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她登基了》青山游侠

57、鱼鳞

　　长生殿中，袅袅白烟从螭纹铜炉中缓缓升起，明昭神色如常地坐在东窗下的八仙榻上，道：“鱼鳞图册一事，殿下有何指教？”

　　慕容焰盯着眼前这个狡诈如狐的女子，她现在竟一本正经地和他商讨起朝政之事。

　　方才被明昭主动环抱住时，一向性情阴晴难定的镇国殿下心中竟涌动起狂喜，还有几分慕容焰羞于承认的柔情蜜意。

　　但很快，明昭就像是清醒过来一般，松开了手，虽然她还是拉着他一同坐在了东窗榻上，但不知为何，慕容焰察觉出明昭有几分不同，似乎在他面前，明昭更游刃有余，更悠闲自在了。

　　慕容焰不知这是否是好的变化，但是明昭这般，仿佛在二人中掌握了主动权的模样，这幅随时可以拿捏镇国殿下的得意模样，都让他心痒。

　　没想到这女人便开始问他鱼鳞图册之事，即便是弄权朝堂的慕容焰也承认，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政策，若能办成，朝廷税收增加不止四成，于明昭亦是极大的政绩。

　　但浸淫官场多年的镇国殿下亦能敏锐看出，这是件极难的差事，至少不是区区一个户部侍郎能办成的。

　　那慕容焰便知晓明昭的图谋了，他冷哼道：“难怪寻常不见明侍郎主动来拜见本宫，今日稀客，看来是有求于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昭知晓此事殿下定会相助。
　　鱼鳞图册明面上是为了查清各地有无隐匿丁口和土地情况，便于征发赋役，实则远不仅此，若有鱼鳞图册，便可详尽掌握各地人口土地之情况，若有大乱，便可极快地稳定局势。鱼鳞图册同臣的青云驿一样，都是为了网罗消息，为将来谋划。”

　　慕容焰听明昭提起青云驿，便想起当时在洛阳到长安的官道上下榻青云驿，遇到明昭那次。

　　当时明昭还遮遮掩掩，不想暴露她同青云驿的关联，现如今，都能面不改色地同他说青云驿就是为了谋反，慕容焰不免觉得有趣。

　　“看来本宫还得任你差遣？”

　　“明昭不敢”明昭抿唇一笑，道：“不过是借殿下的名号而已。”

　　等明昭回到明府，已是华灯初上，她径直回了明霁院。

　　容清雪见她一回来便往书房走，问道：“可用过晚膳了？厨房还温着竹荪鸡汤，我帮你盛一些来。”

　　明昭随口道：“在宫里同镇国殿下一同用过了，清雪不必为我忙活，你先歇息吧。”便进书房查阅史书典籍。

　　只留容清雪怔怔望着书房轩窗上映着的熟悉的倒影。

　　手中的茶盏被他仅仅攥在手中，从指尖传来的灼热容清雪好似浑然不觉，他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口，憋闷，难过地几乎喘不上气来。

　　不过几瞬，眼泪便盈满眼睫，若是轻轻一眨，便会滚落下来。

　　但容清雪极力抑制住泣音，他知道虽然他此刻的委屈落泪能得明昭的怜惜和愧疚，但却会让他在与那公主的争斗中落个下风。

　　明昭心怀野心和抱负，唯有同行者能与她相伴一生，若他只有明朝的心怜，慢慢地只会成为明昭的累赘，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那些贱人将明昭勾引走。

　　镇国公主的大婚在即，他也该想想，往后如何夺取夫君的一颗心。
　　明昭当真是公事繁忙。

　　鱼鳞图册并非明昭一时之想，实则在未出仕时，明昭便经营明府各地商铺，商海沉浮不比官场的凶险少几分，年少时的明昭便敏锐地察觉到，消息灵通，是常胜不败的关键。

　　于是她早早布局，着手在各地重要官道上修建青云驿站，建立自己的消息网。更是早有预见性的，借商会的名义，将明家隐于背后。之后几年，明府几次化险为夷，更上一层楼，都离不开青云驿送来的消息。

　　建成青云驿，恰如在大晋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勾勒脉络，虽能敏锐感知端倪，如庖丁解牛般直击关节之处，但还欠缺盛装肢解后的各部分的器具，方可妥善更迭世事，这个器皿便是一份详尽的鱼鳞图册。

　　只是建造驿站尚可以一己之力办成，但制出鱼鳞图册却需举全国各地官府之力。幸而明昭已科举出仕，又有了镇国殿下这个靠山，正是促成此事的好时机，亦可成为她的官位更进一步的踏板。

　　今日在长生殿与镇国殿下详谈此事，实际上，明昭需要的仅仅是借慕容焰的权势，她便可扯着大旗唱一出大戏。

　　慕容焰自然不会不允，但还是拉着明昭，非让她陪他用了晚膳，才放她回府。如今万事具备，明昭便要草拟一份公文，令各地布政使核查属地内丁口及土地情况，尤其要点明此事由镇国殿下督办。

　　待明昭忙完，已是夜半三更，她进了起居室，发现容清雪还没有睡，他斜倚着美人靠，默然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挨着容清雪坐了下来，容清雪察觉到她来了，却没有回头，只捉住了明昭在他脖颈处作乱的手。

　　“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容清雪回过头来，见明昭殷切地望着他，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关切，容清雪瞬间便将镇国那贱人还有越来越近的大婚抛之脑后，即便这漫漫长夜都等她又如何，只要能见到她，他便甘之如饴。

　　他温柔一笑，将明昭拥在怀中，道：“我在想，你是不是逃跑了。”

　　“逃跑？”明昭不解。

　　容清雪看着明昭澄澈的目光，微有疑惑地瞧着他，心中竟有些羞涩赫然，但他面上极力云淡风轻，似乎说的只是寻常之事，“今晚约好要一同修炼白经，你久久不归，我只以为有人临阵脱逃。”

　　明昭忽然想起昨日同容清雪闲话时，随口应下修炼白经之事，本是昨晚开始，但因为这两日实在公事繁杂，她便忘了。

　　如今想起此事，再念及那白经上的功法，素来自诩脸厚心黑的明昭亦有几分不自在，但是圣厌心经是她必然要修炼的，既然白经对功法有益，清雪又愿意同她一同修炼，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可开始。

　　清凉夏夜，明昭玉面含笑，眸光灿然更胜窗外墨蓝色夜空中璀璨的星子，她道：“清雪相邀，我怎么敢临阵脱逃，之前是我疏忽了，不妨就今晚开始修炼白经。

　　长风穿堂而过，吹起房中雪色的帐幔轻轻飘摇，隐约露出内室些许潋滟的春光。

　　镇国殿下的大婚日期已定，八月初三，距今已不足三个月了。

　　镇国公主的公主府早已建成，就在朱雀长街最繁华的长乐坊，占地广阔，府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无不精美绝伦，慕容焰虽长居大明宫长生殿，但偶尔也会下榻在公主府。

　　待镇国公主下降，公主府便是镇国殿下名义上的居所，当然，若是镇国公主依旧住在大明宫，那也没有人敢多嘴。

　　但是驸马不能常住长生殿，自然是要长居公主府，因此修缮公主府便是第一要紧的事。

　　至于置办嫁妆什么的，镇国殿下的库房一开，随便拿些珍品，便可够一百八十抬嫁妆，这是公主出降的标准仪仗，自然，若是镇国殿下想弄成二百四十抬，三百六十台，那也无人敢说什么。

　　关键在于婚服现在便要开始准备，那日慕容焰让明昭挑选布料，但两人的心思都没有在满屋华贵的布料上，最后明昭道，鲛绡曼丽，流光锦绚丽，便用这两种。

　　礼部与内务府已是加班加点筹备大婚之事，好在镇国殿下手掌百万墨影军，其中有专司构建工事的工兵，自婚事初定，慕容焰便召了上百人回京，正是为了修缮公主府。

　　针工局几百位绣娘同时开工，只为了能按镇国公主的图纸，绣好婚服。

　　而明府亦是上下具忙，毕竟是公主下降，何况这位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公主，谁敢怠慢。幸而虽然明府诸人敬畏镇国公主，却无人敢对容清雪不敬，除了明昭和莫二爷早有吩咐外，也是容清雪自入府以来，善待众人的缘故。

　　今日一早，明昭便去吏部拜见吏部尚书崔礼。

　　这两人，论官职，崔礼是吏部尚书，官居正二品，且年方不惑，未来前途无量，明昭是户部侍郎，位在正四品，未及加冠之年，谁人不赞一声年少有为。

　　论亲故，崔礼是未来的二皇子岳山，明昭是未来的镇国公主驸马，二人都算是皇亲国戚，算得上是亲戚。

　　所以明昭拜见崔礼倒是十分符合规矩，但明昭并不是来联络感情的，事关鱼鳞图册，必需吏部出面。

　　崔礼年过不惑，面白留须，身量甚伟，虽然眼角隐有细纹，但其高鼻深目，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

　　崔礼并不意外明昭会来，他坐在户部议事厅主位之上，背后挂着一幅秋明霜鹤图，其上高悬匾额，上书“勤正”二字。

　　而崔礼便不急不慢地品着茶，待明昭进来，却正眼也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