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妖宠》吾为鱼肉

4、第四章

　　第四章

　　等两大一小坐进街角一家火锅店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热辣滚滚的红汤上蒸腾起一片水雾，两双筷子正在里面毫不留情地相互夺池掠地。

　　大概是小孩都是抢着吃饭才能吃得香，可惜林笙并没有什么敬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第一回合双方僵持不下难分胜负，乌浔川坐在一边面带微笑。

　　第二回合乌浔川默默加入战局，充分贯彻一边倒政策，有条不紊地替林笙夹肉布菜。

　　等林笙的碗里高高堆起，最后一盘肉也被瓜分殆尽后，才心照不宣地宣布休战整顿。

　　一餐饭饱后回去的路上，天色彻底黑了。

　　黑沉沉的天幕上仅一轮孤月，大凶天象，今夜定不太平。

　　林笙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后，说话的人语速很快，带着些急躁，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

　　“嗯，好，我去处理。”

　　挂断电话后，林笙把家里钥匙扔给乌浔川，“钥匙给你，你带小孩回去。”

　　没等着他们提出反对，林笙已经消失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中了。

　　白宁市城南护城河边，忽然鬼风烈烈，寒气四起。

　　岸边的路灯忽然一盏跟着一盏接连熄灭了，连着成片静谧无波的河水，一切都被笼罩在黑夜里。

　　不久后黑暗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光，但无人在意，人们在凛冽秋风里顶着忽降的大雨赶着回家。

　　林笙提着那盏红莲白绫灯出现在了护城河边，与人们背道而驰。

　　而此刻她眼中的世界和众人眼中的黑夜大雨不太一样，是成片绚丽夺目的迤逦，勾勒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鬼魅世界。

　　是黄泉之梦，一种由怨灵的强大恶意构建的夺取人灵魂的恶之梦。

　　护城河那里的水流已经停滞不前了，取而代之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正是带着瑰丽色彩的怨恶云烟，层层叠叠，将城南小半个天幕笼住了。

　　午夜十二点之后，黄泉之梦取代熟睡之人的梦境，将他们拖入这个披着绚烂外衣的美梦之景中，人们会逐渐迷失自我，舍弃灵魂，最将变成一具空荡荡没有灵魂的躯壳。

　　当务之急，是先找出制造黄泉之梦的怨灵们的具体位置。

　　林笙甩了甩头将遮挡视线的水珠甩掉，准备开阵。

　　不断砸在脸上雨忽然停了，身边多了道身影，不用转头，那人身上有她的味道，是乌浔川。

　　一截劲瘦的手腕伸了过来，“主人，雨太大了，我来给你送伞”

　　手上结阵动作没停，林笙视线继续盯着护城河，“你退到后面，此阵妖鬼皆不可触。”

　　身侧的男妖浅笑一声，“好的主人”，乌浔川往后退到石阶上，伞却留给了林笙。

　　他用妖力将伞定在了她的上方，自己安安静静地呆在后面。

　　林笙周身迸发出数道白光，白光消散后她的脚下显出了一幅巨大的太极八卦阵，她站在黑白相交处聚神凝息，片刻后眉眼一抬，紧盯着远处河西，“找到了。”

　　林笙手腕轻抬，“去”，整个阵门裹挟着烈火，化为一道刃光，飞扑向护城河心，火圈入水，噼里啪啦炸出一圈灰烟。

　　熊熊烈火中，蓦地钻出无数道身影，都只有上半身，白发灰面，一双双深绿爬满皱纹的黑色的手，疯狂挥向四周，想要撕破那层看不见的束缚。

　　可惜终究是徒劳，林笙嘴里不断念着道经，眼见着那具水中火笼越缩越小，火焰却愈燃愈烈，被缚在其中的怨灵们不住发出凄厉的怨嚎，可惜逃不开，也躲不掉。

　　最后确认那怨灵已经被火焰彻底吞噬后，林笙收回了自己的八卦阵，看了一眼头顶上的伞，伸手取下，转身往回走。

　　怨灵是消灭了，可麻烦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恶灵变成烟灰了，可黄泉之梦不会就此消散。

　　看一眼时间，九点五十分，距离午夜还有最后两个小时十分钟。

　　林笙又接了个电话，“是，恶灵解决了。”

　　“好，我现在去找他们。”

　　挂了电话，林笙撑着伞往石阶上走，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回了本体。

　　林笙将伞撑高，对大雨中不断扑棱着羽翼的乌鸦伸出了手。

　　带着湿意的爪子轻轻落到干燥温热的掌心，收起了锋利爪牙的乌鸦此刻温顺地像一只猫，任由女人不知轻重地点着毛绒绒的头，擦拭带着水渍的羽翼。

　　“等会不要发出声音，安静的跟着我。”

　　乌鸦仰着细长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圆圆的脑袋，乖乖飞到林笙的右肩上。

　　而此刻，城南高墙林里中的窄缝里，一群白衣灰衫的道长已经准备就绪，席地而坐。

　　等不归的一众弟子见到林笙时，她一身简单白衬衣黑裤，撑着柄黑伞，肩上落着只黑乌鸦。

　　“师姐，你又养上宠物了？” 一白发少年从围坐的阵圈中探出脑袋打趣道。

　　不归的林笙师姐，远近闻名的动物绝缘体，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圆五里地的小动物但凡有个自由身，见着她就跑，暂时跑不了的，逮着机会也要溜之大吉。

　　他觉着新奇，那乌鸦羽翼舒展姿态亲昵地依在她的肩上，看着不像被胁迫的样子，更像是极喜欢她。

　　“阿乐，心静” 坐在阵眼的严肃中年男人出声轻斥，接过一记无声眼刀，少年老实坐端正了。

　　男人看到林笙，松了口气，“林笙来了，镇魂阵我带着他们守着，寂灭阵就交给你了。”

　　“好的，桦师叔。”林笙微微点头，半蹲下身，一手撑伞一手作笔，以地为媒，注入生生不息之气，动作大开大合气势恢宏，如游龙走蛇之势。

　　惹得一众同门悄悄侧目打量那位师门中的传奇弟子，一位新入门的小声嘀咕，“林师姐也太逆天了吧，仅一人便可聚如此高阶的阵法！”

　　莫乐朝他投去与有荣焉的眼神：“是吧，我没骗你吧，林笙师姐就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厉害的！”

　　这两人话音刚落，他们口中的人已经停了动作。

　　阵成，杀机泄，暴雨跟着停了，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天地间只余肃杀的沉寂。

　　那中年男人大呵一声：“聚神，撑住！”

　　一道惊雷忽然砸下，乘灭世之态似一柄巨斧破开天地，所有人心神具是一颤，血脉逆流，口中一阵腥甜。

　　林笙的杀阵已成，一时间黑夜如白昼，道道惊雷滚下，携雷霆万钧之力势要撕裂世间万物。

　　方才围坐阵周的不归弟子还尚游刃有余，不归全部嫡系子弟出动摆个镇魂阵，不算个难事。

　　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要做的，便是在这杀阵中护住城南百姓的神魂不惊不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每一片黄泉梦境都被惊雷撕成碎片，大地的轰鸣才终于停止了，一时间风雨具静，夜晚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

　　不归的小辈里，莫乐带头放弃了形象管理，两腿一伸，人正儿八经地躺下了，胸腔起伏地厉害，大气一个皆一个的喘，嘴角边残留着点血渍，看着好不狼狈。

　　“桦师叔，麻烦代我向师傅问好，事情既然解决了，我就先走了。”

　　林笙说话时背脊挺地笔直，脸色也不见变化，人平淡风清地像是刚刚那场恶战里的旁观者。

　　中年男人稳了稳气息，大手一挥，“去吧，下个月你师傅出关，记得回去一趟”

　　“好的”

　　在一众东倒西歪调理气息的不归子弟钦慕的眼神里，林笙拿着柄黑伞带着她的乌鸦走了，一人一鸦很快消失在街角。

　　出了大家的视线，确保没人注意时，喉腔再也抑制不住地一阵轻咳，五脏也跟着震动，泄了强压的力，经脉里灵力开始横冲直撞，直逼地林笙吐了一口黑血。

　　一块白色绢布从斜侧的视线里递了过来，紧接着是一只温柔搀扶的手。

　　“主人你受伤了，不要再动用灵力了，我带你回去。”

　　乌浔川又变回了人的模样，让她借力倚站，没等林笙说话，已经将人半搂进怀里。

　　贴得极近时，林笙闻到一阵清淡冷香，可这具身子却异常暖和，一冷一热夹击之下，她莫名犯困的很。

　　回了家，客厅的灯还是亮着，沙发上的尸十九睡得香甜，怀里搂着个骷髅娃娃，乌浔川瞧了一眼，抬手一挥，撤去临走时设下的空间结界，抱着怀里的人进了房间。

　　仔细替她掖好被角，他看着被窝里酣睡的人，神色复杂道：“林笙，晚安。”

　　房里中了幻术的两人暂时不会醒来，乌浔川熄了灯，将门轻轻带上。

　　灰月挂天，老街一棵百年梧桐树下，有年轻男子拿了盒生肉在喂一群乌鸦。

　　“少主，昨日族中长老们商议，若一月内你不能寻回乌啼就……”

　　乌浔川又扔了块血淋淋的生肉，那只正在说话的乌鸦以敏捷的速度迅速从众鸦口中抢走了肉。

　　叼着肉飞扑到乌浔川手臂上，含含糊糊继续说：“就废了少主的身份，再把少主从家族里除名！”

　　“知道了。”乌浔川回得漫不经心，放下食盒，饶有兴致地看众鸦夺食之争。

　　“少主！”这声叫喊带着点哀怨泣血，乌浔川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护卫身上。

　　那乌鸦愤愤道：“少主他们这就是欺负您，当初明明是他们强迫您干的这事，那东西要是这么好找，他们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突然又以一月为期要求您，分明就是刻意为难！”

　　乌浔川心态平和地很，“没事，左不过是几个长老终于决定借这个机会将我赶出去罢了。”

　　他笑着安慰：“无碍，事情进展虽不是很顺利，但你看我在那待得本也不痛快，以后被放出来，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少主你不要骗我，实在不行我想好了，死我也要冲进长老殿替主子您鸣不平。”

　　乌浔川无奈，“河西我真的无意争权，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快回去吧，别被他们发现你偷溜出来寻我。”

　　小乌鸦哭哭啼啼，“好吧，少主我先回去了，我在那等你回来。”

　　“走吧。”

　　那乌鸦一飞三回头，最终还是消失在黑蒙蒙的天幕后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