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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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斯敏锐地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高台上有三个人影。
逆着光只能看到轮廓，其中一个高瘦的短发男人，手肘撑在栏杆上。另外两个身形相仿的女人，差不多高，其中一个带着兜帽，正瞧着这边。
“发什么呆，混蛋，利索点！别想偷懒！”护卫犬管家大声骂道，声音像砂纸一样刺耳。
杰斯冷冷地瞥老管家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狠厉。老管家不知怎么的，有些脊背发凉。
不过，杰斯很快收回了视线，他如今境况窘迫，不能太惹人注目，只当那三人是对这艘船感兴趣的游客。尽管如此，内心深处仍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底层船舱很大，但入口狭窄低矮，杰斯沉默地扛着那箱被换成巨额赎金的货物，弯腰进了底舱。
老管家想起那位贵人的交代，也没再为难。
栏杆旁，看到这一幕的调查兵团三人都呆愣住了。
这个杰斯·德尔……竟然上了那艘要举办宴会的游船？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不就是一个该死的逃犯么？！
利威尔若是在船上与杰斯遇见了……
其实船一旦开起来，游船内部相当于一个封闭的环境。以冬季的温度，跳船从冰冷的湖水游回岸边的想法基本等于自杀，利威尔来个关门打狗，凭借他那非人的身手，弗伊倒是不担心他会失败。
主要是，船上不光有“狗”啊，更多的是墙内政治圈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这么一想，三人都顿觉大事不妙。
这事儿绝不能放着当没看见，可是想管这事儿就要先上这船……用脑子想想，那管事的老护卫犬也不可能让他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上去啊。
船不比房子，除了一个被人牢牢看着的梯口，周围尽是湖水，没有可以偷溜进去的地方。
强行闯入更不现实，这样做恐怕会先被船上巡视的宪兵抓走暴露身份。
一道低沉的嗓音哼着不着调的歌从底下响起。三人低头就看到，下面岸边有几尾焦棕色的小渔船，甲板处正站在一个皮肤黝黑，戴着兜帽的渔民。他手里正拽着什么东西，厚重的墨绿渔网乱糟糟地堆在甲板上。
三个人盯了他好一会儿，那人总算抬头和他们对上眼了。
韩吉愣了愣，顺着石阶下去，呼喊道：“大叔。”
渔民：“……”
然后他摘下兜帽，底下竟然是一张年轻清秀的脸。
韩吉抬手的动作一顿，手指忍不住挠挠脸颊：“啊，抱歉，这位先生，请问你知道怎么能上那条船吗？”
“上船？你是说纳亚克力号？”黑脸青年打量了一下韩吉三人，似乎误会了什么，粗哑着声音道：“想要在那船上谋份工作，现在已经晚了。今天有场盛大的宴会，那是真正的高层贵族聚集地，能在那样的场合服务是个丰厚的差事，早就已经没机会了。”
青年舌音太重，又混杂着本地方言。韩吉艰难地尝试在一堆晦涩难懂的发音里理解那些话，最终无奈地转过身，看了看弗伊。
弗伊额前的几缕头发沾了点湿气，慵懒地垂在脸侧。她其实也没听太清，大致理解到是“不行”的意思。还是挂起无懈可击的笑，用十分标准的正音道：“哦，原来是这样。普吕姆不愧是大城市，您看起来气质就高贵的很不一样，家乡是在这吗？”
那黑脸青年一听，乐不可支。不由多了几分盲目的自信，语调也正经了些：“哎哟，我家世代都是这的渔民，靠这湖活着的。纳亚克力号常年在这停靠，各路显赫人物我也是见识不少，多少也受点影响吧。”
伊桑听到这话，又看了眼那脸黑得像老橄榄皮似的青年，差点忍不住喷笑。
原来这艘船还有名字吗。
清晨干净的阳光落在弗伊脸上，她抬手遮了遮眼，黑发被光线纹了一层金边。她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其他上纳亚克力号的门路，能不能指点一下。任何线索都将是对我宝贵的指引。”
“我哪有这本事。你先别问我啦，今天九点后就不允许渔船捕鱼了，耽误了手里的活，父亲又要骂我一顿了。”说着黑脸青年朝她摆摆手，又开始扯手里的渔网。
灌了风的布帆哗啦作响。
弗伊心里明白了大半，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铜币放在渔船的甲板上：“先生，请你喝杯啤酒，别嫌少啊。我们是从亚尔克鲁区来的，到希娜之墙内一趟不容易，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实在是想上去见识一下。”
黑脸青年看他们三人乡巴佬进城似的表情，心里有那么点得意，他把脚搭在船沿上，腾出一只手将那两枚硬币抓到手里，渔船摇晃，从底部荡出一圈圈波纹。
他说：“我确实听说过一个方法可以上那条船，知道的人也不多。想在开船的时候从主入口混入是不可能的，但纳亚克力号中途会在希尔克港停泊补充物资，那时候可以跟着仆从下甲板处的货物装卸门溜进去。不过这个方法风险很大，被抓住会被当成小偷或强盗，肯定被关进监狱的。”
“真的？游船什么时间会停靠在希尔克港？”
“如果没有大风阻挠，顺风的话一般在下午1点左右，一天只会停靠那一次。”黑脸青年说着，就听到远远的父亲在叫他，他将渔网扛在肩膀上：“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万一失手被捕，可别牵扯到我头上啊。”
黑脸青年这才想起来，如果他们被抓了乱说话，自己肯定也要遭殃。
他宁愿葬身湖底，也不愿被卡洛斯派的宪兵抓走折磨。这么一想，大冷天被自己吓出一身汗，急急忙忙迈开腿连跃数只泊岸的小渔船，消失在朦胧的水雾中。
伊桑有点云里雾里地拧着眉，韩吉问道：“怎么了？伊桑。”
伊桑回过神：“没有，我在想，为什么不能在这等着埃尔文团长，跟着他一起上船呢？”
弗伊抬眼道：“这种带有政治目的社交宴会，一举一动都带有暗示的意味。如今调查兵团声誉压力最重，各方都关注着、等着我们出丑。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但事实确实如此。和他们一起不仅行动受限，还可能会连累他们……”
伊桑嘟囔道：“行了吧，你就是怕埃尔文团长管着你，想做点什么坏事不方便。利威兵长才走多久，没人管教你，你就不能好好收心老实点。”
她做什么坏事？她多老实啊？她手腕被正义人士利威尔咬出血都没说什么！到底谁做坏事啊？
弗伊听到自己的“闯祸搭子”教训她，都快气笑了。
她一把扯下兜帽，伸出手指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原来你对我这么不满呀？说我做坏事，带你一块玩的时候，你难道不是玩疯了么。利威是我朋友，我希望他过得开心不行么？如果他和杰斯·德尔猝不及防见面，埃尔文就真的能保证不会出意外吗？我看，你以后就别跟我一起玩算了。”
伊桑：“带我一块玩，那不是为了找个人一块背锅嘛？”
弗伊急道：“背什么锅？你没挨过打吧？只要犯了错，无论是谁的责任，利威都会以为是我出的黑心点子。每次我都……切！”她似乎不太想说后面的事。
伊桑喉咙像是被噎住了，想想……好像也是。
平日里一起犯错，被罚的最重的总是弗伊。她能吃苦，但不能受委屈。一旦觉得自己没做错，很难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她更不会解释这些，推脱责任供出他，只是沉默着不言语。因为这个，好几次她被利威兵长抓着在训练场上跑通宵。
话题越来越歪，伊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不知道怎么地就吵了起来。
他也算是知道这事没余地了，没再多说。
韩吉听了半天，噗嗤笑了，胳膊挂住两人的脖子，伊桑被勒得弯下腰，弗伊身子歪了一下。
韩吉说：“好啦好啦，难得见你们俩吵架的模样，还真是有趣。肚子好饿啊，我看那边街道有卖炸鱼糕的，普吕姆特色食物，我上次来这的时候尝过，那滋味真是绝妙无比。”
韩吉拖着两人往街上走：“我请你们啦！吃完就别生气啦～”
伊桑毫不犹豫拜倒在美食的诱惑之下：“好耶！韩吉桑，我要吃双份！”
弗伊还有点不高兴，撇撇嘴，勉强道：“那我考虑考虑吧。”
伊桑面上露出点受伤的神色，小心翼翼看她，小声嘟囔：“我是真忘了嘛，你还考虑什么……”
弗伊不属于经常抱怨的人，习惯默默承受，总让人忘了她吃过那些苦。
伊桑：“对不起嘛……有人请吃饭就别考虑了！要不……我把我那份也给你吃？”
弗伊：“呵呵，好啊。”
伊桑：“......”
韩吉大笑：“哈哈哈哈哈……”
普吕姆湖远处的天越来越亮。
三人填饱了肚子绕着湖往市中走，他们打算找个提供马车租赁服务的驿站，坐马车前往希尔克港。
这是弗伊第一次来到希娜之墙内。
金黄色的光线背景中，白墙的独栋别墅显得高贵，门前的铜艺栅栏花纹繁复精致，这里是一片富人区。
宽敞整洁的街道上铺着整齐灰石板，行人不多，大多衣着华贵。
地面上，白鸽悠闲捡食，有人经过时，便扑腾着翅膀飞上天空。
古老异域的建筑映在视线中，逐渐清晰。
被刻意丢弃在腐朽角落的前世记忆被撬开一个角，让弗伊恍惚了一下。
发丝被冷风卷着扎在嘴唇和脸颊上，有种痒意。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在国外旅游的路上，一会儿打算和朋友一起喝杯饮料，再吃个冰激凌。
嗯......要草莓口味的，她不喜欢巧克力味。
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喝声传来：“站住！”
弗伊下意识刚回头，一个身影就直冲冲朝她怀里撞了过来，她站立不稳，被那力道带得往后趔趄了半步。身影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惊慌失措的美人脸，这是个黑发黑瞳的东洋女人。
不待弗伊反应，那女人就一把推开她，想往巷子里奔跑。
伊桑猛然抓住了那女人的胳膊，斥道：“哎，你！”
话还没说完，却只见那女人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匕首，牙齿紧咬着下唇回过头，漂亮的脸蛋因狰狞显得近乎扭曲，持刀朝伊桑抓住她胳膊的左臂扎去。
伊桑几乎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松手，朝后退了两步。那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踉跄着钻进巷子里不见了踪影。
“没受伤吧？”韩吉赶紧扶了伊桑一把。
伊桑被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心脏都突突地跳了起来，暗暗在内心骂了一句，道：“我没事。”
韩吉扭头看了看后面呼喝着追过来的几人，沉思道：“这是在抓人吧。”
弗伊捂着被撞疼的胸口，龇牙咧嘴：“难道抓刚刚那个女人？”
“或许是那个女人偷了他们的钱包？”韩吉耸耸肩：“总不能是乱抓人吧。”
伊桑不满道：“哼，没礼貌的小偷。”
弗伊忍俊不禁，正要调侃一下，就被身后追上来的一伙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了，为首的壮汉满脸横肉，用短粗的手指，指了指弗伊：“是她吗？”
弗伊：？
后面挤出来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面色慌张地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们费尽力气才弄来五个东洋女人，竟然给跑了一个。船马上就要开了，哪有时间再去找一个东洋女人。人数不够，他肯定要被扔到湖里喂鱼的。
他眼珠猥琐地在弗伊身上转了一圈，肯定道：“没错！就是这个东洋女人，哼，竟然敢跑！抓起来！”
弗伊苦着脸，还真就是乱抓人？
“等等！各位，我想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韩吉上前一步，慌忙地举起胳膊，做出停止的手势。
她尝试着艰难地说服他们：“先生，这是我的朋友，我们今早刚到普吕姆。所以我这位朋友既没有时间偷你们东西，也没有得罪各位，这都是一场误会。我听说普吕姆的官员们是最公正的，我也相信你们的判断。”
她绝对不相信他们看不出来弗伊和刚刚那个女人的区别——弗伊的身量比那个女人高出一大截，面容差异明显，很难混淆。
“确实不是。”眼镜男突然开口：“她是个黑发黑眼的东洋女人。”
伊桑面无表情：“哦，这可真是个大发现。”
弗伊同样面无表情地补充：“准确的说，是东洋混血。”
眼镜男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她，那黏腻的眼神让弗伊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卡洛斯议员，这位墙内议会中的要员。在官场上是绝对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绅士，可在隐秘的黑市交易场所可是烂了名声。
那个残酷而阴险、有着无法遏制施虐癖的老变态，对黑发黑眸的东洋女人抱有异乎寻常的偏好，每月都要从他那座别墅里拉出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从事人口贩卖的黑市商人都知道，可他出价之慷慨，远超常理。总是有人想赚这笔钱。
纯血东洋女人很难找到，虽然这个女人的面孔不够柔弱可怜，但她那双纯净的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黑眸，是卡洛斯那个傲慢卑鄙的脏东西最为痴迷的类型。
正当弗伊没了耐心，从口袋里拿出手来攥了攥拳头，想把他们全都揍一顿的时候。
常年从事黑市人口贩卖的眼镜男笑了一下，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艘巨大的游船，道：“请留意那艘游船。今天，船上会举行一场盛宴，受邀的客人都是墙内的大人物。宴会的主人就是本地最有权势的卡洛斯议员，这位绅士年近四十，正是精力健壮的时期，妻子却早早离世了。”
他脸上带着类似讥讽的笑容：“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梦想能成为他的下一任妻子。可他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黑发黑瞳类型的女人，踏进上流社会的绝佳机遇摆在眼前，我有能力将你引荐至那艘游船，送入卡洛斯议员的晚宴之中。当然，我并非没有私心，拓宽人脉是我的目地。”
中间被围住的三人都诡异地沉默住了，只见那个黑发女人一侧眉毛古怪地扬起，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讶。
她轻轻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半掩住嘴唇，仿佛在掩饰那一丝不经意间泄露的讶异。
“哦？还有这种好事儿？”
语调中带着一丝玩味，情绪微妙。
“弗伊！”韩吉和伊桑心中一惊，同时叫道。弗伊朝他们压了压手。
圆框眼镜男人看她似乎有所动摇，还想再蛊惑两句，就见那黑发女人将手重新插进口袋，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语气天真道：
“哎呀，真的？好啊，真是太棒了，这样的机会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眼镜男压抑不下内心的兴奋，高兴地说：“十分明智的选择，小姐。”
这个女人完全不清楚她答应了什么，只是做着能成为议员夫人的美梦，愚蠢而没有防备。他几乎已经想象到，这个女人会怎么在卡洛斯那个老变态闲暇的游戏中痛苦地死去，变成一堆腐烂发臭的垃圾。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唯一该有的情绪就是庆幸。
韩吉的瞳孔里有沉重的阴影，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弗伊，这太冒险了。我们应该想别的办法。”
“不用担心。”弗伊朝她眨眨眼，露出皮肉抽搐的微笑：“相信我，我们将会是胜利者。”
韩吉：“……”
啊？
韩吉觉得自己绝对是低估了弗伊灵活的脑回路，她几乎要抱头尖叫了，我担心的不是你啊！
韩吉无法形容弗伊声音里那种兴奋的感觉，听起来就像是要去把宴会的主角卡洛斯议员套上麻袋揍一顿，再扒光了捆起来扔湖里。
她想起埃尔文临行前“不能让弗伊一个人单独行动”的交代，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染头黑发，与弗伊共赴这场由眼镜男低劣骗局铺设的、显然别有用心的宴会之旅。
“我先走了，别忘了来捞我。”弗伊挥挥手。
目送弗伊与那伙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那道窄窄的身影逐渐被游船巨大的阴影覆盖。
韩吉和伊桑站在原地一脸懵逼，彼此面面相觑。
一阵凄凉的冷风吹过二人。
伊桑莫名哆嗦一下，伸手揉揉僵硬的腮帮子：“什么？弗伊刚刚说什么？相信她？什么胜利者？”
韩吉咬住牙齿，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精神，虚弱得可怜：
“这真是一句不幸的话。”
上回弗伊说完这句话，就带着他们在山里迷路，当了两天野人……
他们简直都不敢想埃尔文和利威尔在宴会上遇到弗伊时，会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疯狂……
作者有话说第66章 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