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预警 ...
-
时间还不是很晚，夜幕刚刚开始降临。薄雾般的天空边缘镶了一圈梦幻般的粉黛色，像一块柔软的丝绸轻柔地覆盖住夜色。弗伊快累瘫了，她拖拉着两条沉重的腿，与利威尔并肩走在街道上。
街道两侧商铺门口的火把在夜色中点缀着一串串温暖的光点，路过城市的中心广场，街头艺人坐在喷泉池旁，手中轻轻拨弹着木吉他。美好的仿佛沉溺在梦境中，让弗伊短暂地忘却了这是个残酷的世界。
“她披着一袭黑夜的长袍，裹挟着爱意与悲伤，侵入我的高墙之地。”
“我仍然爱你，在这冰冷的世界中。”
“有时我的吻借着鸟儿的翅膀航行，它穿越一切永不停歇。”
嘶哑却别有一番风味的嗓音穿透了夜色，温柔而深情地吟唱着歌词，流淌着着对恋人的彻骨思念。
音符弥漫在空气中，拨动着两个人的心弦。
不断有路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弗伊和利威尔之间的距离却逐渐缩短。他们不经意间越来越靠近，手臂摆动时，手背间不时相互触碰。弗伊感受到利威尔轻轻牵起她的手，递到唇边，亲吻下她的手背。
她无声地回握住他的手指。
沿街书店中的书籍堆积如山，多到摆出门口，路过的时候，可以闻到清淡的墨香。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对弗伊来说难以忍受的凉风此刻都显得干净而清爽。
二人逐渐走到偏僻街道，弗伊能感受到夜晚骤降的温度，她比一般人要畏冷，冬天对她来说往往是最难熬的。牵着她的那只手就像壁炉里的火焰，温暖从指尖向全身蔓延。
利威尔粗粝的指节穿过弗伊柔嫩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侧头望着她，这种温馨平和的气氛让他幸福的仿佛泡在温水里，他突然希望这条回旅馆的路能够再长一点。
“快到了。”
略显沙哑的嗓音似乎含着不舍响在耳畔，弗伊与他对视一眼，他眸中涌动的情绪让她不敢直视。
她弯了弯眼角，朝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望着前方整齐的灰石板路，“嗯”了一声，随着身侧那人的节奏，放缓了步伐。
弗伊清晰地感觉到，利威尔对她的态度变了。
一道明显的灰白色车辙印出现在视线里，十分新鲜。
“弗伊……利威？”有充满疑惑的女声传来。
抬头望过去，旅馆门口停着一辆四轮马车，旁边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高个子蓬乱的发丝在微风中飘舞，明显是伊桑，另一个是一个扎着高马尾、气质中性的女性，镜片正反射着门口火把上的光。
弗伊瞳孔猛缩了一下，刷的甩开利威尔的手，义正言辞地说：“利威，我也很累的，已经没力气拖着你走了，你自己走吧！”
利威尔：“……”
弗伊伸手拢了拢衣领，遮住颈部凌乱的齿痕，甚至没敢去看利威尔的表情，加快步伐朝那人走了过去，
“韩吉？你怎么会在这？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吉穿着一身较为中性的灰色西装，正笑着朝她挥手。
“啊~就在昨天，我们回来后，发现你们还没回来。埃尔文叫我来协助你们。”
等弗伊和利威尔走近了，韩吉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利威尔那平时永远整齐干净的衣领有些歪，上面还留有黄色土痕，仿佛是用手帕擦拭过留下的痕迹。弗伊则一边裤腿膝盖处被磨出个大洞，外套上更不用说了。这两人的衣着状况表明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旅程。
韩吉怀疑地看了弗伊一眼，又诡异地看了看后面一脸无语的利威尔，似乎在猜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们这是……？”
伊桑很惊讶，他以为弗伊道过歉后，两个人和好如初外出吃饭了，看这情况明显不是，“你们打架了？”
“啊，没有没有！我们……我们已经和解了。”弗伊急忙打断了伊桑后面的话，“我和利威去爬山锻炼身体了。好久没参加兵团的训练，感觉身体都迟钝了呢。”说着她转了转手臂，仿佛现在就能去训练场上再跑两圈。
韩吉挠了挠脸颊：“你们身上怎么会这么脏……就像就像……”
“就像掉进了山沟里！”伊桑替韩吉说了出来。
利威尔哑口无言。
气氛尴尬地凝滞了一秒。
“额……哈哈哈没错，我们一不小心掉到了猎人设置的陷阱里，爬了半天才爬爬上来。”弗伊抬起手扇了扇风，掩饰心虚，“那可真是太惊险了……”
“韩吉。”弗伊上前拥住韩吉，重重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欢迎回来，能够见到你太令人高兴了。”
弗伊心照不宣地没有询问关于壁外调查的结果，松开韩吉，看到沾到韩吉身上的灰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先去清理下再来找你。”
她抬脚跨进了旅馆大门。进门之前，不动声色地扭过头朝后瞄了一眼，利威尔正默默看着她。
弗伊虽然自知理亏，还是悄悄朝利威尔竖起一根手指，轻贴了下嘴唇，示意他不要说漏嘴。利威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移开视线不看她。
弗伊：？
韩吉从那个拥抱中回过神，脸颊泛起奇异的红晕，她看向利威尔：“利威？”
利威尔慢吞吞地与韩吉擦肩而过，不情愿地撒了个谎：“是她说的这样。欢迎回来，四眼。”
......
弗伊的视线穿过回廊，可以看到吧台前还有几个客人在交谈，烛台架上的火光像星星一样闪烁，让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微微垂下眼睑，缓缓前行。可是走了没几步，就脑袋一痛，撞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个人。
“抱歉。”
捂着额头抬眼，弗伊看到了一个坚实宽阔的后背，金发军官穿着常服，身材高大，转过身，露出了那张坚毅立体的脸庞，他衣服有些褶皱，似乎是风尘仆仆的赶来。
弗伊缓缓放下手，微风穿过天窗将她的头发吹乱。她抬了抬下巴，将重新变得冰冷的指尖攥入掌心，
“埃尔文……”
埃尔文低下头，湛蓝的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如水般涌动流淌。他脸上有些疲惫，下巴上冒出胡渣，专注地与她对视，声音带着一丝哑意。
“弗伊。”
他温和地笑着，伸手轻轻地将弗伊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
*
史托黑斯区北郊，恩斯特农场。
“卡坦尔森没回来过吗？”
利恩结束一趟旅途回来，刚给马儿刷过皮毛，手里拿着一条毛巾。
伊芙丽打扮清纯动人，正端着水盆故意路过，她低下头，露出后颈一小片美好的肌肤：“是的，恩斯特先生。”
利恩扫了眼便移开视线，眼尾的那颗小痣让他显得阴郁，“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没有！”伊芙丽激动抬起头，端着水盆的手颤抖着，将脑袋垂的更低了，“我很担心卡坦尔森，请求您帮忙寻找他。”
利恩正要说话，就看见几匹肥壮的快马踏进农场，马背上的人拉住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你是利恩·恩斯特。”
“有何贵干，大人？”利恩将毛巾搭在肩上，望着马背上穿着制服的男人，男人胸前带着三根金黄的麦穗的盾形家徽，明显是这一带领主豢养的雇佣兵。
“我是奥顿·普莱斯，谨代表詹金斯领主，县内23所农场的持有者，兼地方法官来访。詹金斯大人委托我寻找庄园里逃跑的两个佃农。”男人眼神瞥到跪坐在地上垂着头的女人，语气嘲讽道：“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和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传言说，他们在这一带躲藏，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利恩不动声色地瞥了浑身发抖的伊芙丽一眼，淡淡地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想了想他又问：“那个男人你们找到了吗？”
“那个男人是逃不了的，恩斯特先生。”那人冷笑一声，翻身下马走到伊芙丽跟前，弯下腰轻蔑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位女士看起来很眼熟呢。”
“伊芙丽，去马棚里照顾马。”
伊芙丽低垂着头，脸蛋煞白，身体轻微颤抖着，她踉跄着站起来，转身想走，胳膊却被卫兵紧紧抓住。
利恩语气恹恹：“你们的雇主上面的人是谁？德雷斯哈登、因斯还是阿什顿家族？”
那名卫兵被利恩不咸不淡的态度惹恼，也懒得和他装模作样，好心解释了一句：“詹金斯大人上面是阿什顿家族。很不幸，你得罪了本地最有权势，你最该交好巴结的领主。”
他举起胳膊，用力地往下压了下手：“带走！”
......
深入地下的笼子，有几处生锈腐烂的裂痕，泥水和腥臭的血污布满底部。有人拿木棍用力敲击几下铁笼，骤然响起的刺耳声音让利恩清醒过来，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血迹已经干涸。
两个硕大的木桶被提到铁笼上方，热气从木桶中腾起，弥漫在空气中。里面是被烧的滚烫的水。
“真可怜！如果你再不说出那个该死的逃犯在哪，这桶热水将会让你记起来，或许你的皮肤会脱落？或许将你烫熟会有用？”
火光下，那位刚继承叔叔爵位、从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一跃成为詹金斯领主的年轻男人穿着华丽的服装，正坐在蓝色鹅绒的高背椅上。在他的背后站着一排女仆，她们的神情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低垂着头，偷偷瞄着跪在脏污的泥水里，头发散乱的伊芙丽。
利恩扶着铁笼站起来，费劲地抬头，“卡坦尔森在这吗？”
他没有反抗的被抓了过来，就是想看看卡坦尔森是不是在这位詹金斯领主这里。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混蛋打晕了。
“我真的相信你现在神志不清了。”詹金斯领主神情高傲，神经质地抽搐着嘴角：“你现在反悔了想说话？但我不让你说了，除非你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的原谅。”
在他的领地内处决一个私藏逃犯的平民是不需要作任何解释的。
他示意一旁的卫兵将热水浇下去，卫兵弯腰提起木桶的把手，看着下面那个有些茫然的年轻人，稍稍犹豫了一下。一柄长剑猝不及防从他的胸膛穿刺而出，他疼得仰起头颅，还没来及回头，就被人用力踹出去。
利恩正想说出他的身份，结束这场闹剧，就听到了割裂血肉的黏腻穿刺声和混乱地惨叫。
待一切声音都平息，牢笼上方的门被打开。一只大手朝他伸过来，利恩抬头看到了一个东洋面孔的男人，脸颊瘦削，黑色的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男人没有说话，似乎对着他表情有些手足无措。
利恩犹豫了一下，抬起胳膊抓住那只手，男人将他拽了上去。还没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听到一阵混乱的马蹄声朝这奔来。
“刘，温柔一点，要注意照顾客人的情绪。”一道浑厚的男声从马背上传来。
男人的黑色长发如海藻般披在宽阔的肩上，马落下的前蹄刚好踩到一处水洼，里面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应该是马尿或其他污水。利恩猝不及防地被溅了一脸泥水，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变了变。
刘：……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他讨厌马蹄声，利恩皱起眉头，用眼尾冷漠地瞥了马背上的男人一眼，对这个救命恩人毫无感激之意。
马背上的男人眯起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利恩，利恩身上和脸上粘满湿润的泥土和脏污，跳动的火光下看不清面容，但却清晰的给人一种他抑郁压抑到快要死去的实质感。
“我是艾德·麦克斯伟尔·哈里森，受命来为您传递一个消息。尊贵的……”
艾德从马背上下来，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躬身行礼，慢慢加重语气：“利恩·阿什顿阁下。”
利恩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被反绑着手跪在地上的伊芙丽身边，费劲地解着绳结。伊芙丽早被这一系列冲击轰的大脑混乱。
阿什顿......
是那位阿什顿公爵吗？
她想到利恩身份尊贵，但没想到他的姓氏竟然是阿什顿。
一把银刀被递到利恩面前，艾德略带不正经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阿什顿阁下，用这个会更方便一点。”
利恩解绳结的手僵了一下，他站起身抹了把脸，不过没什么用，只是把泥水抹的更均匀了。
然后他看着沾满了泥水还隐约散发着臭味的手指，差点绷不住自己淡定地神色。他举着手，缓缓扭头看向保持着递剑姿势的艾德。
艾德顿感不妙，就看着利恩走到自己跟前，将手上的脏污毫不客气地蹭到他皮衣上，艾德面目狰狞了一下，就听到利恩用毫无波澜的吩咐说：
“你把这个女人身上的绳索解开，然后将她送到东边的恩斯特农场，至于这些人……”利恩环顾下周围生死不明倒在地上的私兵，视线落在躲在高背椅后瑟瑟发抖的年轻领主身上，“把他关进那个笼子里，然后，再为詹金斯伯爵再挑选一个乖巧的继承人。”
“真可怜！”利恩忧郁地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微笑，察觉到艾德还没动作，他将那抹笑硬生生压了下去，换成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怎么了？你们不是我父亲的人吗？一个刚继承爵位的年轻人，被匪盗洗劫杀害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这应该是我父亲最擅长做的事情。”
艾德脸部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终于可以将眼前的忧郁少年和那个尊贵的继承人联系起来了。
不过，听说他的弟弟在家族里风头正盛，或许这也是那位大人要动用他们这股势力的理由吧。
艾德朝刘挥了下手，刘立刻会意。
“别忘了那个女人。”利恩语气蔫蔫的，甩下这句话就径直地朝东方的黑暗走去。
“阿什顿阁下！”艾德想起今天的目地，急忙叫住他，“您的父亲想跟您说几句话，他就在不远处。”
利恩像是没听见，身形都没顿一下。
艾德皱起眉，又缓缓松开，利恩给他的感觉太像调查兵团那个东洋女人了，从见到利恩的第一眼他就这样觉得。
他还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真实姓名，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来找他。
想到这，艾德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朝那个瘦削的背影喊道：
“您的父亲说，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他有消息了。”
利恩站定了脚步，回过头朝艾德走近了些。
艾德以为利恩回心转意了，朝右边展下手正准备带他过去，就看到利恩指了指自己身后，道：“把你的马给我。”
......
“说吧。”利恩牵着缰绳，满身脏污地靠在马腹上。
一辆没有悬挂任何家徽的豪华马车中传出苍老略带气恼地声音：“你这混小子，现在连见我都不肯吗？你知道我......”
利恩不耐烦地打断：“好了，这话留给你妻子的儿子去说吧。”
这话说的奇怪，马车内的人声音中却有些颤抖：“利恩，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只有你一个儿子。我知道你一向这么倔强，当初想要带德莉卡走也是想要抛弃这个姓氏，再也不回来。在这个世界，你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身份。”
“我会自己拼搏出一个身份，没有这个姓氏，我依然可以站在这个时代。”利恩淡淡道。
“别自大了，你简直太天真了，就像曾经的我一样。”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悲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姓氏，找到德莉卡后，你今后要如何守护她？想要杀死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有几万种方法。你可以拼搏，但她能等吗？”
“她在哪？”利恩冷漠开口，“父亲。”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过了很久，马车里的人才说：
“半个月前，我们得到了线人的报告。称有人在打探一个东洋混血女人的消息。虽然提供的信息在时间上略有不符，但在外貌和一些特征上却与德莉卡极为相似，这已经是迄今为止我们得到的关于她的最接近的线索了。”他似乎叹了口气，
“打探消息的人是调查兵团的埃尔文·史密斯，这件事太敏感，目前没有任何人知道。想验证真假，就去调查兵团看看吧。”
“利恩，无论她……德莉卡她经历过什么。”那人的语气变得十分艰难，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把你的妹妹找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预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