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狐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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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书生赶考，那必须是路途遥远，那书生呢，也该是个穷鬼，否则不会住在破庙里。】
【他若不住庙里，半夜就不会遇见貌美的狐妖。一人一妖就不会擦出火花，然后自然也没有后面的干柴烈火，缠缠绵绵——这是我的不是了，竟然做出这等棒打鸳鸯的事来。】
【不过，说来狐妖，我却听过另一个故事，颇为奇特，今日便在这细细道来。】
余逍架起一条腿，身子歪歪地靠在赋远舒的床上，一手举着话本翻看着，一手随意拿起放在床边仔细洗好了的水果。
下一页用有些狂放的小楷写到:
【传说夜晚漆黑的山林，会有一种狐狸，他们毛色雪白，身形缥缈，天生通灵又性情温和。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特别之处:
心术不正的人，无法看见他们，而心怀赤诚的人，可以带着愿望，在夜晚寻到这些白色的精灵，他们会帮助实现愿望。
白狐喜欢赤忱的人，炽热的心脏会帮助他们得到第九条尾巴。
人们也喜欢白狐，因为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金钱名利，灵丹妙药，奇珍异宝……都可以。
时间，它能消磨世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盔甲，亦能在岁月中腐蚀赤胆忠心。
所以，有这样一句话我得告诉你们:能在岁月中不褪去色彩的爱，经久不衰，绵远悠长，可以越山海，扛风浪。
】
……
【
世人所念繁多，所欲无量。
雪白的皮毛染上鲜红，人间没有了炽热的心脏——再没有能够寻到他们的人，再没有他们需要实现的愿望。
……
“于是，他们为了延续自己的存活，为人间带来灾厄。
让雨水去潮湿的地方，让阳光去炎热的地方，让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金钱到不缺乏这些的人手里，让此方天地失去平衡。
山岳倾倒，海水逆流。
白狐还是不满足，世间依然没有怀着滚烫愿望的人来寻找他们。
他们一无所有。 ”
】
余逍用尾巴拍开了献殷勤的某人递葡萄的手，扫了赋远舒一眼:“你没有自己的事做？”
赋远舒扯了扯嘴角，用力扯出一个惨兮兮，委屈巴巴的笑容:“有啊，这不正在……”
“这个你都看过了？”余逍扬了扬手，突然问道。
他指的是他手上那本写白狐的话本。
赋远舒已经知道这些是自己的“母亲”写的，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余逍又从怀里摸出来另一本，是他昨晚从后院找出来的，晃了几下:“这本是我昨晚找到的。你也是厉害，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要不是这个藏在房梁上，太高了你飞上不去……”
赋远舒立刻低头垂眸道:“我错了。”
余逍诧异:“我的好陛下，你道歉干什么？”
赋远舒快速道:“不该做事不考虑……”
“哦？”
赋远舒噤声。
“……错了？”余逍捏住赋远舒的下巴，凑近了，他的红眸微微眯起，“你还是没想明白。”
余逍轻轻道:“你不该觉得我会害你，会利用你。”
赋远舒心里一抖，抬起头的表情很傻。余逍松开了他的下巴，转过身去，继续道:“我若真要用你干什么，提前会告诉你，和你商量。唯独不会欺你瞒你，所以你不要……”
赋远舒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余逍，抱的很紧。
“……！”
余逍尾巴上的毛猛地炸了起来，狐狸耳朵上飞快地染上红:“混账，撒手！”
赋远舒眨了眨眼，把脸埋在他的白发间，闷声道:“不放，要么你变回去。”
说话间热乎乎的洒在余逍颈脖间，狐狸耳朵抖了抖，余逍哈了一声，什么话都从嘴里往外蹦:“你做梦！你让我变我就变？到底放不放？！放不放？不放我咬死你……”
赋远舒当做没听见，却也不说要咬就让你咬的话，只是又用力抱了余逍一下，才有些可惜地放了手。
他上上下下扫过余逍，沉吟片刻:“把衣服穿好吧。”
余逍冷笑:“蹬鼻子上脸，越管越多。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
赋远舒点头，伸手把他的衣领拢了拢，仔仔细细地系好，又给余逍打了个蝴蝶结。
在余逍要杀人的目光下他自然地揽着狐狸，开口轻声道:“这本上面写了什么？”
余逍尾巴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看！”
赋远舒接住余逍挥过来的书，安抚地挠了挠余逍的后颈，翻开书:
【有些故事是从一艘搁浅在岸边的船上找到的，那船想必是从外面来的吧。可惜船上没有人，毕竟出海越远，风浪越大，他们大概都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同样，也没有人能来到这里。】
【这里就像是一个牢笼。】
赋远舒翻书的手顿了顿。
【起初，我是不大乐意看书的，很无聊。我更喜欢去海上捕鱼，去酒馆听戏，去山里打鸟，那样自由自在才快活！
只是待在这里，也无事可做，我把能看的书都看了，看完了我就自己写，把他告诉我的一些奇异故事写成话本，一开始还能托小宫女送出去卖掉那些，后来，哪都去不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这本就是我的自传啦，加些修饰的话，应该也算一个不错的故事，世间总有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平民百姓家漂亮姑娘的故事，很多人喜欢看的。
我叫姜年悠，是海边的一个普通的渔女，无父无母，懂一些医理。某年某月在海边救下了一个神秘的男子。
他被海妖打伤，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去到那么远的海域。他说，他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为此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我告诉他，请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就这样，他住了下来。 】
……
【像所有劣俗故事一样，我们相爱了。他把我带去了皇宫，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原来是皇帝，真了不起。
可是他好像故意看不见我了一样。在这里，他不想理我，我就真找不到他。
我不用做事，却也不能离开。但是皇宫很大，能去的地方很多，于是我和宫女侍卫打好关系，也四处打听过他的消息。
但更多时候，我沉醉于这些从未见过的风景，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
【我见到他了，是巧合。
他很疲惫，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愁虑和烦躁，眼底的青黑很重，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亭子里。
“好久不见你啦？”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当皇帝这么累的么，每天忙里忙外，都不见你休息一下。”
我没有错过他眼底闪过的惊讶。
】
【我和他说了很多，他也和我说了很多。第一次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的心事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担子，我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担忧。
……远方的风雪迫近了。笼中困兽，若不自寻出路，便唯有一死。】
【我想接住他疲惫不堪的心，与他一同承担，于是我的牢笼从皇宫变成了一间屋子。
他说我天生灵力充裕纯净，但其实他没有想好怎么利用我，所以还是像之前一样，只是把我放在这里，限制自由。
稀里糊涂地，这里成了他的避难所。他和我说很多人或妖的故事，我都记了下来，写成话本，打发闲暇时光。
】
后面的纸上有干涸的血迹，字句也不再清晰，七零八落地写着:
【凡人一生……终究太过短暂，放下一切，偷得片刻自由，是我唯一能给他的。
他待我不好，我知道的，他待我好，我也知道的。
这是我的选择，我从来不后悔。
我没有留恋，只是海上一名孤女，孤注一掷地想从被他保护的人成为和他一起守护这里的人。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想让我一无所知地活下去……
我做不到，原谅我无法无动于衷。一个凡人，只能走到这里了，我很遗憾。
如果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我一定扯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赋云，你到底还是欠我的，得风风光光地补回来。我就要人间的话本里写我的传奇，要去所有地方看看，也要他万里红妆从寻旭的海边铺到皇宫娶我，让所有人都知道。
也让跟在他身边那两个，小陆和二蛋，见见什么才叫惊才绝艳，他们那点天赋算什么，我厉害多了。
……但是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多，就是糟心事多，养了一颗爱操心的心。
远舒，是我给孩子取得名字，舒儿会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会是个好皇帝，至少比他爹那个傻狗强。
他会幸福的，他一定会找到那个没有风雪的暖春。】
半晌，赋远舒抬头道:“你都看过了？那个白狐的故事写的是真的吗？”
余逍有些疑惑:“你就想问这个？”
“不然呢？”赋远舒歪了歪脑袋，“其他的都写的很清楚了。”
余逍盯着赋远舒看了一会，才甩了尾巴道:“不全是，人族把这些灾祸都推到妖族身上……真是愚蠢。我之前告诉过你吧，是那场大战才造成这一切，应该是谁在大战时看见了白狐，才编出了这一堆故事。”
“不过，”他顿了顿，“确实有个说法，白狐世代居于浮殷，除本族子民，唯有赤诚之人可至。我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嘁，事实是，只要法力高强，谁都能击破那层护障，故事是骗人的。”
赋远舒点了点头，话本是骗人的这很正常。他担忧地问:“那你的三条尾巴是怎么回事……？”
他很早就想问了。
余逍突然靠近了些，半眯着眼看赋远舒:“这个啊……”他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都快趴到赋远舒身上了，“你很想知道？”
赋远舒抿唇看他，忽略在自己下巴上蹭来蹭去的尾巴。他知道余逍记仇小心眼，刚刚自己抱了他一下，这是要讨回来了。
可惜同样的坑自己不会栽两次，上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一定要他也吃瘪才行。
赋远舒顺手把余逍搂到怀里，顺手揉了把狐狸柔软温热的耳朵，轻声道:“对啊，我太喜欢你了，关心则乱。”
“……”
狐狸手感极好的，轻盈而有力。赋远舒没忍住往余逍腰间揉了揉，眼见竖起来的狐耳慢慢透着红，余逍用力推开了赋远舒，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语气发狠:“……行行行，算你狠！小兔崽子翅膀硬了！”
赋远舒淡淡地看着余逍，笑道:“我可不是你的那些狐狸崽子，我不太听话的。”
“对了，”赋远舒摸出一把青铜小剑，只有手指大小，剑纹古朴，泛着凌厉的剑气，“这是陆叔昨晚给我的……”
当时于陆执刃静静对峙着，陆执刃最后给了他这个:“陛下收好，这是臣三击之力，以后遇见什么不知何物的妖怪，陷入困境，不必客气，杀了便是。”
当时赋远舒的勇气耗光得有点快，胡乱应着，收下小剑就拉着习丝跑到一边等余逍。
余逍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上出现一副龙爪骨，骨爪附在手背，森森白骨衬着指节，末尾尖端伸出，十分锋利。不用想，若是扼住喉咙，必然轻易可以拧断脖子。
骨爪苍白而难掩其中戾气，就像在地底第一次见到的余逍。
赋远舒仔细看了看，惊奇道:“你不会是想把这柄剑撕了吧？”
余逍转向他，冷笑:“我把你撕了。”
……还在记仇呢。
赋远舒往后退了一步:“爪子很，威风。”
剑当然是留着，这种好东西赋远舒也不舍的扔。不过赋远舒也没想到，爪子居然真的是用来撕自己，胆大包天的狐狸精借着练功的名义在皇宫对皇帝出手，还招来了一群狐狸追。
赋远舒奔出门，眼尖看见了拉过阿一，连忙拽着一起跑，在对方迷茫的眼神中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从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每天不是溜出去就是躲起来，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光明正大的玩！不仅自己玩，还抓着一群人一起玩，整天上蹿下跳。
“……陛下！陛下啊！！不要乱跑！！！不要乱跑！！！哪来的狐狸！！不要动老夫的胡子！陛下！！你在哪！别忘了上朝啊！！！”
不变的是皇宫三天两头的崩溃怒吼。
总为了孩子操碎心的丞相啊。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狐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