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君演》小阳想哭

3、谢谢你，还有我等你

　　几乎在寒刃贴上他颈项的一瞬间，天际间云朵散开，露出月色清辉洒落大地。一点反光从他丢落的衣衫间透出，刺上我的眼，让我决绝的动作一滞，杀意戛然而止。
　　手指凌空一翻一扣，碧玉光芒旋即落入我的掌心，冰冷清寒直透入骨。
　　在东西入手的瞬间，我似乎听到心里某个坚固的壁垒分崩离析的破碎声音，清脆响亮。
　　我不会摸错，这是我亲手赠出去的交命信物，给了那人的交命信物，一生只能用一次的信物。那时的我，荒唐古怪，却又温驯不堪，善不刃鳞，恶不残花。
　　蓁，我的蓁儿妹妹，如今的你，可曾对我可有一丝原谅？
　　雪山之巅，寒风幽冷，人息静默。
　　刀锋依然停留在他的颈项间，饶是我停得快，锋利的刃口依旧留下了浅浅的伤痕，殷红血丝一点点渗出，沾染上我的刀。
　　“别以为长得俊俏，本公子就舍不得杀你。别忘了，如今小爷无情冷血的名头可比当年荒唐的称号还要响亮。”我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见我眼中的冷酷。双眼交集的瞬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不自觉地畏缩，“说！是谁派你来的。快说！”
　　他看着我的眼，在犹豫片刻之后，双眼一闭：“您若是答应沄影的请求，便是沄影的主人，您问什么沄影都会一五一十交代。”
　　哈？居然还跟我玩宁死不屈？
　　还是赌定我会放他一马？
　　脚尖一提，我狠狠地踹中他的小腹，在他痛苦的低头间，伸手一提······少年修长的身体再次躺落雪地，身下是大开着的黑色大氅。那雪白的身躯与黑色的大氅形成一种欲罢不能的美，夺人呼吸。
　　他不再反抗，静静地仰躺着，依旧紧闭着双眼，一副任人宰割无所谓的样子。
　　舌尖舔过刀锋，淡淡的腥甜充斥我的口腔，我哼笑着。
　　果然，他身体僵硬了，紧咬着嘴唇，一滴鲜红慢慢沁出：“沄影既然敢来，就没有或者离开这里的打算，殿下若是不答应，沄影自然无颜回去向主人复命，当自绝于此。”
　　我邪恶一笑：“本公子答应你，就是你的主人对吗？”
　　“殿下答应了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如果我答应，就是你的主人是不是？我提的任何要求你都必须遵从是不是？”我俯下身子，凑上他的耳畔，声音变得如同幽冥邪魅，“那本公子的要求就是，你每日就这么赤裸着身子，在山间寻十条银纹雪蛟，直到我满意为止，记住，我没同意，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幽蓝的双瞳中终于有了让我得意的恐惧之色，他也许是忠心而坚韧，可我是无情而残酷，兵书之法，云曰：攻心为上。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想成为我的手下，至少现在他已经彻底被我征服。
　　我挑起眉，冷冷地看着他：“现在能告诉我了吧，是谁派你来的？”
　　他开始呼吸不稳，胸廓急促地起伏着，终于哑着嗓音，挤出一句：“殿下分明已经知道是谁，为何非要明知故问，逼迫沄影？”
　　眼皮下垂，他的目光正盯着我手中的玉饰。
　　“咔~啪！”轻轻动动手指，玉饰应声碎成渣滓，“现在我不知道了。”
　　他淡淡一笑道：“殿下何苦自欺欺人呢？”
　　沄玥，难道真的是你？蓁儿难道不足以辅佐你治理朝纲？
　　不过，若不是你，又如何会这般处心积虑挑选出一个这般与你容貌相似的少年，是赌定我还是忘不了你这个文弱小鬼，还是在嘲讽你对我的影响依然存在？
　　“见佩如交命，只要皇兄有所吩咐，上官烨暝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挺身上前，绝不畏惧。”
　　这是当年忠心而爱的诺言，却在我执锐出征背负罪名后的今日要求我履行。
　　谢沄玥，你如今已经贵为九五至尊，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是皇宫的人？”我撇了他一眼，点出他的来历。
　　“非也，是丞相派我来的。”他依然不肯动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摊在我面前回答着。
　　“要我回去干什么？”我翘起腿，嗅着冷冷的空气，“难道是‘万花苑’、‘千风巷’或者是‘飘香阁’的‘亲信’姑娘们联名上书，请我回去撒银子？”
　　“这个属下不知。”他似乎已经听出了我松了口风，称呼也变了。
　　“那神都最近有什么动态？”捡起酒壶，突然发现酒壶已经空了，烦躁的我顺势一抛，酒壶化为流星坠入山谷，半晌后远远传来破碎的清脆声。
　　“属下只是丞相的一个小护卫，少在城中走动，委实不清楚。”他木讷的声音，听得我眉头打结，脚尖又一次抬起踹中他的胸口。
　　“废物！一问三不知，我又不是问你谁家死头猪少只羊什么的，如今朝中何人居相，兵权又在何人手上，蓁儿妹妹和你们皇帝是否恩爱，生了几个娃你总该知道吧？”
　　谁居相位，兵权在谁手上，即使我在江湖上飘荡，这些消息还是容易知道的，而我真正关心的是后两个问题。
　　“知道！”沄影不紧不慢地回应，却让我捏紧了拳头，“如今居相位者仍是殿下之父——上官阁老；兵权······三军总督虚席未定，如今兵权一分为三，由蓝、江、晁三位将军暂时分管；至于皇后······”他声音一顿，我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彻底失去了节奏，掌心中积满了汗水。
　　突然发现，有些问题即使好奇，其实根本不该问，问了只会让自己更难受，原本不该关心的去关心，那就叫多事。多管闲事多吃屁，活该脸臭。
　　“皇后娘娘承蒙圣恩浩荡，圣宠正隆，只是膝下犹虚，东宫闲置，不过······”后面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了，腾地站起身，直冲进屋内。
　　温香软塌上，楚烬月拎着白玉酒壶慵懒地倚着。火红的衣衫披满整张床榻，散在床沿垂着，头高高地昂起，一道酒箭从壶中射出，涓滴不漏地进入他的嘴里，正有滋有味地咂着嘴巴。
　　而我煞白着脸，早已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把酒给我！”我伸手一招，他手中的酒壶已到了我的手上，不待他说话，我淡淡地甩出两个字，“欠着！”
　　“怎么，少年动人，借酒压火？”他会心一笑，下巴抵着手背，半趴在床榻边沿，声音中略有一丝嘲意。
　　咕噜咕噜连灌几口，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叫你一声‘相公’就得寸进尺？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子□□焚身了？”
　　他又嘿嘿一笑，毫不正经：“那倒没，我呀，倒是只看见你欺负人了。我说美人儿啊，你还真是够冷血的，就连我都在想，刚刚你那刀会不会真的下去。”
　　这家伙明明在屋子里，却没放过一点屋外的情形。
　　放下酒壶，我定定望着他，直到他不自在地别开眼，我才哈哈大笑出声：“烬月，你该庆幸你不是那个少年，不然我定然让你清楚地知道，我到底会不会下刀。”
　　“呵······”他一甩手，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壶酒，“看来你是真的打算离开了，令人谈之色变的‘日月双杰’今日终于分别了，这壶‘人踪灭’算是我请你的，为你饯行。”
　　“你都知道了？要不跟我一起离开这鬼冥峰？”既然我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容貌，以楚烬月的聪明猜到什么也并不稀奇。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想跟你走，阴阳蛊发作我自然会来找你。”他摇了摇手，“只是合作三年，你什么性格我很清楚，你天生是一个喜欢征服的人，却也是一个懦弱心软的闷葫芦，即使今日这少年不来寻你，这样茹毛饮血的生活只怕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你的心早就飞了啊，这三年怕也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好走，美人儿。”
　　我抿嘴一笑，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是举起手中酒壶与他轻轻一碰。环顾四周，熟悉的小居虽无富丽堂皇却不失温馨暖意，我竟然有些不舍。这江湖人心再险恶，却怎么也比不上朝堂争锋的尔虞我诈。看镜中，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九千太岁如今容颜未老心已衰。
　　“我真的该离开了吗？”
　　“别照了，你已经够美了，你的美更比那天下第一的花魁，天地间我还没见过比你更标致的美人儿，而且正值风华青春，看不见一个褶子，不知道本公子这样的恭维能不能让我的美人儿临走之前开心一点？”楚烬月仰躺在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我仿佛看见了面具下的他正在猛翻着白眼。
　　“你这是在恭维我？”我苦笑着，男人的能力是靠沙场和朝堂斗争方能显现。这样一张皮囊我可不认为有什么好的，除了步入所谓的贱籍换来几分青楼的薄幸之名罢了。
　　“是啊，是啊，你让我羞愧到这三年只能靠面具当着这张脸才能苟活。”他说得几乎没有半点诚意。
　　“烬月，我还没准备好。”一声长叹，我终于掏出了心底话，这三年来的合作，我已然不知不觉地将他当做自己的知己。
　　“你不是已经准备了三年了吗？”他翻身坐起，话语中的玩笑敛尽，认真的望着我，“你又深谋，也有远虑，能文善武，现在还有决心，若要我选择，这一生我楚烬月希望千万莫与你苏日浔为敌”
　　终于，我笑了，缓缓站起身拉在门叶，亮出手腕上的琉璃环，风中飘落入耳：“谢谢你，还有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