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自己已结婚》凉风菇凉

5、第 5 章

　　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炽热，倾泻在湘江农业农村投资有限公司气派的门前的坪地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易倩倩踩着略显僵硬的高跟鞋，刚走出冷气充足的大楼，就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浪裹挟，但真正让她呼吸一滞的，是视野里那辆不该在此时出现的黑色宾利，以及车旁那个倚门而立的挺拔身影。

　　司马仲南。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好了四点二十五分吗？现在才……易倩倩下意识地抬腕看表，指针清晰地指向三点四十分。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说不清是慌乱还是失落的情绪悄然蔓延。所以，他并非专程为她而来，不过是来这附近处理公务，顺便“履行”一下丈夫的职责？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了心口。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挤出一个练习过多次的、用于应付司马家人的得体微笑，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然而，手机
　　适时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尹衾香发来的连环轰炸：

　　“我到门口了！你面试完没？”

　　“看到你老公的车了！卧槽，这气场隔着百米都能感受到！”

　　“他人呢？让我康康！（探头探脑.jpg）”

　　易倩倩的头瞬间更疼了。

　　她一边朝着司马仲南走去，一边手指翻飞地回复：“他到了。你先回去，求你了！” 信息刚发出去，尹衾香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易倩倩手忙脚乱地挂断，感觉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司马仲南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转过头来。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精准地落在
　　她身上。

　　易倩倩甚至能感觉到他那审视的视线从她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扫到她合身的职业套装，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有事？”他开口，声音低沉，在这喧闹的街头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易倩倩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般，鼓足勇气抬眸与他对视：“我有个闺蜜……她，她刚好也来了，想……想见见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带着连她自己都鄙夷的乞求意味。她几乎能预见他下一秒会蹙起那好看的眉头，用那种能冻结空气的冰冷语气吐出“没必要”三个字。

　　然而，预想中的拒绝并没有到来。

　　司马仲南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故作镇定，看到她内心深处的忐忑与期待。然后，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简单的字：“可以。”

　　易倩倩愣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答应了？就这么简单？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怔神的功夫，一个充满活力的、
　　带着明显喘息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一颗炮弹般冲了过来：

　　“倩倩！我找到停车位了！你那破面试结束了没？我跟你说……”

　　尹衾香的声音在她看清易倩倩身旁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尹衾香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僵在原地，只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司马仲南和易倩倩之间高速来回转动，那张平日里能言善
　　道、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此刻徒劳地张合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手中那个号称用来“远观”、刚刚还紧握着的迷你望远镜，“啪嗒”一声，从松脱的手指间滑落，掉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宾利光可鉴人的车轮边。

　　易倩倩看着闺蜜这副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那点紧张和失落反而被冲淡了些许，甚至涌上一股想笑的冲动。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司马仲南，他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模样，仿佛眼前这一幕不过是最寻常的街景。

　　他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石化状态的尹衾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矜持得如同中世纪古堡里的贵族。

　　“衾……衾香？”易倩倩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好笑。

　　尹衾香被这一声呼唤猛地拽回了现实。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机械地挪了过来，眼神却像被最强力的磁铁吸住，牢牢黏在司马仲南身上，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扫描仪般细致地打量着。“倩、倩倩……”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压抑得像是在做贼，用气音在易倩倩耳边嘶吼，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你他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本人比财经杂志封面上帅一万倍啊！那照片是他妈哪个摄影师拍的？简直是在犯罪！这脸！这腿！这腰！这气场……我的妈，我腿软！快扶我一下！”

　　易倩倩被她这番虎狼之词说得脸颊发烫，没好气地暗中掐了她手臂一下，用眼神示意她赶紧收敛点，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花
　　痴。

　　而司马仲南，仿佛完全隔绝了她们之间这无声的交流与汹涌的暗潮，他的目光落在易倩倩身上，声音平稳无波，将话题拉回了
　　正轨：“面试顺利？” 他似乎并不在意刚才那个小插曲，或者说，他习惯了成为视线的焦点，也习惯了忽略那些无关紧要的
　　惊叹。

　　“嗯，还挺顺利的。”易倩倩点头，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更不想让尹衾香觉得她在这段关系里处于弱
　　势。她需要维持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那就好。”他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吝啬于多给一个字。

　　尹衾香终于彻底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神智，虽然语调里还带着一丝因兴奋而产生的颤抖，但八卦之魂已经彻底燃烧，压制住了
　　最初的震惊。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最得体、最友善、最能代表“娘家人”姿态的笑容，朝着司马仲南伸出了手：“那个……司马先生？您好！我是倩倩最好的闺蜜，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睡一个被窝、知道她所有黑历史的那种，尹衾香。”

　　她特意强调了“所有黑历史”，试图拉近一点距离，眼神里闪烁着好奇与评估的光芒。

　　司马仲南的目光下垂，落在了她伸出的、指尖还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上，并没有立刻去握。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易倩倩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生怕他会让尹衾香下不来台，那场面就真的尴尬到无法收场了。

　　就在易倩倩几乎要开口打圆场的时候，他却从容地伸出手，与尹衾香的手轻轻一握，一触即分，动作优雅而克制，充分展现了
　　良好的教养，却也划清了清晰的界限。

　　“尹小姐，你好。”他的声音疏离而有礼，听不出任何情绪，“常听倩倩提起你。”

　　易倩倩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常听她提起？他们之前的交流贫瘠得堪比撒哈拉沙漠，每次对话不超过三句，且大多围绕着
　　“妈让我们回去吃饭”、“知道了”、“嗯”这样的主题展开。他这客套话说得真是面不改色。

　　然而，尹衾香却因为这句显而易见的客套话瞬间亢奋起来，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认可和鼓励，脸上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笑容，眼睛
　　都弯成了月牙：“是吗？哎呀，我们倩倩就是性子闷，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自己扛着，以后还得司马先生您多主动、多包
　　容才行啊！她要是闹小脾气、使小性子了，您告诉我，我帮您说她！保证完成任务！”她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
　　势，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瞬间“倒戈”。

　　易倩倩听得头皮发麻，脚趾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衾香！”她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窘迫。再让这丫头说下去，她的老底都要被掀光了。

　　司马仲南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微小得如同蜻蜓点水，快得让人以为是阳光晃动造成的错觉。

　　“不会，”他说道，目光再次转向易倩倩，那眼神平静依旧，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他顿了顿，补充了三个字，“她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甚至语气都是平铺直叙的，却像一颗投入易倩倩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
　　漪。

　　她很好？他这是在……维护她？在她的闺蜜面前，肯定她？一股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散了些许之前的失
　　落和尴尬。

　　尹衾香脸上的笑容瞬间更加灿烂了，看着司马仲南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外加“你小子很上道很会说话”的赞
　　许。

　　她趁司马仲南目光移开的间隙，拼命对易倩倩挤眉弄眼，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呐喊：“他、维、护、你！听见没！他说你
　　很、好！”

　　易倩倩脸颊微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强作镇定，心底却因为这句意外的肯定而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或许，他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晚上有空吗？”司马仲南突然问道，这句话显然是问易倩倩的，打断了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妈刚才来电话，让我们
　　回家吃饭。”

　　又是因为婆婆的要求。易倩倩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微小的雀跃和暖意，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
　　悉的、例行公事的疲惫感。

　　她点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顺：“有空。” 看，果然如此。每一次的靠近，都伴随着家族的要求，而非他本人的意愿。

　　“我也……”尹衾香下意识地想接话，想说“我也有空”，随即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电灯泡，赶紧刹住车，讪讪地笑了
　　笑，摸了摸鼻子，“呵呵，你们忙，你们忙，家庭聚会要紧，要紧。”

　　她用力拉了拉易倩倩的胳膊，将她稍稍带离司马仲南两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交代，“姐妹我先撤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把握好机会啊！看他这态度，绝对有戏！记得微信实时汇报战况！从上车开始！每一个细节都不许漏！”

　　说完，她像是生怕自己多待一秒就会影响这“历史性”的夫妻独处时刻，对着司马仲南再次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谄媚
　　和祝福意味的笑容：“司马先生，那倩倩就交给您了！你们慢慢聊，好好聚！我先走了！拜拜！”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可怜的望远镜，也顾不上拍掉灰尘，几乎是跑着冲向了自己那辆停在远处、
　　略显破旧的别克“小别”。

　　车子发动时发出了一阵不太流畅的轰鸣，然后一脚油门，带着一丝狼狈和急切，溜之大吉，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串淡淡的汽车尾气。

　　喧闹的街头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现场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透过高楼林立的缝隙洒下，在司马仲南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却无法融入其内的金边，反而更衬得他气质清冷，与这烟火人间格格不入。

　　易倩倩望着尹衾香车子消失的街角，心里五味杂陈。

　　闺蜜的闯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乱了她原本预设好的、与司马仲南之间那种相敬如“冰”的剧本。

　　她转回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司马仲南，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也在看着她，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刚才这场意外带来的影响。

　　“你闺蜜，很有趣。”他淡淡地评价道，语气平缓，听不出是褒是贬，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易倩倩摸不准他这话的真实含义，是觉得尹衾香活泼可爱，还是认为她咋咋呼呼、不成体统？她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带着一
　　丝维护之意：“嗯，她性格比较活泼外向，没什么心机。” 她希望他不要对尹衾香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司马仲南不置可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流畅而自然，示意她上车：“走吧。”

　　易倩倩看着那敞开的车门，内心挣扎了一瞬。上次坐他的车，是昨晚从夜市回来，那时气氛尴尬而疏离。

　　今天呢？在经过尹衾香这一番“洗礼”和他那句意外的“她很好”之后，这辆车内的空间，是否会有所不同？她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再迟疑，弯腰坐了进去。

　　车内依旧是她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调，混合着一丝他身上独有的、冷冽的气息，如同他本人，让人感到一种压迫性的存在，却又在无形中构筑了一个私密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

　　司马仲南绕到驾驶座上车，系好安全带，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操作着车内精致的按钮，启动了引擎。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将车驶离。他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易倩倩身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让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不由自主地加速。

　　“她知道了？”他问得言简意赅，但易倩倩瞬间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尹衾香知道了他们婚姻关系的事。

　　易倩倩心里一紧，知道这事瞒不过，也无需再瞒。

　　她老实承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和紧张：“嗯……昨晚，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对不起，我……” 她试图解释，想说她不是故意的，想说自己当时也是情非得已，但她的话被打断了。

　　然而，预想中的不悦甚至责备并没有到来。司马仲南只是平静地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无妨。”

　　无妨？

　　易倩倩彻底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无妨？他不在乎了吗？不在乎这段婚姻关系被一个“外人”知晓？不在乎她打破了他们之间那不成文的、关于“隐婚”的默契？还是说……随着时间推移，或者因为某些她不知道的原因，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刻意隐瞒了？

　　无数个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盘旋、翻滚，她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她缺乏足够的立场，也缺乏打破目前这种脆弱平衡
　　的勇气。

　　她只能将满腹的疑惑压在心底，默默地转过头，望向窗外。

　　车子终于平稳地驶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朝着那个位于市中心顶级豪宅区、她只在需要配合演戏时才称之为“家”的方向而
　　去。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高楼、商铺、行人……

　　构成一幅流动的都市画卷，繁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就像她与身边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

　　她望着这一切，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尹衾香这番冒失的、如同旋风般的“撞破”，虽然起初让她心惊胆战、尴尬万分，像一块
　　被用力投入看似平静冰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和涟漪，但似乎……也意外地打破了覆盖在湖面上那层坚硬的冰壳。

　　至少，从今往后，她不用再在她最好的、也是最关心她的朋友面前遮遮掩掩，可以卸下部分伪装。

　　至少，他刚才那句语气平淡却分量不轻的“她很好”，像一缕微弱的阳光，短暂地照进了她有些阴郁的心湖，让她感受到了一
　　丝真实的、久违的暖意。

　　那么，接下来的家庭聚会呢？婆婆突然召唤，所为何事？是否又准备了新的“催生”剧本，或者有了其他她尚未可知的安排？
　　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考验和戏码？

　　她忍不住又偷偷看向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

　　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下颌线绷紧，薄唇微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不知为何，此刻易倩倩却仿佛能感觉到，某种维持了两年的、微妙的平衡，正在被尹衾香这颗“石子”和她自己心底悄然滋生的某种期待，缓缓打破。

　　这场始于冰冷交易、各取所需的婚姻，这艘在既定航线上漫无目的漂浮了两年之久的小船，似乎正被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推动，
　　朝着她无法预料、既忐忑又隐隐期待的方向，缓缓驶去。前方的海面是风平浪静，还是暗礁密布？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开始不一样了。而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握紧，掌心因为紧张和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而微微渗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