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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千防万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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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王小石又梦到白愁飞了。
饶是他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雷媚说的是对的，这三个月以来他的确是夜夜都被噩梦缠绕，什么“问心无愧、睡得很好”那只是他嘴硬罢了。而他只要进入梦境，白愁飞便必会随之而来，且永远是穿着那一身沾满血污的白衣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管他怎么推唤也不肯给他半点回应，让他即便身在梦中，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痛彻肺腑究竟是何等滋味，那一瞬他便只想将大白从地上抱起，送他到树大夫处，求他救救大白，哪怕大白从此残了、傻了，只要人能活着，他也认了！大不了他从此陪着大白，照顾他一生一世，只要他能活着啊！
可是，为什么，他这边正拼尽全力的去抱起大白，在他的身后，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大哥低沉的声线，仿佛是在问他，道：
“他死了吗？”
不，没有！大白他怎么会死呢？！
可是，还不等他张口作答，便又听见身后传来了雷纯的声音，同样是那么的低沉，毫不犹豫地便回答了大哥的疑问，道：
“他死了。”
不，怎么会？！大白没有死，他明明还有得救的！只要马上将他送到树大夫那里去，只要赶紧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可是，大哥却又一次开口了，不知是不相信雷纯的话，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更进一步的确认，总之他又问了一遍：
“他死了吗？”
不，不！大白他没有死！他没有啊！
可是，这一次又是不等他张口作答，杨无邪便已抢先回答了大哥的问话，语气除低沉之外又多了几分感慨，虽然他给出的答案，和雷纯是一般的笃定：
“死了。”
不，不，不啊！！！
大白他怎么会死？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他要救他，他一定会救他的！他不会让大白死的，绝对不会！
别怕，大白，我抱你走，我去求树大夫，我会挽留住你的生命的！你是我全心全意想要挽留的人啊，我怎么可以失去你？
大白，我们走，你跟我走——
梦里的王小石已经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于双臂，一心只想抱起白愁飞，至于大哥、雷纯和军师以及他们所说的那些话，早已被他统统抛在了脑后。可不知为何，他越是发力，却越是无法把白愁飞抱起来，那具身体一瞬间竟如有千钧之重，偏偏就在此时，他看到杨无邪率领几个细雨楼弟子来到了他的面前，叹息着对他说道：
“小石，你别这样，他已经死了，把他交给我们吧，先抬到愁石斋停放，好吗？小石，你先放开手——”
不，不行！军师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死了，什么抬走停放？他怎能允许他们这样对待大白？大白还活着呢，他们要把他抬到哪里去，不行，不可以，他不同意，他决不能同意！
可是，为什么军师等人轻轻松松便将大白从他的怀里夺下，用一块旧木板抬起，头都不回的向愁石斋的方向走去？他想要放声大喊，想喝令他们停下，想追上他们把大白抢回来，却是既发不出声音，也提不起脚步，只有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永远隔着一步之遥，一直到了愁石斋，进了大白生前住过的卧房，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大白移到了床上，面无表情地转向他，对他说道：
“你只管出去吧，棺木已买好了，就在院里停着，接下来由我们给他换上上路的衣服就可以了。”
不，这怎么可以？！
王小石已经急得恨不能破口大骂，可杨无邪等人根本无视他的想法，说完那一句便齐刷刷地转过了身，不由分说便将手伸向了白愁飞，转瞬间便将他周身衣物剥了个干干净净，动作简单而粗暴，更是肆无忌惮地望向白愁飞不着寸缕的身子，仍旧是不带半分感情色彩地道：
“他身上脏得很，打点水来洗一洗吧，否则都没个人样了！”
杨无邪说干就干，手掌一挥，那几个弟子便不由分说的每人端了一盆水在手，齐齐泼向了白愁飞，顷刻间便是水花四溅，睹此一幕，除了王小石外，众人皆是眉开眼笑，指着床上那具水淋淋的身体，冲他笑道：
“瞧！白副楼主现在是不是干净多了？”
“你们都住手！都给我闪开啊！”
五内俱焚的王小石终于能发出了这一声怒吼，也终于能推开众人扑到了白愁飞的身边，又用哆嗦不止的双手去扯开自己的上衣扣子，想用那衣服将白愁飞裹住，将他和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肆意眼神隔绝开来，而当他的双手碰触到白愁飞的身体，清晰感受到那皮肤上传来的凉意和湿意时，登时又心痛到无以复加，立刻便先用自己的衣服擦拭起那身体上的水迹来，一边擦还一边听到杨无邪等人在他身后，满是不解地问：
“小石，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让一让，我们才好给他穿上殓服呀，趁这会儿他身子还热——若再拖上个一时半刻，只怕就难穿啦！”
“不！”
王小石内心的悲愤直冲天灵盖，奈何他的注意力已被白愁飞占尽，无论如何也分不出一星半点儿来给那些人了，他就只想牢牢护住那具冰凉的身体，任何人都休想将他再从他怀里夺去，哪怕大哥和雷纯也来了，也和杨无邪等人一起站在他的背后，劝他冷静点，劝他要节哀，赶快给白愁飞穿衣服吧，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可王小石哪里听得了这些话，为了远离那些刺耳的呱噪，他一把抱起了被裹在他衣服里的白愁飞，抬脚便往外走去，只想带着白愁飞离开，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治愈他身上的伤，岂不比让他被别人这般粗暴对待，还要埋在黑漆漆的地下好得多？然而就在他甩掉大哥等人的拦阻，眼看着便可飞奔出门的刹那，原本安静躺在他臂弯的白愁飞却突然又睁开了双眼，依然是瞪着那一对黑黢黢的眸子，死死盯住他的脸，苍白的嘴唇一动，便对他阴恻恻地道：
“你就让他们把我抬走吧，我宁愿被他们抬走埋掉，或者烧掉也行，都好过被你这样对待，真的——”
“大白，我——”
心神剧震的王小石顿时如受雷击，双脚也再迈不动步子，仿佛被瞬间钉在了地上一般，可因他的上身来不及收力的缘故，整个人便失了平衡，抱着白愁飞一头向前栽倒，而这一栽便令白愁飞从他的怀抱里跌落出去，结结实实地躺在了地上，用来包裹住他的衣服也被摔得脱落开来，于是他便又只得赤|裸着出现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更在王小石惊慌失措的呼唤声中，冷冷地望向了他，命令似的道：
“雷媚呢，她在哪里？你把我交给她，让她带我走！我要跟雷媚离开！你听到了没有？让我跟雷媚一起离开！”
“大白！”
白愁飞的这句命令仿佛一只巨手，直戳进王小石的胸膛里去，一把掐住了他的心脏，狠命地揉搓捏拿着，令他窒息到说不出话来，连伸手去把白愁飞重新抱起的力气都提不起，可这还不算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雷媚又穿着当初大白跳楼之日所穿的那身紫衣，形同鬼魅般飞掠而来，飘落在白愁飞身旁，泪眼盈盈如梨花带雨，丝毫不管什么男女大防，就那么伸出两手将赤|裸的白愁飞上身抱在了怀中，深情凝视着他的脸，流着泪笑道：
“别怕，我来了！我听到了你在呼唤我，我就立刻赶来了，这三个月里我一直都在找你，总算是找到了！你放心，有我在这里，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依着你的——”
不，不可以！什么都依着他？难道大白要做傻事，也得依着他吗？！
王小石的头脑已被热血冲击得沸腾欲裂，那一刻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决不能容许雷媚当着他的面，这般堂而皇之的将大白带走的，因为他太清楚大白会对雷媚提出什么请求，而雷媚又会怎样做——可惜已来不及了，或许是大白实在不能再等，竟然立刻便对雷媚说道：
“杀了我，速速杀了我，我恨透了自己这样，我一点都不快乐，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好，我帮你。”
潸然泪下的雷媚依旧是满眼笑意，一口答应了白愁飞的请求，然后便执刀在手，再没有半分迟疑的向他的肋下刺去，看得王小石魂飞魄散，挥掌便打了过去，不光要打掉雷媚手里的那把刀，就如白愁飞跳楼那日一般，甚至于他不在乎要将雷媚也一并打倒，即使会因此误伤到她也在所不惜，只要能阻止她杀死大白，只要能让大白活下去——
“住手！你住手——”
王小石在一片悲怆的激流中纵声狂喊，而在他的耳边却分明有个声音，喊得比他调门都高，一声声叫的是：
“小石头，小石头！你醒醒！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小石头！”
是……是温柔？
那熟悉的腔调总算唤回了王小石的神智，他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那个站在他床边一脸焦急和担忧的身影，果然是温柔，再看她臂上跨了一个菜篮，篮里装着些新鲜菜蔬并一个纸包，显然是急着叫醒他而没能顾得上把菜篮放下，见他醒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颇有余悸地道：
“小石头，你没事吧？昨晚家里的菜剩得不多了，我就一早进城去买了些，刚一回来就听到你在叫——”
“你说你去买菜了？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心下一惊的王小石当即从床上弹了起来，温柔忙道：
“放心，还早呢，才不过巳时而已！我看你最近太累了，早上就没叫醒你，直接进城去了，就是在菜市场耽搁了些时间，否则我早就回来了呢！”
“哦，那就好……”
王小石一听时候还早，自己这一觉不致误了事，这才略略放心，一边随口问了句路上还顺利吧，温柔点了点头，却又仿佛很气愤似的，说道：
“顺利倒是还算顺利，唯一不好的就是我在菜市场上遇到了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耽误时间了，说起来真是教人生气！”
“你遇到什么人了？”
王小石心中不免起了疑惑，连忙问道，温柔一面摘下臂弯里的菜篮放到桌上，一面忿忿地道：
“那人你也认识的，就是雷媚喽！”
“什么，雷媚？！”
王小石闻言一惊，温柔却愤恨难消，一时没注意到他的这份如临大敌的紧张，只仍旧气愤地道：
“对，就是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大清早跑到菜市场上，找了个最热闹的路口，坐在那里哭，引来了一群人围观，这也罢了，谁知她竟逢人就说金风细雨楼三当家王小石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说你明知她已是你义兄白愁飞的女人，却在白愁飞离世后几次三番欺辱于她，而她没了六分半堂的庇护，又没了白愁飞给她做主，便只能任你宰割——我的老天，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也不怕下地狱被拔了舌头吗？这种谣言，亏她也编造得出来？！”
王小石的眼神已经愈发不对，温柔见他如此，只当他是恼了，便忙又叫道：
“你别担心，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哪会像她说的那样，雷媚在那里哭哭啼啼了半天，也没什么人信她，尤其是一些江湖中人，还纷纷站出来替你说话呢，他们都说王小石王大侠是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的，让她别冤枉好人，还说就算真有此事，那也只有白愁飞那种人才能干得出来——”
忿忿不平的温柔说到此处，便忽地住了口，似乎反应过来了，且她注意到王小石的面色已是变得铁青，更加后悔自己不该原样转述旁人对白愁飞的话语，引得他心生不快，于是忙道：
“小石头，你别急，大家都相信你的！我也冲了过去，指着她鼻子一顿好骂，让她少含血喷人，否则我不客气，我还告诉她，大白菜和小石头是此生最好的兄弟，你若污蔑了小石头，大白菜知道了也不容你！而她听了这话顿时就蔫了很多，也不敢再乱说什么了，我又警告了她几句，便回来了——”
“糟了！”
王小石的一声低吼打断了温柔的讲述，而他随即一跃而起，连鞋都顾不上穿便奔向了窗边，吓了温柔一跳，本能地跟在王小石身后，几步跑到了窗前，却只见到一条黑影从院外飘然而至，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已降落到他们窗前数步之遥处，身法既轻且快，连一点声响都不曾发出。若非王小石警觉，他们两个便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落入那黑影的攻击范围，倘若那人想对他俩不利，放出暗器之类的，只怕他俩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