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冬日之门

60、穗香其女

　　明角冠，皂褙子，这分明是乐妓的着装。民家清白女子可是不敢如此外出的。
　　“看来我们之前在熊先生住处发现的那些花草，或许还真是别有说法。”

　　元晗引赞同道：“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要如何找到进入熊礼后院的女子。”

　　江欲雪苦着脸想了想，道：“去青楼看看？先去找和熊礼关系亲近的人了解一下情况，若是能知道那女子是哪里的，或是直接知道那女子叫什么就好了。”

　　“也好。”虽然不知道那女子到底和李安平坠井有无关系，但是根据李昇的说法，他离开学堂的时候李安平还没有坠井，那么这女子极有可能见过李安平，或许也知道些什么内幕。

　　只是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找到这位女子，毕竟芳客和熊礼在之前都没有透露任何关于这位女子的线索。

　　悠悠长夜，月明风清，吃过晚饭，江欲雪大大方方地邀请元晗引来到了自己的卧房议事。

　　见霜有些疑惑，她已经知晓了江欲雪的心思，也不知道今日里自家小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主动了，但还是按照吩咐准备了美酒和点心，送到了房间里。

　　她进房的时候，看见元晗引和江欲雪竟然挨在一起坐着，有说有笑的模样。一时间，见霜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今日这两人的关系忽然变好了呢？以前不都是别别扭扭的吗？

　　心里虽然疑惑不已，但是见霜还是很负责地在送过酒菜之后就退出了房间。
　　合上房门的时候，她似乎看见江欲雪站了起来，听不真切在说些什么，但是房中的氛围一派和谐美好。

　　翌日一早，江欲雪便起了床，见霜服侍着她梳妆打扮。她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斟酌着问：“小姐……您和王爷现在……”

　　没等她说完，江欲雪便急忙开口道：“没什么！我们昨天在讨论案情呢，别瞎想。”
　　见霜哑然——她还没说什么呢！自家小姐这幅模样反倒像是在欲盖弥彰。

　　她心中的猜想因此增添了几分可信度，但是她毕竟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够主动戳穿主子的心事呢？见霜在江欲雪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小口气。

　　江欲雪走到楼下时，元晗引正坐在角落里的小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张信纸，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
　　江欲雪走到他身边，出声问道：“怎么了？”

　　元晗引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她，说道：“你也看看吧。”
　　江欲雪不明所以，接过了那张薄薄的信纸，扫了一眼，嘴巴微张，又竭力掩饰内心的惊讶之情。

　　这封信竟然是从京洛送来的，里面提及的内容正是前些日子他们在苗疆发现的秘密。信件的语气虽然亲和，但是带着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来信之人正是现今京洛城里东宫之中的那位。

　　信中先是客套地对着元晗引的近况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转向了关于苗疆药人的始作俑者的话题，在信件结尾，写信之人的语气又谦虚了起来，指名道姓地将追查此人此事的任务交给了元晗引……和自己。

　　想必是自己这些天和元晗引两人在渝州大摇大摆的事迹传入了皇宫之中，被皇帝知晓了。加上元晗引上封信中汇报的内容，便很容易猜中，江欲雪和元晗引一路上都在一起，也不难猜出，江欲雪对此等机密也略知一二。

　　可是江欲雪是皇上亲自下旨赶出京洛的，他自然不可能再书信一封与她。为此，这个担子就落到了太子元晗瑾的头上。

　　但是，江欲雪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皇帝也可以干脆简单地交给元晗引一个人啊，为什么偏偏要让她也参与进来呢？
　　万一她并没有参与前面的事情，对苗疆之事一无所知呢？

　　本来她和元晗引也差不多到了该分离的日子了——虽然他们俩昨天才互通了心意。
　　可是他们到底不便在明面上往来甚密，于是江欲雪本来是准备着将家宅安置在元晗引的王爷府附近，方便他们见面。至于之后的事情嘛……顺其自然就是了。

　　她和元晗引都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皇帝竟然将追查幕后逆贼之大事，交给了他们两个！
　　一个是不受宠被发配边疆的王爷，一个是因罪被赶出京洛的巡抚之女。

　　他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呢？”江欲雪将信纸还给元晗引，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道。

　　“和你一样。”元晗引温柔地说道。
　　他们倒不是因为这个任务本身而发笑，而是在考虑所有需要顾虑的事情之外，心中的窃喜之情再也压抑不住，胜过了所有的忧虑。

　　眼前他们还有正事没有完成。吃过早饭，再也没有耽搁，他们径直来到了熊礼的私塾，借着再次勘探水井的名义顺利地进入了熊礼的后院。

　　见霜见机行事，假借取录证词的理由，将芳客支了出去，元晗引和江欲雪因此得以进入熊礼的房间中细细搜查。

　　熊礼的房间倒是不大，陈设也都很简单，与他们在别处见过的卧房没有丝毫的区别。

　　饶是如此，雕花床上的木枕之下，一抹鲜艳的红色还是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江欲雪立刻明白了那抹红色是为何物，她抢在元晗引之前，走到床边，伸手将那物什扯了出来。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女子的贴身衣物。
　　确认过后，江欲雪又将这衣物放回了原位。她悄悄地瞄了一眼身旁的元晗引，看见他脸色如常，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后，他开口道：“要不你再去看看衣柜？”

　　江欲雪点点头，经过元晗引身侧时，她才注意到镇定的某人的泛红的耳垂。

　　元晗引在一旁继续翻找着桌案上的物品，江欲雪则埋头在衣柜中仔细地探查了一番，这是熊礼的衣柜里也是简单得很，只有几件教书先生常穿的长袍。

　　“这衣柜里没有女子的衣物了。”江欲雪空手而归，叹了一口气，“还有哪里没有检查吗？”

　　元晗引摇摇头：“他并没有在卧房放太多物品。芳客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们先离开吧。”

　　江欲雪答应着，拿出事先备好的纸袋，小心地将枕头下面的贴身衣物拿了出来，放在纸袋中。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芳客正巧急匆匆地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见着立在井边的二人，芳客连忙走到他们身前，屈身行了个礼，略带焦急地说道：“两位大人检查完了吗？还有哪里需要小的帮忙与否？”

　　“不必了，我们已经复查结束了，正准备离开。多谢了。”

　　他们去附近的茶楼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待到私塾中陆陆续续走出了放学的儿童，他们才再次回到熊礼那处。
　　进门时，熊礼正在给一个孩童解答疑惑。见状，元晗引和江欲雪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那名学生点点头，向熊礼拜别之后，他们才出现在熊礼的面前。

　　熊礼面露迷茫之色，看上去并不知道元晗引和江欲雪折返是为何事，他犹豫着开口问道：“敢问两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欲雪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熊先生此言不错。”

　　说着，她将纸袋取出，递给熊礼，道：“还请熊先生看看，这里面的物件是否眼熟？可否请熊先生告诉我们这物件来自何人？”

　　熊礼疑惑着打开了纸袋，在看清里面的物件之后，他脸色突变，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两根又粗又长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

　　“这是……”熊礼支支吾吾地说着，“这是穗香姑娘留下的……”
　　“穗香姑娘是？”江欲雪追问着。

　　熊礼扭捏着，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将实情全部告知。
　　“若你不想说就罢了，我们自己去打听打听也行。”见他这幅纠结的模样，江欲雪在一旁幽幽开口道。

　　熊礼一听此话，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交代道：“等等——不才这就说！”

　　他有些纠结地慢慢说着：“穗香是春日宿的一位姑娘……不才这不是也没有夫人嘛……经一位好友介绍，不才认识了穗香姑娘，已是差不多有十年了。故而，不才偶尔也邀请穗香姑娘前来住宅小聚一下……昨日夜里便是我们约定的日子。”

　　“约定的日子是什么意思？”江欲雪抓住这个点继续问着。
　　熊礼笑了笑：“这个嘛……不才和穗香姑娘一般都是七天见一次的，到了日子，穗香姑娘晚上就会来不才的房间里……”

　　“大概是什么时辰来呢？”
　　“这个也说不准，但是一般都是戌时到亥时之间。”熊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才毕竟开着私塾……也是担心别有用心之人看去了，所以穗香姑娘一般都是街上没什么人的时候，才过来。”

　　根据李昇的描述，他在四日前看见的那名女子，极有可能便是穗香。可是按照熊礼的描述，四日前并非他们二人约定的时间，穗香怎么会突然造访呢？而且，既然熊礼不愿被人知晓这事，那么穗香怎么会在下午前来呢？

　　江欲雪思索着问道：“你确定穗香只在你们约定的时间过来吗？可有例外？”

　　熊礼摇了摇头：“不曾有例外。不才每月给春日宿付的银钱只够她每七日来一次，想来其他时间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怎么会来不才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