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斑】无斑不识》沈書

14、第 14 章

　　秋日渐凉，随着夏天悄然离去，金黄攀爬上了树梢，它们成为了秋日的裙摆，轻轻的摇曳，如同恩赐一般洒落在追逐她的人类脚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是一些人的狂欢，也是一些人的受苦。

　　秋收，粮食，环绕着这个主题可以产生无数的杀戮与罪恶，他们收割着被血压弯头颅的稻谷，向上天祷告来年丰收。
　　年年如此。

　　今年亦是如此。

　　鬼之国作为众所周知的巫女之国，每到秋冬就会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祈祷与邀约。
　　她们基本不会离开鬼之国，可如果对方是无法拒绝的人，那也容不得她们不同意。
　　说到底，即使是可以与神沟通的巫女，神也不会为了他们出面。
　　她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人心中捉摸不透的信仰，而利用她们就能得到名声，这是一件再合算不过的买卖。

　　可今年似乎有所不同。
　　也正因不同，今年拜访鬼之国神社的贵族络绎不绝。

　　这里是鬼之国最大，不，应该说是整片大陆最大的神社。
　　神社建于山上，自山脚的楼梯向上，参道入口处，高达三十八米的朱红色鸟居将人映衬的格外渺小，这便是闻名这片大陆的，通往神之殿的入口。
　　目前存在最大的鸟居，也是鬼之国神社的一之鸟居。
　　往上走，三步台阶便设了一基，它们便小了很多，可这小也只是相较于一之鸟居而言。

　　上山的路程过程很枯燥，山并不高，可也需要爬上大半个小时。
　　这对于那些贵族而言实在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
　　因为他们不能坐在轿子里上山。
　　只因为出发前他们的家中长辈叮嘱，此次鬼之国当真出了一名可与神沟通的巫女。

　　在传言中，这名巫女从天而降，身着红白狩衣，手持蝙蝠衫，光着一双脚，轻飘飘的落在了巫女祈祷的仪式上。
　　她长的太端庄，站在那里，背对着夕阳，好似神明垂眸人间。
　　后续的故事并没有流传出来，只是听说，这名巫女本事不俗。

　　斋藤咒骂了一句，什么鬼巫女，如果见到了不如传说中那么神，就别怪不客气！
　　他心中的恶念只起了一瞬，风便来了。
　　他站在台阶上，风自他身后来，轻轻拂过路边正在绽放的花。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突然好浓一股花香？”
　　“花！花怎么都开了？！”
　　“秋天开什么花！这什么鬼地方！！！”

　　“闭口！不可在神域口出污秽！”

　　两名巫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的尽头，他们站在最后一基鸟居下，眸色冰冷的望着这些衣着华贵的贵族。
　　“神域之内，一切心声皆现于神使大人耳中，你们即刻下山，不必再来！”

　　这一话可便捅了马蜂窝，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的贵族们三步两步就踏上了台阶，厉声质问“你们算什么东西！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巫女冷冷的盯着斋藤“无论何人，立退！若再多言，绝不姑息！”
　　斋藤迎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倒是觉得有点熟悉，他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
　　啊，是那个玩起来手感不错的小巫女啊！
　　思及此，他眼中便带上了几分□□，打量着左侧巫女的身段，问道“我记得你，去年你来我府中找过妹妹，对吧？”
　　穗梨目光越发冰冷，可仔细看去，她眸底是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恨意。
　　“哈哈哈哈哈，我和小穗禾相处的很好呢，小姑娘可爱的不得了，还会叫我哥哥呢～”斋藤意味深长“可惜喽，谁让我府中的鬼怪太过强大呢。”
　　穗梨衣袍下的手握的很紧，她几乎咬碎了牙，恨不得冲上去生生撕碎那个畜牲的肉！
　　就是这个畜牲！就是他把穗禾……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一旁的绳握住穗梨的手，她与穗梨冰冷的神色不同，反而笑得很温和。
　　“各位，再一不可再二，神使大人可原谅你们一次，但不可再做出无礼举动。请随我来。”
　　她捏了捏穗梨的手，小声说“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穗梨抿了抿唇。

　　穗梨站在原地，看着绳带着他们上山，直至斋藤路过她身边。
　　她永远忘不了这个畜牲丑陋的嘴脸，就像是她得知穗禾的死讯，得到的却只是一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一般。
　　他依旧活着，还在对着她笑，沉声说“你叫什么来着？今年不如就你如何？去我府中驱鬼吧，说不定还能把你妹妹通灵出来呢？”他说到这笑得有些得意“稍后，我会正式对鬼之国高层发出邀约的，我等着你。”
　　穗梨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的走下山。

　　自称为绳带着他们沐浴焚香更衣，中间还歇了一个午觉，晚饭也尽是一些清淡几近无味的东西。
　　他们上山时还是白天，这一套程序下来，天都黑了。
　　那位神使大人才说可以见面了。

　　神社不可谓不大，而神使的院子单独坐落于西北角，朱红的围墙和大门，门檐上挂着一排白色的暖帘。
　　众人面色对视一眼，面色有些难看。
　　不为其他，这暖帘并不是传统的花色与神社常用的图案，每张暖帘上都用朱红色的颜料画了一只眼睛。
　　配合这黑压压的天色，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令他们无法喘气。

　　绳对他们的反常视若无睹，她站在暖帘下方，笑着看向众人“神使大人正在等着各位。”

　　院内的卵石道两旁都点着石灯，尽头是一处房门大开的小楼。
　　斋藤悠的停下脚步，他是爱玩，但他不傻，这个神使绝对有问题！
　　他脚步放慢了一些，悄悄落在众人后头，随后在阴影处后退了一步，打算趁他们不注意就离开。
　　他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第四步，他的后背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斋藤身体身体僵住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背后是一个人，很高，身体很凉。
　　凉到不像是个人。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也没动作，可斋藤却不敢动。他有种直觉，如果他现在动了，这个家伙会扭断他的脖子！

　　绳看见了这一幕，她走过来，笑着问“狩大人，晚好。”
　　随后她看向斋藤“斋藤大人，您怎么掉队了呢？快来，神使大人已经做好迎接你们的准备了呢～”
　　斋藤在绳的目光下迈出一步，狩没有动，他手脚有些不协调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可好奇心驱使下，他用余光瞄了一眼。

　　高大的男人一身白色寝衣，头上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布，上面画了一只朱红色的眼睛。
　　与门口暖帘上的眼睛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明明那块布把视线遮住了，可狩仿佛察觉了他的打量，偏头向他看了过来。
　　然后，嘴角咧开，咧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脸上的弧度！

　　斋藤头皮发麻，浑身上下的寒毛直竖，危机感尖锐的叫嚣着，让他离开这里。
　　可拉着他胳膊的巫女手劲大的可怕，手指几乎陷进他的皮肉之下。

　　绳笑得柔柔的，她站在敞开门的小楼前，将斋藤轻轻一推。
　　楼内灯火未点，黑压压的屋子简直比外面还要黑，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那股臭味和檀香味混在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即使再迟钝，再无用，他们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是供奉神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尸体腐烂的味道！！！！
　　可他们娇生惯养，几乎没受过什么苦，遇到这种事一时根本做不出反应。
　　一只手在他们僵硬的后背轻轻一推，他们的身体控制不住向前栽倒，随后便听吱嘎一声。

　　小楼的门关上了。
　　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连月光也无权干涉。

　　“下贱的家伙！竟敢算计我！！！”
　　“开门！给我开门！老子出去一定把你们这群贱人玩烂！！”
　　“骂有个屁用！她们胆子没这么大，一定是受人指使，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有所求，早晚会让我们出去。”
　　“玛德！一群被捧着就不知所谓的贱猪！”
　　“呵，捧着？这话就别在我们面前说了吧岸边，你玩过的巫女几十都少说，在外人面前装多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靠！你玩的就比我少了！”
　　“我可没说这种话。”
　　“喂，你们要说这种话回家去说，恶心死人了，这里好臭！”
　　“啧！连个灯台都没有吗？”

　　几人边骂骂咧咧，一边向周围摸索着。

　　“啊，什么东西？”
　　“艹你叫个der啊！吓死老子了！”
　　“不是啊，有东西撞到我脑袋了！这什么玩意？”
　　说着，那人向上摸索着。

　　“………！！！！！”

　　他的手停留在那里，呼吸越来越重，牙齿打颤，整个人都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淹没。

　　“喂，你喘什么呢！要撸别在这！”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猛地被惊醒，手下意识的送开，一个后仰就坐在了地上。
　　他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指着半空中“……有东西…有…有人吊…吊在上面！！！！！”
　　刚才撞到他脑袋的是一双脚，他向上摸到的，是小腿。
　　属于男人的腿！

　　这话一出，室内静悄悄的。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而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这种想象力会到达极限。

　　比如：上面究竟吊了多少个人？

　　艹！！！！！

　　有人崩溃了，因为她倒退的时候也撞上了一双脚。
　　她疯了似的撞门，妄想逃到外面去。
　　“放我出去啊！！！你们要杀就去杀害过你们的人啊！我是无辜的！！！”
　　“闭嘴！”
　　“就是因为你们逼急了她们！这些年你们借着驱鬼的名字害死了多少上门的巫女！现在还连累我们受这种罪！”
　　“你特么也好意思说我们！见到她们比你们长的好看就把她们毁容的不是你们？！少把屎都往我们身上扣！”
　　“啊啊啊啊啊闭嘴！！！！”
　　“破防你麻痹啊！！！！吵死了贱女人！你们水之国的女人都一个德行，清一色的疯子！”

　　他们在人前端庄华服，可不过一个小小的房间，就能让他们破口大骂，仪态尽失。
　　又或者他们本就没什么人性，只不过是畜牲披上了一层光鲜亮丽的皮，享受着并不光明磊落的人生。

　　这就是人啊，当危及到自己时，什么都是狗屁。当能让自己活下去时，可以将他人推下地狱深渊。

　　她笑了，小楼内亮起了一盏烛火。

　　这点光让众人为之一惊，也照亮了他们的肮脏丑陋。
　　一盏盏烛火接二连三亮起，很快就让整个小楼的黑暗无所遁形。
　　也让他们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哪里透了风进来，挂在棚顶横栏上的绳子轻轻的摇晃起来，连带着下面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们在灯火下起舞，瞳孔几乎充斥了整颗眼珠，死死的看着这些贵族们。

　　而他们，恰好都是老相识。

　　挂着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鬼之国的管理高层。
　　是他们，这些年借着驱鬼名义，将巫女送去给各大国的贵族玩弄。
　　是他们，以培养巫女为名，从各地收养幼女，然后把她们当做礼物送出去，以此供养自己的地位。

　　巫女，传达神明旨意的圣女，她们穿着最圣洁的衣袍，驱鬼神，供奉天地。

　　她们不该如此，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身着红白狩衣的女人看着贵族涕泪横流的模样，蝙蝠扇一展，掩着口鼻笑出声来。
　　她坐在神明金像的头上，脚踩着神明怜悯众生的眼，居高临下，宛如以人类痛苦为食的恶鬼。

　　红白狩衣，蝙蝠扇，赤脚，脚腕上扣着两个笨重的镣铐。

　　她伸出手，食指中指一并，指向他们“被欲望吞噬的人类呀，就让本神使来为你们奏一曲亡灵乐吧～”

　　逝者的嘶吼声从地底下传来，撕破了他们的耳膜，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面裂开，一具具不成人形的怪物从地下爬上来。
　　对他们咧开了嘴角，露出了深渊。

　　……

　　惨叫声好似被一股力量驱使，传遍了鬼之国每一个角落。
　　绳和穗梨站在小楼外，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不止是她们，鬼之国境内此时静的宛如死城。

　　鬼之国，说的好听是信仰神明的国家，可真相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他们那些被因迫害而死的女儿，因为姿色端丽被抢走成为巫女的妻子，不愿奉上供奉之物的家庭……
　　她们纷纷跪下来，掌心贴着地面，额头紧贴手背，比向神明祈祷时更加虔诚。

　　——从此，我们不信神明。

　　安倍沙耶在小楼屋顶张开了双臂，她呼吸着已经许久未曾呼吸过的新鲜空气，放声大笑。
　　脸上的镣铐坠着她，好似要将她拉回到那个地狱。
　　她笑得狂妄，几乎想要撕破喉咙，痛痛快快的感受这份得之不易的自由与黑暗！
　　这是我的自由！任何人都休想再夺走属于我的自由！！！！

　　从今日起，鬼之国就由我接手！斑，这是你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因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那些小废物比不上我一根手指！
　　我会让所有卑劣、肮脏、罪恶都消失在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