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伤停补时》深山紫

26、取闹

　　曾经十分抗拒被高清摄像机事无巨细记录下练习瞬间的宫治逐渐适应了。

　　“听说国青训练营那儿全是摄像头。以后打职业肯定免不了被拍啊。阿治好逊。”

　　大大方方用肉眼看倒没什么。他主要是讨厌被人隔着机器实时监控着的感觉。划重点，实时。背后灵似的，不爽。

　　宫治懒得跟宫侑解释这么多。

　　……国青。

　　“有过在同一个学校选两个人的例子吗？”

　　“啥？要去我们肯定是一起去啊！”

　　宫治那好像从不知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为何物的同胞兄弟，用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睡觉的语气，用一切顺理成章的语气，企图用自己的一句话，给两个人的未来盖棺定论。

　　“咋，阿治你怕被我抛下？”

　　……咋这么自恋？

　　就不能是「治」抛下「侑」？

　　大善人做久了，也是会累的。

　　说到累。

　　“‘宫侑同学’‘宫侑同学’的，引坂她也不嫌累啊。”

　　春假里，侑偷饭团的那天，绝对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

　　别提“没进展”了，在宫治看来，这两人简直是倒退了，退得他都怀疑时间倒流、今年不是2012而是2011的程度。

　　定时安静地来，安静地离去，如果没人搭话可以一声不吭，但如果被阿侑搭话，就一定会三句不离“宫侑同学”这个冗长的称呼。

　　女人，真可怕啊。

　　“…要是不这样，才更可怕。”

　　鼓着腮帮子暴风摄入能量果冻，宫侑口齿不清地发出音节难辨的嘟囔。

　　宫治没听清：“啥？”

　　一股脑把口中阻碍发音的食物咽下，宫侑囫囵道：“没啥！”

　　确实，一切风平浪静。

　　引坂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平和。

　　越是平静，宫侑的直觉就越强烈——

　　等到“宫侑同学”再次变成“侑同学”的那天，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了。

　　可，这事和小打小闹的色狼事件不一样。这次，作为主动推开的冷处理发起方，宫侑反而没有勇气追着道歉了。

　　……他又没错。

　　一面不清不楚地拿话吊着他，一面对他无微不至、让他感到混乱的，不是引坂本人吗？

　　被冷了一下下，就马上缩回去了。如果是真心的话，不管怎样都会探出点触角来吧？！

　　引坂又不蠢。非要他敞开来说「希望你只对我好」，她才能懂吗？

　　这种话，他对阿治都没说过呢！

　　不对，阿治又不用他说。

　　啊啊啊，都怪阿治！那么自觉做什么！天天缠着他，不多交点朋友混一混。搞得他都没什么说这种话的经验。

　　……

　　对方不明说「我只对你好」，纵使有再厚的脸皮，宫侑也开不了口。

　　也许阿治没说错，他就是爱犯贱。

　　明知道不说开、不解决问题、一次次找对方只会加速从「宫侑同学」到「侑同学」的过程，宫侑还是没忍住逮着机会就在引坂雫前进路上堵她。

　　“哦！你来了。”

　　“……嗯。”

　　……

　　“明、明天见！”

　　“…下周三见。”

　　……

　　“我今天厉害吧？看到没？”

　　“没分心，挺好的。”

　　……

　　“今天横山临时请假了，森本被留办公室会晚点来，你可以先……”

　　“知道了，谢谢你。侑同学。”

　　“不要叫我侑同学！！”

　　宫侑不为人知的心慌爆发开来的一瞬间，引发这场气浪的引坂雫立在暴风眼中心。

　　眼睛是所有风暴气压最低的位置。被恶劣的雷暴包围，引坂的眼里有无措、受伤、惊疑、疑惑、愤怒，最后全化为一派风速平静。

　　可怜，却不无辜。至少在宫侑看来是这样。

　　“不要对我讲礼貌！”

　　“也不要对我太好！”

　　“要么就只对我一个人没礼貌，要么就对我一个人……”

　　“总之，不要不上不下的！”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不理我了！”

　　引坂雫：……

　　恶狠狠的威胁语气，还以为他要说的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理你了”呢。

　　这就是宫侑憋了这么多天的大招？

　　愤怒在爆发的时候就结束了。迟迟没等到对方的解释，引坂雫已经快没耐心演生气了，她正打算变成一个「待人友善的同校同学」的角色。

　　宫侑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过的吧，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会装作不认识你，也没给你脸色看。”

　　可，知恩图报的反面总是跟着锱铢必较啊！连他的用词表达都记得一清二楚、原原本本复述，这不是记仇是啥？

　　宫侑据理力争：“给我脸色看了啊！第一天来的时候。”

　　“那，对不起。”

　　引坂竟然还真乖乖道歉了。

　　宫侑盯着她抿着的嘴角，猜测对方也许真有几分愧疚。

　　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懂不懂啊！

　　认真的吗？他才懒得当老师咧！

　　“算了，反正之前我也给过你脸色。就当扯平了。”宫·还是当了回人生导师·侑，“歉都道了，你以后不能不理我！”

　　引坂雫：。

　　心好累。

　　说得跟道歉的人是他似的，还在那叭叭提要求。

　　简直无法无天。要把别人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整个乱套，才善罢甘休。

　　要她先说对不起，才肯表露出一点点歉意。

　　「在我道歉之前，你得先道歉。」宫侑是这样的人。

　　「想听你道歉，所以我先道歉。」引坂雫是这样的人。

　　「想要，所以先给。」

　　「会给，所以先要。」

　　同样都是有条件交换，前者远不如后者来得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先要再给，才能万无一失。

　　可，这是不害怕被拒绝的人才能办到的事。

　　引坂雫做不到。

　　她只能很笨很笨地，照着料理书，做好一桌菜，等待晚归的人。不会任性地要求同桌吃饭、更不会要求也给她做饭，只要爸爸妈妈能尝一尝、再夸一夸，她就会很开心了。

　　大人总会有饭局酒局，爸爸妈妈的肚子总是饱的。再香的饭菜也抵不过一碗醒酒汤实在。

　　伸手要的糖是不甜的。

　　……怎么办啊。

　　不再自己下厨的引坂雫，碰到了比木兔还不知节制的人。一个总在喊饿、叫嚣着“以后不能不做饭给我吃！”的人。

　　木兔要的不过是「给我」，而宫侑要的是「只给我」。

　　喂饱他吧。

　　再不讲礼貌，食欲旺盛的宫侑也会坐在那里好好吃完的。

　　引坂雫想。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重不了一点点，少一分耐心都哄不好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哪次没理你了。”

　　*

　　“……我真的很不愿意相信你和我共用一套DNA。”

　　事后，宫治是这么评价的。

　　“说小话能不能别那么大嗓门？”

　　“‘不行！你得主动找我！’这么死皮赖脸的话也能当众说出来？”

　　他的兄弟宫侑，全身上下就数嘴最硬。长到一定岁数，便开始不受外力（亲长）压迫、死活不愿先低头服输。

　　注意，宫治强调，这里指的是真心的低头服软，而不是应付了事的假意敷衍，也不是一时兴起的逢场作戏。

　　阿侑他，从小就是个让别人操心、让别人去抓他的孩子。追在别人身后跑、表现得乐于助人的宫侑让宫治陌生。

　　虽然嘴上不说，宫治其实已经在为宫侑这次的心血来潮作倒计时了。嘲笑着宫侑可怜，宫治心里同情的一直都是引坂。

　　没见过以前的阿侑的引坂，恐怕是想象不到他能有多伤人的。

　　同情心只会分给有限的人。宫治不可能对引坂说“阿侑不是什么好人，趁早抽身吧”。

　　就在宫治以为引坂快要抽身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阿侑竟然也害怕被人抛下了。

　　对于“不理你了”，从来只回应“谁稀罕！”的宫侑，居然在对方还没彻底不理人之前，说出了“不能不理我”。

　　这对阿侑来说，算是丢脸的哀求了吧？

　　对于引坂而言，私人感情问题惹来关注，也让她十分丢脸。这是显而易见的。默默围观完了引坂急切鞠躬、跑上楼、恨不得把角名的手机所在的包盯出个洞来的宫治如是说。

　　哀求也不看点场合，阿侑不要脸，人家还要脸呢。

　　“你就这么求和的？还不如和引坂打一架得了。”

　　宫治说。

　　他还真挺想知道他们俩打架以后阿侑会怎么服输道歉，如果可以，希望到时候角名也能录下来。日后每次和阿侑打架都有把柄了。

　　宫侑左耳进右耳出，选择性无视了“求和”。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糙吗，阿治。”

　　宫治：……

　　没救了。

　　为了损他，这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才不会打女生”。

　　奶奶啊，你对孙子们的苦口婆心，看来只有我记住了。

　　……

　　宫侑最近状态不错。

　　稍感烦躁的是其他问题。

　　大概也许是他这张脸太帅了，近期堵在男排部所在体育馆门口张望的人越来越多。

　　“吵死了！”

　　“别叨了，阿治和你一张脸都没这么多话。”

　　“奇怪，之前也没这么多人啊。因为治和侑当上正选了？”

　　“不，是因为一年级对学长有滤镜。等他们幻灭了，人就会变少了。”

　　宫侑，忍无可忍：“就不能安静点吗！”

　　而在体育馆内就是安静的代名词的引坂雫却说：

　　【要是能因为某位选手而喜欢上排球，也挺好的。】

　　这人没一点争风吃醋的劣根性吗？

　　宫侑不信邪：

　　【你就不担心我会分心？】

　　【因为「宫侑」很厉害。】

　　……啥意思？

　　宫侑盯着这行文字半晌，想起这还是他自己说的话。

　　“我今天厉害吧？看到没？”

　　“没分心，挺好的。”

　　……哈？

　　当时，宫侑以为对方说的是“看到了”“看的时候没分心”。

　　其实是在指训练期间心无旁骛？这不是应该的吗？有啥好夸的？

　　等会儿。

　　他那段时间的欲言又止，有明显到让人误以为会影响训练的程度吗？

　　引坂是这么看他的？

　　她都不好奇吗？从不多问一句？

　　发消息也是被他要求“主动找他”了以后，才会去做。

　　宫侑不动，引坂不动。

　　宫侑走一步，引坂走一小步。

　　宫侑停在中途，引坂后退两步。

　　对这种人，对这种被动的人，对这种弯弯绕绕的人，

　　究竟什么时候向她问个清楚、要个答案，才合适？

　　虽然他吃得没有阿治多，但是，

　　光是“很厉害”，可是填不满「宫侑」的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