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她登基了》青山游侠

67、洞房

　　那一夜，长安城放了一夜的灯火。

　　容清雪独坐在明霁院中，手里拿着明昭送他的那套玉药杵，慢慢地碾着玉臼中的玫瑰花瓣，秾艳的玫瑰汁子慢慢沾染在花瓣上，逸散出浓烈的香气，却令明霁院更加冷清和寂寞。

　　青萝和紫藤守在门外相互对视了一眼，紫藤小声道：“夫人郁郁寡欢，少爷早嘱咐过我们，要盯着夫人按时用膳，早些休息，咱们可要进去劝劝？”

　　“如何劝呢？”青藤一向周到，她拉着紫藤走远一些，道：“今夜公子与公主大婚，夫人对公子一片情深咱们都知道，再如何劝解，都没有用的，说不定更让夫人伤心。”

　　紫藤亦是点头，她心思灵活，转眼又想了个法子，忙道：“公子嘱咐我让厨房做了几道夫人爱吃的菜，不如借着送菜的名义，劝夫人好歹用一些，免得公子挂心。”

　　“也好。”

　　即便容清雪已经接受明昭另娶他人，即便他一直劝说自己，当初在青岫山时他的心愿不过是长伴明昭身边，并不敢期望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如幻梦成真一般，明昭对他也有情意，还三书六礼，风风光光与他成亲，容清雪对相伴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倍感珍惜，但梦总会醒。

　　他忍不住去想，明昭现在在做什么呢？

　　容清雪已成过婚，他知道黄昏时新郎带着迎亲队伍去新娘家迎亲，他知道新郎要在新娘闺房前过五关斩六将，他知道新郎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自己的新娘回家，他知道今晚一对新人会洞房花烛，睡在一张榻上。

　　不知道明昭这次迎亲时，会像上一次那般欣喜吗？她看着满眼喜庆地红色，是否会觉得熟悉，回想起他们的大婚？她今夜，会和公主同睡在鸳鸯帐中吗？

　　一滴泪倏而落进玉臼中，溅起花汁如血，容清雪听到门外青萝紫藤求见，他轻轻拭了拭眼睛，尽力让声音如平常一般，“进来—”

　　青萝紫藤各自手中托了一只黄梨木镂花托盘，上面摆着的却不是各色珍馐，而是一些家常菜色。

　　二人将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只同容清雪道了一声：“这是公子特意嘱咐厨房做的，夫人趁热用—”

　　便悄声退了出去。

　　容清雪略一看，便知的确是明昭的吩咐。

　　只见小巧的圆桌上摆着豆腐皮石榴包、珍珠米煨乳鸽、桂花汤圆等等道道江南菜色。

　　而且是他与明昭在青岫山相遇后，在金陵吃的第一顿饭的菜色。

　　她还记得——

　　一天没怎么用过饭食的容清雪忽然觉得自己饿了，他坐下来，执著，一个人安静地用膳。

　　镇国依仗权势强夺人夫，令人不齿。明昭也绝非是能受人辖制的性子，若有一天明昭实现抱负，想必那镇国再也不能如今日一般，逼迫明昭停妻另娶。

　　容清雪告诉自己，要忍耐。

　　既然想和心上人携手白头，决不能这般自怨自艾。

　　不管是什么王子公主，都不能抢走他的明昭。

　　依照明昭的吩咐，乖乖用了晚膳，容清雪早早睡下，明昭有她的抱负和野心，亦有她的不得已，他不想称为拖累，让明昭为他担忧。

　　明霁院的灯火早早便熄了，而镇国公主府，正是灯火煌煌。

　　明昭手中握着红绸，牵着新娘子缓缓步入玉麟殿，这处公主府的正殿，唯有婚丧嫁娶才会开启，殿宇深深，处处显示皇家威仪。

　　明昭长身玉立于殿中，一身大红婚服，衬得她面如冠玉，天家气象前，明昭没有半分气弱，舒展自如，仿佛天生便是天潢贵胄。

　　一众观礼的皇子和大臣，虽然是因畏惧镇国殿下的权势才参加婚礼，但未必不是抱着看这位商贾出身的驸马爷的笑话的心思。

　　但驸马爷这般凤姿龙章，真如谢家玉树，任谁看了想起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能不觉得气愤，想起自家的女婿能不觉得眼热呢。

　　甚至众人心中那个有几分荒唐的猜想——残暴弄权的镇国殿下可能是真心爱慕这位年轻的侍郎——竟有几分可信。

　　毕竟明侍郎被逼停妻另娶后，曾在议政殿公然与镇国殿下作对，还令墨影军失了朝廷供养，若是他人这么做，早被公主挫骨扬灰了，哪能现在风风光光地跟公主成亲。

　　因此，众大臣更不敢露出对这位驸马爷不屑一顾的心思，一个个争着称赞。

　　“驸马爷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位居侍郎，前途不可限量啊。”

　　“驸马爷才貌双全，镇国殿下真是慧眼识珠啊。”

　　“公主驸马真是天生一对玉女金童，定要白头到老——”

　　而面容隐在一尺深红之下的镇国殿下忽然出声道：“王大人说得好，本宫为这吉祥话备下薄礼，请王大人笑纳——”

　　王大人真是受宠若惊，镇国殿下何曾这般有礼地同他说过话，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夸了句白头到老，竟能得公主厚礼，简直乐开了花。

　　众人发现公主喜欢这样的祝语，自然纷纷投其所好，能当大臣的即便不是才华横溢，也是饱读诗书，说起吉祥话来真是一箩筐，最后一个个都拿到了镇国殿下备下的礼物，欢乐非常。

　　明昭悄声对慕容焰道：“这下全长安城都知道殿下对明昭情根深种，一片痴心了。”

　　“非也——”慕容焰似笑非笑，“听了驸马爷这话，本宫瞧着眼前就有个憨货不知道呢——”

　　明昭讪讪，厚颜道：“殿下又取笑臣。”

　　她便赶紧对墨双使眼色，墨双会意，高声道：“送入洞房——”

　　夜风忽起，花雨纷扬。

　　但青雎殿闭合的殿门将柔靡的花雨隔绝在外，只有几片调皮的花瓣穿过半开的轩窗飘旋房中，一窥春色。

　　明昭与清雪大婚之夜，她怜惜清雪不知世事，不过是与他同床共枕，之后两人情浓才借着白经，真正做了夫妻。

　　但现在显然镇国殿下不是茹素的善男信女，他费尽心思终于和明昭成亲，自然是要长长久久做对快活神仙。

　　红衣飘落，帘帐密合，一对缠绵的人影自菱花镜中一闪而过，便没入了堆锦叠绣的雕花锦榻中。

　　春色绵绵，帐中锦绣如春水般起伏涨落，唯有莺啼燕语，喃喃啾啾，令人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年。

　　明昭本已累极，慕容焰在她耳边轻声道：“安心睡吧，我抱你去沐浴——”

　　她在这般温柔的几近安抚的话语中，沉沉入梦。

　　梦中青山隐隐，轻云出岫，明昭却知道，这是青岫山。

　　这次明昭没有遇到山崩，却遇到了山匪。

　　那山匪是对双生子，兄弟俩都想让明昭做他的压寨夫人，二人争论不休，快要打起来时，明昭好笑道：“我家中已有娇妻美妾，侍奉妥帖，你们不过是小小山贼，莫说你们争个高低，就算俩人加一起，本公子也瞧不上眼——”

　　那二人闻言竟不知自惭形秽，那一身红衣的弟弟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猫儿眼，一脸委屈，仿佛明昭是什么负心薄幸的薄情郎，愤愤道：“你竟然背着我娶了娇妻美妾！”

　　明昭一脸理所当然：“本公子俊美无双，武功盖世，家世非凡，年少有为，莫说是娇妻美妾，便是红颜知己都数不过来。”

　　那一身白衣的哥哥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明昭，明昭却仿佛看到一对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耷拉下来，瞧着让人怜惜。

　　明昭最是怜香惜玉，自然不忍美人心伤，她忙开口道：“哥哥莫要伤心，既然你对本公子一往情深，便随本公子回家，做个宠妾吧。”

　　哥哥柔柔一笑，一双兔儿眼微弯，一抹暗色隐于其间。

　　那弟弟却是气得跳脚：“你居然要他不要我？！”

　　虽然脾气暴躁，弟弟长得也是十分漂亮，明昭色心大起，道：“都要，都要，弟弟也是本公子的爱妾，本公子带你们回家！”

　　但面前这对模样俊美的双生子却都盯着明昭，相似的神情竟仿佛是同一个人一般，她心中莫名一颤，猛地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竟发现她一直睡在慕容焰怀里。

　　帐外天光微亮，见光与影交织的空间中，明朝对上了慕容焰沉沉的目光。

　　他眸光始终不曾离开过她，竟像是一夜没睡一般。

　　他的胳膊紧紧搂着明昭，若不是慕容焰睁着眼睛，明昭都以为这位殿下是做梦掉水里了吧。

　　难怪她梦到自己被山贼绑回家。

　　明昭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只好出声道：“殿下怎么还不睡？”

　　慕容焰却不言不语，倏而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昨夜，寂暗的明霁院，榻上本该沉睡的人倏然睁开了眼，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妨，茫茫然望着房中似曾熟悉的摆设，看着眼熟，在明昭与容氏成亲后他曾到过一次明霁院，陈设一模一样。

　　慕容焰心中发沉，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或许是他今时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又对那夜明昭与容清雪相依相偎耿耿于怀，方才梦到此处。

　　但是，慕容焰借着窗外西沉的明月，看向自己的双手——这绝不是他的身体。

　　顾不得思索太多，慕容焰只想知道——

　　洞房之夜，他在此处，那青雎殿中与明昭在一起的，又会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