和皇后一同回席的，经此一番，好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有所不同。
　　秦晚烟目光愤恨，一双凤眼美目几乎要迸出火来。
　　林卿妤目露挑衅，却在心里觉得好笑，日后有这么一个人同她斗，倒也不算无趣。
　　回程时秦亦临在宫门那边等着她，二人如来时那般同乘一辆马车回去。

　　过后半月，漠北大捷、安国公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入盛京。北和帝下令让骆既清承袭爵位，半月后回京述职。
　　安国公府上下挂上白布，一时间尽显哀戚。
　　骆既清虽在漠北一战中虽立得首功，可终究年少，许多人认为他担不起坚守漠北之重任。
　　而后，太子秦亦临以北秦与西凉、大漠连年战乱，急需休养生息整顿官员之名，主张与西凉言和，将西面人手调往北面，提防虎视眈眈的大漠人。
　　朝堂之上，多数大臣同意他的提议，北和帝便按他所说将宁王从岭西调往漠北，与新任安国公共守。

　　“姑娘、姑娘！”
　　林卿妤正坐于书案旁发愣，窗户不过开了半扇，窗外的暖风吹拂起桌上纸张，被书月这么一喊才猛然回神。
　　她将林卿念自漠北来的信件妥善收好，问了声：“何事？”
　　“今日月姑娘来府上，姑娘可是忘了？”书月上前，将快要被风吹走的纸张规整好，又将窗户合上，吩咐几个小丫鬟拿些冰过来。
　　“是了。”林卿妤道，“约莫快到了，你随我一道去府门那边瞧瞧！”
　　她说着，慌张地起身，面上满是欣喜之色。

　　如今魏氏不再对她多加约束，胡嬷嬷也已回了宫去，这些日子她过得随性，肉眼可见得圆润了些。
　　林卿妤提起裙摆，与书月疾步向府门而去。
　　如今早已入夏，她穿得轻薄，露出一小截玉色皓腕和修长的脖颈，身姿婀娜，杨柳细腰盈盈一握，让人挪不开眼。
　　主仆二人将至府门，就见一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自马车上下来，正是多日未见的魏栖月。
　　她如今已考中宫中的女官，不日便将入太医院当值。

　　姐妹相见，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在门口说话终是不便，林卿妤忙请她进府。
　　“多日不见，姐姐看着倒是圆润了些！”到了阑珊居，魏栖月打趣道。
　　“原先太过瘦弱，总归是不好。”林卿妤也不恼，为她斟上盏茶水道：“你来了这好些时日，也不来看我！”
　　“姐姐莫怪，妹妹日后定会常来！不过妹妹想来，姐姐有心上人作陪，是定然不会觉得日子无趣的！”

　　魏栖月的绢帕扫过她的手背，林卿妤想起这几日秦亦临事无巨细的安排，心中自是满意的，便垂着头不说话。
　　魏栖月笑而道：“姐姐的婚期定在何时？待姐姐入了宫，妹妹还要多靠姐姐照拂呢！”
　　“你啊！”林卿妤水葱似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而后轻轻一推，嗔道。
　　魏栖月笑嚷着倒在她肩上，“姐姐还没说婚期是何时呢！”

　　“七月初七。”林卿妤答道。
　　魏栖月掐算着日子，“呀”了声道：“还有半月？是妹妹来得晚了，都没能好好备一份礼！”
　　“你啊，就别闹我了！”林卿妤背过身去不看她，两靥染上薄红，似羞似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