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竹下禾页

2、回家

　　在和少年单方面地告别后，林辞盈在路上一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家。
　　阳光追随着她的影子，一晃一晃地。而周围的花开的正艳，随风摇摆着，向她左右晃动着招手。
　　她家在市里最为繁华的地带，若是说在最繁华的地带里边还要再分个三六九等的话，那她家无疑是最高等级的别墅区。
　　别墅区的绿化做得很好，也固然会比一般的小区要安静很多，但往常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安静的有些异常。可能是因为天气实在是过于热了些，所有人都闭门不出，躺在家中犯懒。而又因为实在是太过寂静，本就聒噪的蝉鸣声在这种氛围地衬托下，就显得更为聒噪了。
　　林辞盈难得的感到了些许的烦躁。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的模样又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莫名的，烦躁的情绪就这样消失不见，还带来了若有似无的清爽。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无厘头。林辞盈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
　　很奇怪，和大热天去公园浇花的少年一样的奇怪。
　　就带着这种莫名的、说不清楚的情绪，林辞盈回到了家。
　　到了家中，毫不意外的，她妈林女士，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叫她妈林女士并不是因为林辞盈爸爸姓林，所以连带着叫林女士。而是因为林女士本人就姓林，名枚。林枚接手了林辞盈外公的产业，现在是林氏集团的董事长。而林辞盈不知道她爸爸是不是也姓林，因为她没有爸爸。
　　这种没有很难去说清楚究竟是哪一种没有。因为从她有记忆起，就从没见过她爸爸，也没有人会和她提起她爸。
　　在林辞盈小的时候，也曾去问过家里的佣人，为什么她会没有爸爸。可年轻的佣人总是会一脸地惶恐，且一问三不知；年长一点的呢，又总是用一种有些伤感的眼神看着她，然后陷入自己的回忆里，也不会回答她。林辞盈不是很喜欢那种眼神。于是她就不问了。
　　因为问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她也曾问过林枚这个问题，但林枚的答案十分的不靠谱。其不靠谱的程度是在林辞盈还不能很流畅地背出九九乘法表时，都能猜出林女士在敷衍她的那种。
　　林辞盈第一次问林女士“爸爸在哪里”的时候，林女士说他忽然变成了野猪，朝着远处飞走了。于是，小林辞盈带着她小小的好奇心，又问野猪为什么会飞，而林女士则回答她，因为那是一只会飞的野猪。
　　当她第二次提问的时候，林女士刚给她讲了一个《睡美人》的童话故事哄她睡觉。于是胡说八道专家林女士便顺口胡诌，说她爸爸变成了一只美男鱼，在游回海底的路上被鲨鱼吃了。
　　刚开始的时候，林辞盈觉得林女士的回答很有趣。但问的次数多了，林辞盈难免觉得有点没意思。于是久而久之，林辞盈谁也不问了。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爹其实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有着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她是真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
　　林辞盈看着林女士面无表情的样子，思绪纷飞，浅浅地回忆了一波。
　　“为什么没有去上钢琴课？”林枚的声音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但林辞盈知道她已经在生气了。
　　“我已经学会了，”林辞盈的声音起伏也不大。她说学会了，那倒是真的学会了。“妈，我不想浪费时间。”
　　发呆不算是浪费时间，林辞盈偷偷地想着。
　　“学会了也得学，我给你请的都是最好的老师，你以为你是世界名师了吗？”林枚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有些严厉地反驳了回去。
　　看着林枚哪怕是已经四十多岁也依旧明艳的脸，林辞盈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只吐出三个字。
　　“知道了。”
　　有时候，她是真的很想告诉她妈，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弹钢琴。只是因为林女士喜欢她弹钢琴的样子，所以她努力地去学，然后考到了十级。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是有一定天赋的，不然也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步。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就像她喜欢她家花园里的野蛮生长然后被佣人小姐姐拔掉的草，却不喜欢院子里那棵贵气逼人的白玉兰；喜欢人潮汹涌时有些嘈杂凌乱的声音，却不喜欢知了聒噪的叫声；喜欢在大热天里一个人跑到公园里跑步、发呆、数蚂蚁，就是不喜欢呆在舒适凉爽的空调房里乖乖地学钢琴。
　　林辞盈想，这可能就是众人经常说的叛逆吧。
　　“下不为例。”听了她的回答，林枚又恢复了她波澜不惊的表情，又变成了高贵冷艳的林女士。
　　对此，林辞盈依旧是相同的三个字：“知道了。”
　　下次的事情，还是下次再说吧。
　　林女士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敷衍，有些不满地又皱了皱眉。
　　“把明天上学用的东西好好地收好，别总是丢三落四的，东西不能自己长脚从家里跑到学校去找你。”
　　这次，林辞盈不打算回答林枚三个字了。她“嗯”了一声，然后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她妈哪里都很好，就是对她的要求太高。样样都要学会，什么都得要拔尖。有人说林枚培养林辞盈，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林家需要一个优秀的后代。但林辞盈知道，其实林女士根本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不在乎林家能不能出现一个优秀的后代。她只是想让她的女儿做到最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然后，就不用再在乎外界的声音。
　　可是林女士，你的女儿无论怎么样都是很强大的。哪怕什么都不会，她也可以找一个地方就地躺下，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不去听，就这样看着云卷云舒，等着花谢花开。
　　对于生命里出现和发生的一切，她从来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