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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道阻且长 ...


  •   我不知在床上坐了多久。

      直到昭慈太后的仪仗来到栖凤宫,我也仍旧呆坐在原地,她亲手拿起一件斗篷给我披上,随后拨着佛珠叹了一口气。

      “珩儿胸口的伤,是皇后做的?”

      我没有回答,便是默认了。

      太后有此一问,想来是太医已经去过乾安殿了。

      “哀家送你出宫吧。”太后的语气是那般无奈。

      我像回光返照一般猛得抬起头,痴痴地望向太后,想要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只是想到什么,又渐渐湮灭……

      我再不抱希望了。

      我慢慢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母后若有意,便试试吧,若是成功了,儿臣……感激不尽……”

      “你这孩子……”太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遂长长叹了口气,“哀家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该那般对珩儿,他上次生的那场大病才刚刚好……”

      “陛下身体康健,怎会生病?”

      怕是太医们大惊小怪了,所以故意夸大其词。
      毕竟嘉启帝一直都是南萧的宝贝疙瘩。

      太后没再说什么:“你好好休息吧。”

      太后离开了。

      栖凤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近日前朝忙着统一后的各种琐事,嘉启帝大概也忙,所以来后宫的次数不多。

      周公公仍旧每日来栖凤宫告知我前朝的一些事情,只是不似从前那样问我讨果子吃了,只是毕恭毕敬地站着,说完了便礼数周到地拜我一拜,随后默默离开。

      我只是偶尔想到什么时,便会打断周公公:“陛下什么时候生的病?”

      谁知周公公脸色大变,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话说的滴水不漏:“只是小病,是太医们夸大其词了。”

      我便摆摆手,让他继续往下说。

      于是我知道了前朝已经商议好了新的国号和年号,年号定了永熹,改嘉启二十五年为永熹元年。

      嘉启帝……哦不,如今应是永熹皇帝了。
      谁又能想到呢?永熹帝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时,才只有二十五岁。

      至于国号,大臣和嘉启帝都以“似渡”为最佳。

      因为南萧建都的皇京有一条河曰似渡古河,无人知晓此河缘何名此,只知它从南萧的最西面而来,穿过曾经的西珩,向东流去,其间又与北边的走马川交汇,绕道北祈短暂作客,最后又越过曾经的东楚,汇入大海,绵延不息几百年。

      如今圣旨已下,王朝初立,万事皆定,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又听说来年的春天,南萧……哦不,如今应是似渡王朝,似渡王朝的元庆之日,永熹帝会重开祀水节,届时,万民同乐。

      祀水节,那是上一代的故事了。
      听阿爹说,前朝时,几大国便纷争不断,唯有一日,所有大国都心照不宣,战争作古,万民归心,止战止纷争,同庆似渡古河。

      只是后来,北祈的上一任皇帝即位后,破了这一旧例,祀水节这才被搁下。

      如今,永熹帝重启祀水节,也有向天下扬威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都是寻常的帝王做派。

      水月给我剥着一个橘子,我近来有些贪酸。

      听说前些时日,瑶仙楼的焉姝妃诞下一女,永熹帝赐名馥华。

      镜花与我说起时,我竟有些恍惚:“焉姝妃又是哪位?”

      镜花便提醒我:“就是焉家的那位幺女,也不怪娘娘不记得她,焉姝妃族里是有些底蕴的百年世家,不过焉姝妃本人比较娴静,不与世争。”

      我似乎有点想起来了:“是那个入宫时被本宫的猫吓着的那个妹妹吗?”

      镜花便点头:“是啊娘娘,她的母族原本是很有权势的,只是自南萧统一后,便有些凋零了,如今王朝初立,便更不行了。”

      我点点头,恍惚间想起来了什么:“她的姑姑莫非是……曾经的焉太后?”

      “正是。”

      我点了头,低头烤火:“按例赏吧。”

      “娘娘,那周宜妃那里呢?”

      我一愣:“周宜妃?她又怎么?”

      镜花有些无奈地笑了:“娘娘,周宜妃的诞期只比焉姝妃晚了一个时辰,却诞下四皇子,陛下赐名叔渝。”

      我捏了捏眉心,被这些琐事搅得有些头昏:“宫里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孩子降生呢?”

      镜花撇撇嘴,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王朝初立,宫中产期最近的便是她二人,谁若能生下王朝初立时的第一个皇子,便是于社稷有功,是兴旺门楣的大事。”

      “是么?”我却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幼时在家里,阿爹阿娘未与我说过,后来到了宫里,更没有人与我说这样腌臜的道理。

      水月递来剥好的橘子,笑笑说:“娘娘有高家这样的娘家撑腰,又有陛下和太后娘娘护着,有没有这样的喜庆又有什么所谓呢?”

      镜花也难得的点了头:“是啊娘娘,你瞧焉姝妃与周宜妃,焉姝妃家道中落,为了稳固门楣,重振荣耀,必要争一争,听说她生产的前些日子,焉家送来了数不清的家书和药石,一来希望她能比周宜妃早一步生下这个孩子,二来祈望是个皇子,可是天不遂人愿,虽是第一个孩子,却是个公主。”

      水月也叹了口气:“是啊,何其可怜。再说周宜妃,虽生了个皇子,可并不是王朝初立后的第一个孩子,加上孕时吃多了催产的药,如今身体虚亏,天天用药吊着,又何其可怜?”

      我沉沉叹了口气:“周宜妃……她爷爷是不是……陛下幼时的那位太傅?”

      “是呀娘娘,娘娘还记得他吗?”

      怎会不记得?

      不说他曾经去高府时,阿兄待那位老先生毕恭毕敬,再说幼时在皇宫时,我躲在乾安殿的屏风后,他捻着胡须朗朗教导着永熹帝的样子。

      犹记得老先生说“陛下虽还年幼,但毕竟已是帝王之尊,下次万不可再做如此没有胸襟气度之事”时“六亲不认”的严肃清正模样。
      更记得老先生说“这等腌臜的唇齿之争,自有臣等文臣为陛下口诛笔伐回去,必叫那北祈老蛮王气瞪鱼目、吐血三丈,方显我南萧之威”时逗后辈晚生开心的童心未泯。

      只是老先生走得早,记得……好像是帝后大婚的来年春天走的。

      我记得那时,永熹帝是想要出宫送一送老先生的,只是太后娘娘不让,一来外面想要他命的刺客太多,二来他那时刚与太后对抗,却又羽翼未丰。

      为此,他还与太后大吵了一架。

      如今想来,竟已晃如隔世。

      我晃悠悠站起来:“去月华阁。”

      “娘娘是要去看看四皇子吗?”水月扶着我问。

      我摇摇头:“本宫想去看看周宜妃。”

      于是镜花按我的吩咐去库房里搜罗来了几棵上好的人参,便与我一起去了月华阁。

      大概是书香世家出身,周宜妃也一派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婉模样,与张贤妃那样的假温婉真跋扈不同,周宜妃是真的眉眼间都是一派温柔的模样,只是眼中又自有读书人的一派风骨傲气在。

      我到时,她手上拿着一卷书在看,见我来了,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只是说“臣妾身体抱恙,还请娘娘见谅”,但我明白,她并非对我有意见,只怕今日来的是太后或是帝王,她也仍然这派风姿。

      读书人的风骨。
      就如她祖父一般。
      这倒让我涌起些许钦佩。

      “娘娘今日,也是来看四皇子的?”

      我摇摇头,看见她眼里闪起一抹犹疑,便解释道:“本宫是来看你的,听说你刚产子,身子不适,特拿来人参给你。”

      她神色有一丝异样,又很快整理好,随后苦笑一声:“娘娘是这两天,唯一一个来看臣妾的。”

      我喉咙有些苦涩:“是么?本宫听说你家里人……”

      “他们是来看四皇子的,不是看臣妾。”她笑着与我解释。

      我喉间的苦涩愈发深了,不知想到什么,我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便想回去了:“你……要保重。”

      她却摇着头笑笑:“娘娘不必忧心于臣妾,我自有一方天地向光明。”

      我笑着走了。
      心中却越发苦涩。
      宜妃坦荡、广阔。

      可我呢?
      曾经那个坦荡又广阔的高伽释,又死在了这深宫的哪一个角落里?

      我回过头去看,是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每一道我都走过、跑过。

      我回过身,往前,继续走了。

      “娘娘,我们回栖凤宫么?”

      我摇摇头:“瑶仙楼,去看姝妃与馥华公主。”

      瑶仙楼似乎不太欢迎我。

      我一进去,焉姝妃就急急让乳母把公主往屋里抱。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想与她迂回地绕弯子,温柔地道:“本宫今日想要抱一抱公主。”

      姝妃却如临大敌,噗通一声给我跪了不说,还抱住我的腿直接吓哭了:“皇后娘娘,就算馥华是个公主,也是臣妾怀胎十月生的孩子,还请娘娘垂怜!请娘娘垂怜!”

      瞧瞧,我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呢,就都被她抢走了。

      我叹了口气:“馥华是你的孩子,本宫不会抱走她。”

      姝妃一愣,看着我,神情竟有些痴呆:“娘娘说的……当真?”

      我又叹了口气,看她这副模样便知道永熹帝是怎么吓她的了。

      大约是焉家这几日狼子野心暴露太过,却又因为太蠢不懂得怎么好好隐藏,所以永熹帝肯定吓她说:“虽然馥华公主是似渡王朝立朝后的第一个皇嗣,但你也不想公主的母亲是个家族已经走下坡路的女子吧?所以朕觉得,该给公主找个更尊贵的母亲才是。”

      至于这位更尊贵的母亲是谁……

      我揉了揉眉心,果然,这瑶仙楼确实不能不来,我扶起她:“本宫养你的孩子做什么?”

      “可、可是陛下说……”

      “本宫是个自私的人,不愿意公主离开生母,更不愿意做这个恶人,本宫既不愿,陛下再如何愿意,也做不成本宫的主。”

      我说完,就见她眼睛一红,又朝我磕了好几头,哭着喊:“臣妾谢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次倒是喊的真心了些。

      我让人扶起她。
      又看了看公主,送上几件小玩物,便告辞回去了。

      晚一些的时候,又去了趟承乾宫,看了看住在那的琅华夫人。

      她近日也有孕。

      当日,永熹帝把宫里的大部分妃子全都送去了鸡鸣寺,让她们在后山削发为尼聊此余生。

      而宫里留下的,只有一些有孕的,除了这位琅华夫人,虽不知缘由,我却也不过问。

      只听说她是舞女出身,不过人单纯也活泼,近日很得永熹帝喜爱。

      我粗粗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开,琅华夫人也不大懂这宫里的礼仪,没等我先出宫,她便自己先回大殿了。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我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司仪姑姑其实老来我这里告状,说琅华夫人怎么学也学不会,最后学得累了还朝她发火,幸好最后永熹帝发了话,说谁都不许再逼着琅华夫人学规矩。

      司仪姑姑差点就要跪谢天地祖宗了。

      镜花却站在原地,看着琅华夫人回宫的背影,有些小小的讶异。

      直到我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笑:“在看什么?”

      “许是奴看错了,总觉得……”她拧着眉微微苦思,随后又笑了,“琅华夫人的背影,也太像曾经的娘娘了。”

      水月一听,也好奇地回过身去,似是只捉到琅华夫人的一角残影,却也微微愣住:“你还别说……像!太像了!尤其那个叉腰的姿势!”

      我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打算回宫了,各宫跑一趟,其实也并没有让我的心情好上些许,反而更加烦闷。

      其实我早就腻了,毕竟这宫里的规矩,从一开始便没有好好学,直到如今,其实也没有完全学会。

      只是长大了,能更熟练地装模作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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