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谁是英雄之石愁 浮生归巢》绿窗寓客

3、第二章 暗中较量

　　“雷、雷媚？”

　　头脑一时还不大清醒的王小石懵懂着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便混沌散去，腾的一声从桌边站了起来，不顾那条已被他枕得发麻使不上力的手臂，快步来到门前将房门拉开，与那个前来报信的细雨楼弟子相见。而那个弟子向他拜了一拜后，似乎从他的状态上看出了什么，便又轻声问他道：

　　“三当家的，您刚刚可是睡着了？属下是不是吵醒您了？”

　　“哦，不，还好，我还好——”

　　王小石难掩紧张地回道，可他心里却也清楚，他这种语气神态根本就瞒不过对方，果然他接下来便看到那弟子的眼中露出了疑惑，顿时更觉自惭，不过那位弟子也仅仅只是疑惑了一下而已，却是并无半点嘲笑之意，相反还颇为关切地对他说道：

　　“您近来经常为咱楼里的事务奔波在外，好容易回来一次，未及好好歇息一番，就又被这意外状况惊动，属下心里，也委实是过意不去呢！”

　　那弟子的语气十分挚诚，王小石听了心下顿生感激，于是也便不再隐瞒，而是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温和地承认道：

　　“我刚刚的确是睡了过去，可能最近真的缺觉吧，本想着回房收拾些东西，谁知才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袭来，本打算趴在桌边打个盹就好，不想这一下竟睡熟了，且还做了个噩梦，幸亏你及时赶到将我叫醒，说来我还该感谢你才是呢！”

　　“三当家的说哪里话，属下愧不敢当！”

　　被感谢的弟子腼腆一笑，连连摆着手，而王小石也想起了他来寻自己的目的，当即持了挽留剑在手，带了那弟子拔足向苏梦枕的住处赶去，一路上又见到两名挂了彩的弟子，流着血向他这边跑来，一问才知那雷媚势如破竹，孤身一人竟已闯过了数道关卡，直奔楼主居所而去。王小石闻言眉头一皱，脚下也加快了步子，将那几名弟子都甩在身后，不多时果听见前方一片兵器砍杀之声，再定睛望去，便见十几个细雨楼弟子正将身穿皂袍、手持长剑的雷媚围在中间，打得难分难解，而那雷媚虽是孤军作战，却也骁勇异常，长剑每一过处，少不得便有细雨楼弟子发出痛呼之声，捂着伤口或倒地，或被迫暂时退开，虽然他们很快便会再度重入战局，坚持阻止雷媚继续前行，但雷媚显然也是绝不打算退让，即便对手再人多势众、死战不退，她仗着技高一筹，却也渐渐逼近了苏梦枕所住的独院，而她一边长剑对敌，一边还不忘放声高呼，冲着那独院的方向叫道：

　　“苏楼主，苏楼主！雷媚有事求见！请您务必赐教！苏楼主！”

　　雷媚喊得一声高过一声，全不顾嗓子会不会因此嘶哑，众细雨楼弟子见状，更怕她扰了楼主，于是只能更卖力地制止她，说时迟那时快，又有数名弟子倒在了雷媚的剑下。可王小石通过这几眼已然看出，雷媚并不想真的取人性命，下手是留了分寸的，明显是不愿与细雨楼伤了和气，但他也只能暗叹一声，纵身跃至人群之中，一面喝令众兄弟停手，一面将雷媚拦下，又命众兄弟自去包扎疗伤，这里交给他即可。待众人依言散去，苏梦枕的独院门前就只剩下他与雷媚二人，他方叹息着望向雷媚，雷媚却毫不啰嗦，连跟他客套都省了，一张口便硬邦邦地道：

　　“是苏楼主派你王三当家的出面来见我的？那也好，请教你也是一样的，敢问——”

　　“雷媚姑娘！”

　　王小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雷媚的问话，不等她再次开口，便抢先说道：

　　“可否请你随我到愁石斋稍坐？我大哥病体未愈，始终在卧床静养，不便打搅他，你若有事想问，不妨换个地方——”

　　“小石！”

　　王小石的话茬同样被一声门响并一句呼唤打断，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却见是那独院的大门开了，杨无邪走了出来，向他点了一下头后，又转向雷媚，客气地道：

　　“雷媚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军师，大哥他——”

　　王小石脱口便问杨无邪，语气难掩担忧，杨无邪却很镇定，边向雷媚摆了个“请”的手势，边回答他道：“不必担心，公子说他可以见客，你也一块进来吧。”

　　雷媚顾不上理会王小石，只管快步跨进那扇院门去了，王小石也只得随杨无邪一同进了院，又与雷媚双双跟在杨无邪身后，由他引着进了客厅，再看苏梦枕已是穿戴整齐，只于肩头多裹了一条白色毛皮镶边的大红色披风，端坐在上首。尽管他那满面的憔悴之色仍能被人轻易看出，让王小石内心不禁一颤，但他的神情却是十分平静，与王小石、雷媚打过招呼后，又吩咐杨无邪上茶，然而雷媚却半点也等不得了，坐也不坐便上前叫道：

　　“苏楼主，咱们开门见山吧，若有失礼之处，也只求您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海涵了我罢！因为我实在不能等了，我必须知道白愁飞的下落！我必须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

　　眼中冒火的雷媚在说出“白愁飞”这三字之后，便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再也没有了刚才那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英勇气势，还未说完便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倒了下去，多亏正在为她奉茶的杨无邪伸手扶了她一把，又顺势将她推到椅子旁坐下。可雷媚却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白愁飞”三字好似于一刹那便攻破了她内心的全部防线，让她溃不成军，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而回应她哽咽哭泣的却唯有静寂无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苏梦枕低沉的调子幽幽响起，仿佛也在耗尽周身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你是知道的，他，已经不在了。”

　　“是么？”

　　泪流满面的雷媚一听此言，忽地又眼神剧变，更将头高高抬起，正对着苏梦枕那张写满了沉痛的脸，冲口便又问道：

　　“那也请你们告诉我，他葬在哪里了？我想去他坟前为他奠上一杯酒，再为他烧几炷香，这总是可以的吧？”

　　“这恐怕也不行。”

　　苏梦枕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缥缈，却又分明透着浓烈的痛楚，对于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他的回答是：

　　“实不相瞒，在我二弟辞世的第二日，我和三弟便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旷野，将他尸身火化了，他的骨灰被我们撒在了青山绿水之间，因此，并无墓地可寻……”

　　“你们怎能这样？！难道你们忍心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么？”

　　雷媚原本白皙的双拳已经攥得发紫，两眼里更是杀气腾腾，而这一回开口回答她的却变成了杨无邪，只听他缓缓地道：

　　“雷媚姑娘，你说错了，公子和小石这样做，恰恰是为了白公子好——”

　　“一派胡言！你们将他挫骨扬灰，居然还敢说是为他好？！”

　　双眼血红的雷媚拍案而起，杨无邪面不改色，只淡淡地反问她道：

　　“那么姑娘是认为，公子与小石为白公子修坟立碑，或者将他的骨灰留存在某个地方，有朝一日被有桥集团的余党或是他在江湖上的诸多仇家找到，再将他坟墓毁去、挫骨扬灰，让他不得安宁，才算得上是对他好？”

　　“我——”

　　杨无邪的这一句反问果令雷媚登时语塞，满眼的杀气也霎时间弱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被冰冻住了似的，僵了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又将本来已放松开来的双拳重新攥起，红着一双眼睛又瞪向了面前的三人，可是当她再一开口时，眼泪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疯狂坠下，随后便放声哭叫道：

　　“可你们当时又是凭什么要将我送走，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那么急匆匆的便将他火化？好歹等我赶回来，容我再见他一面，都不行的么？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朋友了，你们却也不让我送送他最后一程，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

　　“关于这件事，我们的确深觉抱歉。”

　　苏梦枕双目低垂，声音里满是苦涩，在雷媚无法抑制的哭声中缓缓抬起了头，悲悯地望向她，道：

　　“当时我三弟出手制止了你帮二弟解脱，而你悲伤过度，晕了过去，之后二弟又重伤不治，我们也是担心你若醒来见到了他，会更加悲痛到难以自拔，加上你毕竟是二弟的好朋友，我们想着他若有知，也定不希望你留在京城被有桥集团牵连，因此才决定送你远走高飞，导致你未能与二弟见上最后一面，实属无奈……”

　　雷媚依旧掩面痛泣着，杨无邪见状，也叹一口气，上前劝道：

　　“你对白公子的这番心意，天地可鉴，他自然也领了，又何必计较是否见了他的面呢？况且白公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你也是清楚的，像他那般一贯潇洒傲慢的人，怎会愿意给人看到自己一动不动、任人摆布的模样——”

　　“当！”

　　杨无邪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给搅断，而那脆响的源头来自王小石手中的茶杯，此刻它已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碎，飞溅的茶水泼得王小石满裤脚都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似的，只迅速将目光移向一旁，杨无邪也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改口问他烫到了没有，一面快步来到他面前，伸脚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拨开，又一面向雷媚说道：

　　“小石他和你一样，都为了白公子的事痛心不已，旁人每一提及，便要刺激他一次，若论对白公子的怀念，他半点也不比你少——”

　　“若论对大白的情分，这个世上没人能比得了我。”

　　杨无邪的这一句又没来得及说完，可是这一次出言打断他的人，却是王小石，如此一来别说他了，就连雷媚也跟着一怔，再看王小石已经从座位上站起，居高临下地望向雷媚和杨无邪，一脸郑重地道：

　　“他是我二哥，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看着他受苦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如有半分异心，便教我天诛地灭！如果我不是这世上最在乎他的人，也教我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王小石的铮铮誓言在一片沉默中消散，而他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向面色苍白的雷媚，轻声说道：

　　“雷媚姑娘，你请回罢，我虔心盼望你能早日觅得良人，缔结美满姻缘，余生安宁幸福！”

　　雷媚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王小石垂下双眼，不去与她对视，口中却依然轻轻地道：

　　“只是对于白愁飞，你还是放下吧，今后，也都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