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筒》南荣庭

2、梦醒

　　八年后。
　　江城很多东西都变了样子，就算是学校，也重新修了几栋楼，李旻浩回到学校的时候都快认不出来了。
　　“C栋319，这是哪，A栋？”拿着一张身份卡，在学校里迷了半天路的李旻浩最终还是去找学生问路了。
　　“C栋？就是以前的弘毅楼，你是新来的学生吗？”那个学生抬头仔细一看李旻浩的脸，“李旻浩？你回来了？”
　　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那个人的同学。
　　“嗯，回来了。”
　　“我带你过去吧，变的太多了，估计你也不太清楚该怎么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校园里走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九月的天也不算很热，穿的也是短袖。从手臂上捏下来一只虫之后，李旻浩才开口:“过得怎么样。”
　　“还行，勉强考上了研究生，也继续往上读了，留在学校里当了个助教。”学弟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颇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到了。”
　　学弟把他送到楼下就跟李旻浩道别，嘴唇张了张，到最后都没有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这是干嘛。”按下电梯的同时李旻浩脑子里跳出了这句话。
　　找到宿舍之后，就把东西都放好了，再打开窗户通风。这个房间的风景还挺不错的，能看到很多绿植。
　　楼下怎么还有坐轮椅的？李旻浩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但是觉得那人的身形很眼熟，就又看了两眼。
　　金昇玟！
　　火气从心里燃起，直冲脑门，于是李旻浩直接冲出门，按下了电梯。
　　电梯半天没来，他转头就冲向了楼梯。到了楼下，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把自个儿伪装成散步的样子，晃晃悠悠的往那边走。 果然是金昇玟那个狗崽子！
　　只不过身边还有个男孩子陪着他，围着他转圈圈。
　　“金昇玟。”
　　轮椅上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头，看向出声的人。
　　“好久不见了，李旻浩。”
　　可是这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感觉，而是一方对一方单纯的恨意与怒火。
　　男孩见他们似乎有事要说，就跑到其他地方去玩了，给他们留了空间。
　　看着男孩跑远的背影，李旻浩抱着手冷哼一声:“新欢？看起来年龄不大，怎么下得去手啊你。”
　　对面的人并不吭声，只是盯着李旻浩的脸。与多年前毫无分别，眉眼间的青涩已经褪去，却已经和当年的会与他调笑的李旻浩差之甚远了。
　　“不过怎么坐上轮椅了，你不行了还是被反攻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旻浩的心里也不太好受，眼前的人面颊凹陷，本来就瘦的跟纸片一样，现在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风筝没什么区别。
　　他怎么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不会好好说话吗？”男孩带了两瓶水又回来了，看到李旻浩用不好的语气对金昇玟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一下，金昇玟摇摇头:“精寅，他是这样的，我习惯了。”
　　“走吧。”
　　梁精寅狠狠盯了一旁抱着手的李旻浩，面色不善的推着疲惫的闭上眼的金昇玟离开了。
　　作为学校的教师，每天的工作其实也挺单一的。处理好今天的资料上交之后，李旻浩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学校健身房拉练一下。
　　呼呼，今天中午吃牛肉拉面吧，他这么想着。
　　去健身房的路上是一段小树林，清幽静谧，很适合当做情侣们约会的地方。从这里经过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李旻浩已经看到三对小情侣在亲亲了。
　　要不是怕他们害羞我还能多看两眼，兔子坏笑。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讲话:“你是打算瞒他一辈子吗？当年那件事不是你做的你也要应下吗？”
　　什么瓜？我听听。他往那边挪，准备听的更清楚。
　　“这样很好了，他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我再次提起会妨碍他的。”金昇玟的声音？
　　男生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呢？解不开的误会，这么多年的植物人和你已经废掉的腿呢？又算什么？你不能心疼心疼自己吗？”
　　两人出现在李旻浩眼前的时候，那个叫梁精寅的男生已经强硬的抬起金昇玟的下巴，堵住了他的嘴。
　　是让人能感受到心疼的吻。
　　“八年了，你作为植物人躺在床上，为了他你一点求生的意识都没有吗？他不原谅你你就要去死是吗？你对得起谁啊昇玟哥。”
　　李旻浩隐匿在树后，看见金昇玟垂下眼睛:“不，是我的错。乘人之危本来就不是君子所为，是我伤害了他。”
　　“听到他的消息比谁都要心急，不顾一切的就往外面跑，得知你出车祸还送进了ICU的时候，你知道你姐姐有多担心你吗？”
　　“当年出事的那天，是不是有个女生给他送了东西，还想着邀请他去什么地方被你制止了是吧。事后我查过那份礼物，里面有催情的药物，光吃下那个东西不管用，还得喝酒触发效用。所以那天你才会觉得自己不受控制是吧。”
　　金昇玟明显已经震惊了:“你怎么知道。”明明是自己私下去查探，不让人损害那个女孩的声誉，他是怎么知道的？
　　梁精寅听到这话都气笑了，满脸黑线的捂着眼睛:“哥，查东西这个事，不是只有你会做的。”
　　躲在树后面的李旻浩听得入了神。是我误会他了吗？身体没稳住，往旁边一踩，踩断了一根树枝，那边的两人几乎同时往这边看来。
　　“谁？”梁精寅抬腿就追了出来，只不过连个人影都没抓到。树下却有一张校园卡。金昇玟费力的推着轮椅出来，一张卡就被甩到了他怀里。
　　“喏，他应该知道了。”
　　握着校园卡的手攥的很紧，瘦得脱了眶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若是能一直瞒住你该多好。
　　听到金昇玟和梁精寅谈话的那天过后，李旻浩请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假，用以消化这件事。
　　药物所致，并非霸王硬上弓，我却一直以为他卑鄙。
　　心里复杂的情感不停的翻涌，爱意，悔意，愧疚，搅的李旻浩日日不得安眠。
　　就连金昇玟的车祸，他也隐隐约约记得点什么。那天他因为措施没做好，而突发高烧，也不让人碰，急坏了奶奶。似乎是想起了这两天有同学给自家孙子打过电话，就想着麻烦同学来照看一下。
　　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也能对的上。
　　竟是如此……
　　一直资助他的金氏姐姐突然给他发了一条很长的文字，是有关金昇玟的。
　　“昇玟做的事是我们很抱歉的，那天回到家向我们解释了原因，就被父亲关了禁闭。接到你家里人的电话说你情况不好后，他挨了家法也要冲出去见你。精寅和我不放心他，跟在他背后跑出去，然后就亲眼目睹了昇玟的车祸。我无法向你讲述那个惨状，我也并没有想让你原谅昇玟或者垂怜他，车祸后，他已经完全没有求生的意识，为此，父亲每天都在后悔自己是不是罚的太过了。”
　　“他爱你，直到他醒来，或许有可能到现在也依旧如此。但，李先生，请允许我向您寄一张请柬过来，是昇玟和精寅的婚礼，这周末在江城大学举办。”
　　“他等您等的太久了，可是您一直没有来。”
　　婚礼那天，学校的很多老师和助教都来参加了，毕竟都是金昇玟以前的导师和朋友。
　　今天的金昇玟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白西装，休养了几年才勉强回到了车祸前的模样。
　　“金先生，那边有位先生请您过去小聚。”服务生恭敬的对着金昇玟鞠了一躬，询问他的意见。
　　“麻烦你，推我过去一下吧。”金昇玟抿唇一笑，服务生也笑着点头:“好的金先生。”
　　是李旻浩。
　　感觉他最近过得并不好，满脸憔悴，眸中无神。
　　“你，爱他吗？”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学长，不爱的人会结婚吗？”金昇玟像是有些自嘲的笑了出来。
　　您？都开始用敬语了吗？
　　“我觉得，我爱上你了。你也知道那天是我了吧，我回去想了很久，八年前我就已经开始不习惯你不在我身边了……”听到爱字的时候，金昇玟脸上的笑容已经止不住了。
　　“你是真的爱我吗哥，问问你自己的心。那究竟是爱，还是愧疚。骗我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金昇玟自己操控着轮椅，想回到现场去，又听到背后李旻浩的声音:
　　“为什么？”
　　就这么保持背对的方式，轮椅上的人淡淡开口:“是因为你听到了我和精寅的讨论才这么觉得的吧，如果你没听到的话，是不是就一直恨我？”
　　“十二年，就像一个万花筒的梦，我用眼睛去感受它的美丽，每一转都是不一样的风景，与我对你的爱意是一致的。但是哥，风景会败，梦也终将会醒来的。”
　　“我醒了，你还没有。”
　　“去我们初见的地方看看吧，那是我的答案。”
　　说着，操控着轮椅走远了。
　　李旻浩去到当年初见金昇玟的地方。
　　刚结束高考的那小子，就是一愣头青，他和朋友在这等他们的弟弟妹妹，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满头大汗的弟弟盯着他笑，像极了亲戚家养的那一只金毛犬。
　　可是十二年后的学校哪里还留下了这个地方，早就推平了修了新的树林。
　　“我醒了，你还没有。”
　　他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李旻浩心里一痛，抓着衣襟蹲了下去，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没法消磨心里的痛楚。
　　婚礼现场，众人起哄，梁精寅弯腰，吻上了金昇玟的唇，然后捂着脸害羞的把头靠在金昇玟的肩膀上，连脖子都红透了。看的后者连连摆手:“别欺负他了，跟一小孩闹什么，你们多大人了。”
　　“哟，小孩~~”
　　又起哄。
　　他看向天空，他的心结解开了，希望李旻浩的心结也可以。
　　万花筒的美好，从此封存心中，再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