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hedonia》山竹雪糕

2、杂种

　　三年级开学不久，夏末。

　　我走在拥挤的教学楼走廊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屏幕上正在进行的游戏。书包里装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和妈妈特地为我准备的一大盒午饭。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下节数学课后，我就可以去食堂吃午饭了。终于打倒Boss，我心满意足地瞅着通关动画，并将快从肩头上掉下来的书包带挪了挪，再过了这个转角就到数学教室了。

　　猛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拐角窜出来，不等我做任何反应就撞进我的胸口。我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急忙扶住过道的墙壁找平衡。周围有些人大笑，有些人倘若无事，根本没有人考虑到看我需不需要帮助，或去扶起来撞上我却自己摔倒的小子。

　　最糟糕的是，随着一声钝响，我手中捧着的PSP游戏机不争气地摔倒了地上，一只按钮飞了出去。

　　PSP是我才借Chris玩的，这下好了。我还没有怎么好好玩，就把人家的游戏机摔坏了。因为生气和尴尬，我的脸随着剧烈的心跳一下接一下地发烫：“在搞什么？”

　　摔倒的男生一头棕色短发，墨蓝色的眼仁，个子比同龄学生要矮半头。貌似被人欺负了，那个狼狈的家伙身上褪色陈旧的短袖上粘着暗红色的蕃茄酱，苍白干瘦的如树干的双臂紧紧揪着抱在怀中的书包。他紧紧抿着嘴,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连个抱歉的话语也没有，我猜八成他连英语都说不了。他抬头看到了我，表情立即变得期盼。我们都是亚洲人的长相，他一定感觉像看到了救兵，认为我会仗着都是亚洲人的原因而帮他。

　　他就是一些爱八卦长短的人口中的“野孩子”，没有父亲，更有流言蜚语说，他是他妈妈在外边乱搞而来的孩子。我淡淡瞟了他的一身狼藉，丝毫不理会他像受伤的小鹿一般清澈无辜，正在向我无声求助的双眼：窝囊废，不要看着我有跟你在外人看来相似的面孔就指望我帮你，否则欺负你的人也来找我麻烦。

　　他的目光落到了我的新衣服上。我低头，只看到珍爱的浅蓝色短袖上多了一抹蕃茄酱印迹，显得那么刺眼。那可是上个月母亲给我的生日礼物，自从从包装纸里拆开以来穿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不屑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以牙还牙，丝毫不留情抬腿踢了他一脚。他松掉书包试图护住被踢的腰部，但挡不住。我又踩在他的衣服上抹了抹鞋底。转眼褪色的短袖上又多了灰尘，野孩子的衣服本来就应该是脏兮兮的。他不敢反抗，木讷地呆在地上不动。

　　“切，这才像你穿过的衣服。杂种！”

　　这是我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听到了“杂种”，他像弹簧一般突然跳起来锤打我的胸口。

　　他丝毫不是我的对手，我很轻易推开了他，并挥手毫不留情地在他苍白的脸上打了一拳，身体即刻像断线风筝轻飘飘地倒在地上。

　　这下出了气，拾起PSP，我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附近在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同学看我的眼神变了，从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到一副恭维的样子。我很满意，可不想和野孩子稀里糊涂地扯上关系而把自己也变成了被欺负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