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冬日之门

71、屋顶月光

　　西尔艾终于开始讲述丢失财物之事的具体经过。

　　他坐直了身体，喝了一大口茶，开口说道：“我丢失的东西是一个玉管，玉料呈现青色，外壁中段刻有宽弦纹与勾云纹，上下的管壁雕有阴线勾连卧蚕纹。这玉管的最大特征便是其上雕镂的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凤首连着管壁。你们看见那凤鸟便会知晓此物不可能是民间之物。

　　“不过一般人身上也没有玉管，你们只需要找着一枚玉管，那么便应当正是我所丢失的玉管了。这枚玉管对我而言大有作用，也是我这些日子出门的原因。现在盗走玉管之人，正是意图私吞这枚玉管。若非那盗贼知晓我的太多信息，此事我也不会如此突兀地来麻烦你们二位。

　　“至于我最后一次看见那枚玉管，正是今日晚饭前，大抵便是你们一行人进店后不久。我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下楼之前还检查了一遍行李，玉管完好无损地放在柜子里。并且我确信没有被掉包，我之前也使用过那枚玉管。总之……我是不会看错的。

　　“而发现玉管遗失，则是在用过晚餐之后。今日我回来得比较晚，在大堂里多待了一会儿，听着隔壁桌子的几个行商聊天喝酒，一不小心便忘了时间。等到你们一群人上了楼，我仍然还在听他们讲话……嗯，他们在聊些肃州的八卦，我听着便入了迷……这事倒也怪我。不过说不定那贼正是在我前脚刚离开房间时，就盗走了玉管。

　　“……倒也都说不准，反正我回来之后，就发现我这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我平时出门都会关上窗子的，所以我敢肯定有人进来过。但是屋里没有脚印，窗边也没有足迹，只有存放玉管的那个柜子空空如也，但是锁却还是完好的，没有一丝被破坏的痕迹。就连那个柜子周围的物件，也都是整整齐齐的，丝毫看不出进了贼。

　　“于是我立即让侍从去找了老板，将身份亮出，并从他那里得知了在今日酉时之后，便没有人再离开客栈了。我倒是觉得好玩，也不知道那贼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胆子这般大，偷了东西之后竟然没有立刻逃跑。或许是为了引我上钩？”

　　西尔艾说到这里，像是突然对那贼生出了许多兴趣，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继续说着：“你们抓到那贼人之后，记得先让我会会他——虽说他肯定想要抓着我，但是我也确实对他十分感兴趣。反正到时候都抓住了，他也逃不了了吧？”

　　元晗引没有接话，只笑了两声。江欲雪在一旁撇了撇嘴角，恻恻道：“王子可真是好雅兴……要求怎么这么多呢？”

　　西尔艾没有在意她滑溜溜的语调，只是爽朗地笑了笑：“这不是难得请到了蜀王殿下和江姑娘来帮忙查案吗？若是只要求你们二位为我抓住这贼，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二位在蜀地的事迹，我也是略有耳闻。因此心生佩服之意，今日正巧遇见二位，可不得好好地请教一番吗？不知二位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吗？”

　　江欲雪哼笑了一声，对他的恭维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她说道：“所以王子还是不愿意将贼人的真实信息告诉我们吗？单单凭借玉管的信息，就要从住店的近百人中找出窃贼，恐怕还是有些困难。毕竟我们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地搜查不是吗？”

　　西尔艾仍然是一张笑脸，他点点头，像是赞同了江欲雪的观点，但是却说道：“我也知道眼下的线索并不明朗，也没有什么指向贼人的证据。若是仅仅依凭这些线索，找到贼人可能确实有些困难……但是这不是还有两个衙役帮忙吗？

　　“若是二位还有什么需要查的东西，明日让他们去查就行。他们有权限查看的资料还是很多的。也不是我不愿意将贼人的信息告诉二位，只是这件事我确实知道得不比你们多。若是我当真知道那贼人的真实信息，那我直接告诉那两位衙役，让他们去帮我抓捕不就行了吗？你们说是不是呢？”

　　西尔艾最后说道：“我已经将我知晓的关于此事的都告诉你们了，还请你们务必要相信我。若是我又得知了什么新的消息，也肯定会如实告知你们的。”

　　既然西尔艾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摆明了从他这里不可能再获得更多的线索了。元晗引和江欲雪虽然无奈，却也只得就此作罢。

　　他们和西尔艾道了别，随后走到了走廊上。西尔艾的房间在三楼，他们的房间则在二楼。他们走在楼梯上，看见大堂中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大家似乎都已经回房歇息了。

　　看来方才围观由西尔艾他们引发的那场闹剧的看客也都已经回去了。或许是因为西尔艾带着他们离开了大堂后，客栈老板和小厮将其他人都喊了回去。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在议论一番后，发现此事与他们没什么关联，于是草草离场了。

　　夜色已晚，窗外的月亮已逐渐升到了天空正上方，天上没有星星，只有那轮巨大的月亮，像是吞噬掉了世间的一切声音，只有风沙的呼啸声，却被房屋阻断了其吹拂。

　　在一片宁静中再发出声响，似乎会打扰到这样的夜晚。
　　江欲雪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惊扰这个安静的夜晚，但她最后还是轻声问道：“你困了吗？”

　　元晗引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还好。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江欲雪低下头笑着，声音更小了些：“我想去房顶看看月亮。”

　　“你不是不会轻功吗？你要怎么上去呢？”元晗引下意识地问道。

　　果不其然，这句话立刻招致了江欲雪的白眼，她撇了撇嘴，小声嗔道：“你不是会吗？”

　　原来如此——元晗引像是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他盯着江欲雪，缓缓确认道：“所以你是想，我带你上去吗？”

　　江欲雪没答话，鼓了鼓嘴，眉头挑了挑，抬脚便向着空无一人的大堂走去。
　　如果这时候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那这人定是个十足的傻子了。显然元晗引肯定不是这样的傻子——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跟在江欲雪身后，也走了出去。

　　除了他们居住的这栋三层楼高的土楼以及草棚，院子里还有两个平房，其一是厨房等后勤设施，其二则是一栋暂时不知晓用途的房子。

　　江欲雪看着眼前的这几座房子，倒是一时间有些疑惑，她问道：“你说我们应该去哪个房子的屋顶呢？三楼是不是太高了？”

　　“高的地方风景也要好一些。”元晗引只这么回答道。
　　说着，他蹲下身，轻巧地将江欲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引起了江欲雪小小的惊呼声：“诶——就这样上去吗？”
　　元晗引点点头：“对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方便吗？会不会不习惯啊？——我的意思是，我会不会有点重？”江欲雪语无伦次地问了一堆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元晗引笑了笑，只答道：“无事，你不重。”
　　话音刚落，江欲雪便感到一阵疾风拂过脸颊，身子忽而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被卷到了半空中。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经历，因此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可是元晗引的怀抱却又是可靠温暖的。在这一刻，元晗引似乎是她唯一的依靠。

　　江欲雪不由得攥紧了元晗引的衣袖，直到他把她放在屋顶上之后，她才松开那一小截衣袖。借着月光，她似乎看见那截衣袖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了。

　　这个认知令她有些羞涩起来，她轻咳了两声，别着脸，没有看元晗引，说道：“多谢啦。”

　　“无事。”元晗引撩起衣服的下摆，在斜斜的屋顶上坐下，一支腿曲着，一支腿放松地伸展着，“你也来坐着吧。”

　　江欲雪小心地走到他身边，搭上元晗引伸出的那只手，借着他的力道，小心地坐了下来。她担心如果自己的动静太大，会吵醒屋中正在睡觉的人。

　　元晗引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低声说道：“别担心，他们不会被吵醒的。”
　　江欲雪显然没有相信，疑虑地看了他一眼。

　　元晗引轻轻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这种土楼的屋顶比较厚，我们这里的动静没有那么容易传到屋内人的耳中。别跺脚之类的就行。”

　　对于元晗引的话，江欲雪仍然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她瞟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随后，她抬起头，望着正好挂在正空中的一轮皓月。

　　自古以来，人们好像都喜欢对着月亮思怀往事，感慨今夕。或许是因为人事变幻无常，月亦有阴晴圆缺。可无论如何，纵使人间千变万化，月亮却依旧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规律，轮回着永恒的旋律。

　　江欲雪静静地看着月亮，她也忍不住感叹道：“我从未想过……我们还能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