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带刀》咸鱼味小糖包

6、第六章 胡子

　　谢灵溪从烟霞镇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安泰县，见暮色四合便想找个地方落脚休憩一番，远远地望见山间亮着一点灯火，本以为是山中樵夫，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一座匪寨。
　　谢灵溪思索片刻，便将马拴在了林子里，寻了个无人看守的口子翻了进去，她放轻呼吸蹑手蹑脚地在山寨里穿行，一路寻摸到厨房，咧着嘴遛了进去。
　　厨房里的锅灶已经冷了，谢灵溪四处翻找只在碗橱里找到半盘子酱牛肉，她也不嫌弃，从怀里掏出个馒头就着牛肉吃起来。
　　正吃得起劲，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左右看了看，将盘子塞回碗橱足尖一点踩着水缸上了房梁。
　　“吱呀”一声进来两个老婆子，一边张罗着生火做饭一边絮叨。
　　“可怜见的，小姑娘家家的就进了贼窝。”
　　“可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就被抢了来，作孽呦。”
　　“老嫂子还得费心劝劝，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大当家的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再这么狞下去可没好果子吃。”
　　“这姑娘倔得很，说绝食就绝食，费了老鼻子劲才灌下去半碗粥，依我看呐，怕是活不成喽。”
　　听到此处，谢灵溪一个翻身跳下房梁，两个老婆子见从天而降一个红衣女子，肤白貌美，生得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只是一照面就拔出来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一时间被唬的直接跪伏在地直呼饶命。
　　谢灵溪：……
　　谢灵溪调整了一下表情，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状，压低了嗓音问道：“你们方才说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两个老婆子互相看看，年长的那个大着胆子说道：“回女侠的话，那姑娘姓赵，叫作苗儿，是几十里外赵家村的，前几日大当家的带人去赵家村吃大户，见着了这姑娘，便抢了回来当压寨夫人。”
　　“人关在哪儿？”
　　“出门往西边去，最里边的一间厢房就是了。”
　　又连连讨饶：“女侠，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钱虎那个杀千刀的干的……”又给谢灵溪出谋划策道：“女侠若是想救人就趁现在，钱虎那一伙今日喝多了黄汤这会子正睡着呐。”
　　谢灵溪宝剑一横，语带威胁：“若是敢去报信……”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两个老婆子连连磕头，“女侠明查，老婆子还想多活两年呐。”两个老婆子见没了动静，小心翼翼抬头一看，厨房里空落落的，已经不见了人影。
　　两个老婆子舒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张谄媚笑脸登时变了颜色。
　　“娘西皮，一个丫头片子也敢逞威风，走，找大当家的去！”
　　谢灵溪一路行至最西边的厢房，厢房里还亮着灯，门外守着的大汉抱着刀坐在台阶上打盹儿。
　　谢灵溪秀眉一挑，利利索索地将人打晕，又解下他的裤腰带将他捆绑起来拖到了草丛里。
　　她推开门，一个穿着蓝色衫子的姑娘缩在角落里小声抽噎，听到推门声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只见这姑娘莫约有二八年华，皮肤白净，五官清秀，眉目间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风韵，此时泪盈盈的眼里像泡着一汪清泉，连谢灵溪都忍不住轻声细语起来：“你是赵苗儿？别怕，我是来救你走的。”
　　赵苗儿眼中一亮，却仍旧惊疑不定地问道：“真、真的？”
　　谢灵溪走上前朝赵苗儿伸出手：“自然是真的。我叫谢灵溪，聚贤山庄谢庄主的侄女，恒山派吕天音的弟子。”
　　“聚贤山庄我听过，村里的老人都说谢庄主是大英雄。”赵苗儿扶着谢灵溪站起来，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趔趄摔倒在谢灵溪身上。
　　谢灵溪眼疾手快扶住她：“没事吧？”
　　赵苗儿缓了片刻之后说道：“没事，许是饿的，有些乏力腿软。”
　　“还能不能走？”
　　赵苗儿咬牙道：“能走。”
　　谢灵溪扶着赵苗儿刚走不远便瞧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了，她心中暗道不好，不假思索地伏下身子：“快！我背你跑！”
　　赵苗儿咬着下唇，站在原地微微发怔：“我……我怕……”
　　“快呀！”谢灵溪见火光越来越近，心中焦急，催促道，“别怕！快上来！我自小习武，背得动你！”
　　赵苗儿一咬牙，双脚用力一蹬跃上谢灵溪不甚宽阔的后背。
　　“抓稳了！”谢灵溪感觉到一团温热紧贴上自己的后背，双手抓紧赵苗儿的膝窝，几步疾跑助力蹬上墙头在赵苗儿的惊呼声中飞跃了过去。
　　天色昏暗，谢灵溪一时没有找到落脚点，两人摔落下去滚作一团。
　　谢灵溪顾不上身上疼痛一咕噜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去扶赵苗儿：“苗儿，你怎么样？”
　　赵苗儿摔得有些发懵，谢灵溪听见围墙那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一把拉过她就往林子里跑：“快跑，我的马就藏在前边，找到马就能送你回家去了！”
　　夜色如墨，满天星子与安泰县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交相辉映，胡不醒、胡不归两兄弟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望着城外，一条灰白色小径从城门口蜿蜒进黑夜，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清。
　　“阿醒，你看到了吗？”胡不归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很是惆怅。
　　胡不醒瞪大了眼努力看向城外，远处青山蔼蔼，近处树林茵茵，在夜色下通通都是黑糊糊的一片，只隐隐的好像有些雾气，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他们怎么还不来？不会是怕死不敢来了吧？”
　　“不会，李天海若是贪生怕死就不会想着要去临洲府了。”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这都两天了，不会死半道上了吧？”胡不归一脸惊恐，“不会吧？不会吧？我还没出手他们就死了？”
　　胡不醒摸摸胡不归的头，安慰他：“不会，姓段的不是说他们有帮手吗，他还受了伤逃了回来。”
　　胡不归固执地问道：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
　　“不要着急，再等等，只要他们还去临洲府，就一定会来。”
　　“师叔，再凑合一晚，”燕飞飞把馒头递给陆知命，“明日一早我们就能进城了。”
　　戚十方看着陆知命对着馒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这陆师叔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吃穿却一点都不含糊，身上的衣裳虽已经穿旧了，却都是顶好的料子，对吃更是上心，在香雪海客栈时便顿顿有肉餐餐不重样，如今这馒头寡淡无味他便吃不下了，却也不闹人，倒像是个受了委屈自己默默承受的可怜孩子，语气越发软和起来：“陆师叔，知道您老人家金尊玉贵，先委屈委屈，等明日进了城，我请你吃好的。”
　　燕飞飞被戚十方这哄孩子似的语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险些噎住。
　　李朝云内心更是复杂，她虽然年纪小，但身为江湖儿女，见识过各路牛鬼蛇神，话本子也看过一些，只觉得戚十方此时十分……变态。
　　陆知命瞥他一眼：“你有病？”
　　戚十方嬉皮笑脸道：“你不是大夫吗？”
　　他凑上前去，不经意间闻到一缕隐隐的香气，不似寻常花香，倒像是掺了冰雪的梅花，他吸了吸鼻子多闻了几下：“师叔用了熏香？怎么先前没有闻到？”
　　燕飞飞这次是真的噎住了，咳得是惊天动地捶胸顿足，一把夺过李朝云递过去的水囊猛灌几口才缓了过来。
　　他那师叔却宠辱不惊，依旧淡淡的：“吃那么快是会饿死吗？”
　　“师叔！”燕飞飞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师叔！你的药呢？今日吃药了没有？”
　　“该换药了。”陆知命揪下一小块馒头塞到嘴里，又瞥一眼燕飞飞，“急什么，等明日进了城就去抓药。”
　　戚十方觉出不对了：“你的病很严重？”
　　陆知命垂下眼帘：“死不了。”
　　他独坐在一株大树下，阴影笼罩到他身上，像隔了一层雾气，将他，将他以外的人，将他以外的景都隔绝开来，真真是当得起孤影伶仃四个字。
　　戚十方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盯住陆知命不放，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来回巡视，还真教他看出了端倪：“陆师叔，你的胡子……”
　　燕飞飞也看了过去，然后结结巴巴说道：“师叔……你的胡子……胡子歪了……”
　　陆知命伸手便将那两撇八字胡揪了下来。
　　李朝云眼见陆知命大变活人直接年轻了二十来岁，忍不住低呼一声：“假的？”
　　燕飞飞急忙说道：“真的，真的，胡子是假的，人是真的，我师傅说行走江湖上了年纪比较唬人，就给师叔改扮了一番，本来还想给他画个疤画个纹，师叔嫌麻烦就算了。”
　　只是少了区区一条胡子，陆知命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还是那张脸，却仿佛是一株快要枯死的梅树重新焕发了生机。
　　戚十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说道：“还有什么是假的一并说了吧。”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冷笑：“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