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远兮：待舟还》左左Bonny

13、第 13 章

　　玉英奶奶的房子一厅三房，厨房卫生间也是独立设置，有两个大阳台，阳台的对面，正是寰宇大厦。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在香港九龙的市中心，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片瓦遮顶。

　　我们住在了百货大楼的隔壁，租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百货大楼的员工。

　　他们妆容精致，衣着端庄，走在她们之间，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她们请的钟点清洁工。

　　苏漫漫，你一定要珍惜这个天上掉的馅饼，再噎也要咽下去，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要在香港城里站住脚，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没有余力妄自菲薄了，我只能咬牙往前冲。

　　为了小石头，为了弟弟，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推开了阳台门，走到阳台上，深吸了一口气。

　　城里的空气和纱厂里完全不一样，没有浓浓的机油味，没有刺鼻的化学品味，更没有能把人熏死过去的汗臭味。

　　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男女们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楼下食肆烧鸡烧鹅的香味，和家家户户传出的家常菜的味道。

　　“漫漫，对面的寰宇报社招排版员，识字就行，你要去试试吗？”玉英奶奶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这些天我们相依为命，不知不觉已经胜似亲人。我已经做好了为玉英奶奶养老送终的准备。

　　在玉英奶奶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久违了的，来自长辈的关心和爱护。

　　我按着寰宇报社贴在门口的招聘信息做准备，弟弟也给我支了些招，只是没想到，刚走进去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真是奇了怪了，想见他的时候梦都梦不到他，不想见了，他反倒是动不动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每当我觉得自己可以忘掉他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每次，我都不争气地忍不住动心。

　　今天的陆修远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风衣，而是穿了一身玉白色的长袍，端坐在檀木桌前。

　　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夜晚，在船舱里的少年，那个干净而澄澈的少年。

　　但我知道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正如我，也已经不是过去的我。

　　只是陆修远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并不意外我的出现。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我来，毕竟，当初在小船舱里，我们并没有交换过姓名。

　　他并不是这场面试的主考官，低调地坐在后排，但他身上独特的气质和光芒，却让整个房间的人都黯然失色。

　　面试的过程很顺利，无非不是问我对报社的认识，对职位的认知，我想要的薪水之类的问题，这些弟弟都交代过我。

　　城里的人喜欢听什么，那我便答什么，虽然，对于某些观点，我不敢苟同。

　　从小的经历让我学会了察言观色，我知道我的表现只是中规中矩，面试官的表情，也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有过什么波动。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是个陪跑的，马上面试官就会让我离开的时候，一直在后排不吭声的陆修远突然说话了。

　　只见他身体前倾，两个胳膊肘在了桌子上，玉白而修长的十指紧紧交握在了一起，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我紧张地咽了咽。

　　“那苏小姐觉得，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们是非要你不可的？”

　　陆修远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弟弟可没有和我交代过这个问题。

　　我身上的特别的地方……我陷入了沉思。

　　今天来面试的大都是香港本地人或者是广东人，我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我来自苏州。

　　苏州……

　　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报刊里一个关于文化的栏目。

　　“我知道贵社有一档文化专栏，我来自苏州，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苏绣，对于苏州的各类文化都耳濡目染颇有了解。如果非要说特别的，我可能比在座的各位更了解内地文化一些。”

　　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回答会不会得罪在场的人，我想反正也只是来陪跑的，最后也要畅所欲言一番不是。

　　听完我的回答，陆修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而欣慰的笑意。

　　还没等我看清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坐在前面的主考官却莫名有些兴奋地坐直了身子。眼里闪着光。

　　“原来是老乡，”面试官的脸上第一次对我露出了微笑，“我的父亲也是苏州人，他在我三岁的时候带着我移居到了香港。”

　　面试的结果没有出，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个面试官似乎很喜欢我。

　　大概是因为是老乡的缘故。

　　离开大厦的时候，我看着陆修远从我的面前走过，我才发现，原来他是这么高的。

　　按理说我的身高在香港其实几乎可以赶上大部分的男人，但站在陆修远的身边，我竟然还不到他的下巴。

　　其实我很想把陆修远喊住，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帮我，还有，他到底有没有把我认出来。

　　但我还是没敢。

　　触手可及，触手不及，其实也就只是一字之差罢了，那也就罢了。

　　不出我的意料，三天之后我就收到了寰宇报社的录取电话。

　　弟弟也很惊讶，毕竟这报刊不是工厂，不是说能进就能进的，有些时候，甚至不是认识人就能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