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愿》卿月mio

6、停月行云·四

　　云相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他唤来女儿,对她说:“姜儿啊,此事不值得你如此动怒,那柳月芜一介孤女,入了东宫也至多不过是个良娣,你和太子殿下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待嫁过去,你依旧是正妃啊。”
　　云姜冷冷道:“我绝不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云相闻言心中一惊:“可皇家哪里能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孩子,就是太倔了……”
　　见女儿执拗,云相也不好再劝,只好叹道:“可为父与太子殿下早已达成合作,殿下身边,一定要有云家的人……”
　　“爹爹可以认柳月芜为义女。”
　　云相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你……你当真愿意?”
　　云姜点了点头,补充道:“让她以云家女儿的身份出嫁,抬她为太子侧妃,”她低眉,有些涩然地吐出下面几个字,“也算全了我与她的一场情谊。”
　　云相抚了抚胡子,思索一番,最终接受了这个提议。
　　云姜回房时,有婢女通报太子殿下前来拜谒。
　　她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不见!本小姐再也不想见到他!”
　　一抬眼却发现太子已站在她闺房门外。
　　“云姜妹妹,你听我解释……”
　　云姜冷冷看着他,眸中全是寒意。
　　“我与月芜是真心相爱的!月芜身世凄惨,我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她可怜,想保护她?”云姜反唇相讥,“让一让,别挡着门,我要进去。”
　　“云姜妹妹!”太子急了,“我是爱她,但我也爱你啊!”
　　云姜一愣,看来她显然低估了太子的不要脸程度,她抬眸,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眼前气度依旧雍容的男子,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春莺,把我妆台上匣子里那块玉佩拿来。”她转过头吩咐道。
　　“云姜妹妹,你何至于此!”太子目露震惊。
　　而他话语刚落,云姜已从春莺手中接过玉佩,递给了他:“还给你,就当是我以前看错了人。”
　　“我已劝说爹爹收柳月芜为义女,她会成为你的侧妃。”
　　她退后两步,行了一礼:“云姜祝二位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太子张了张口,好似还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默默侧了侧身,让云姜过去。
　　春莺跟着云姜进入屋内,关上了门。
　　坐在妆台前,云姜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又恢复了平时娇憨活泼的模样。
　　“春莺,你慢点下,弄疼我啦!”她一边任由婢女为自己卸下钗环,一边不满地嘟囔道。
　　“小姐不是一向习惯秋砚姐姐服侍么,怎么不唤她进来?”春莺笑道。
　　“秋砚她前几日回家探亲了。”
　　“小姐待贴身的下人真是好……”春莺不由感叹,忿忿道,“那柳月芜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别说了。”云姜闷闷道。
　　春莺自觉失言,赶紧岔开了话题。
　　柳月芜出嫁的那日,云姜没有去。
　　据说太子对柳月芜十分爱重,虽只是封个侧妃,却亲自登门接人。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五皇子倒是上门探望过她几次,不过都吃了闭门羹。
　　云姜谁也不想见,只是默默待在房里,弹琴作画,过着柳月芜来之前那种大家闺秀的日子。
　　她也想躲到后院偷偷哭,不过她知道幼时遇到的那位姐姐再也不会出现。
　　后来她也听说过柳月芜嫁到东宫后的一些消息,听说太子对她万般宠爱,东宫自她之后再未添新人,也听说她因为身子骨弱难有子嗣而被皇后百般刁难。
　　皇后一直很喜欢云姜,在她和太子生了嫌隙后,依然力图撮合她和五皇子,待她十分热情,时常召她入宫叙话。
　　于是当云姜抱着手炉披着斗篷从皇后宫中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柳月芜衣衫单薄,在冰天雪地中被皇后罚跪的场景。
　　云姜只是无波无澜,径直从她身侧走过,没有看她一眼。
　　她不会再管柳月芜的任何事。
　　直到后来,王上驾崩,太子登上王位,封柳月芜为贵妃,清算云家。
　　当满门抄斩的旨意下达之后,她依旧无法相信。明明……明明云家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呀,而且太子和爹爹的关系一向很好……
　　云相的罪名是贪赃枉法、残害无辜百姓。
　　可这些,都是太子登基前为了稳固位置吩咐爹爹去做的……
　　她终于明白了,新皇登基前,爹爹为他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如今他这是要过河拆桥、斩草除根。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爹爹的罪证,是当今宫中那位柳贵妃呈上去的。
　　柳月芜!她待她不薄!可她为何非要赶尽杀绝!云姜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浓烈的恨意,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那天的场景后来成为了她一生的噩梦。
　　一向疼爱她的爹爹倒在血泊里,刀光剑影中向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姜儿……快……快逃……”话音未落,他的血便溅在刀刃上。
　　闪着寒光的刀刃倒映出爹爹死不瞑目的脸,也倒映出她仓惶的神情。
　　云姜最终还是苟活了下来,是匆匆赶来的五皇子救了她。
　　她初被接到五皇子府时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是五皇子在漫漫长夜中陪在她身边,耐心地宽慰她、开导她。
　　她同意嫁给五皇子后,他在御书房前长跪不起,利用一点幼时情谊和新皇的愧疚之心,使新皇同意他娶云姜为正妃。
　　而云姜表面上答应了五皇子放下仇恨的请求,暗地里却一直在筹划复仇。
　　“只是还没等我复仇,新皇便死了。”云姜微微侧身,对离尘道。
　　新皇是被刺客杀死的,而前朝那位宠冠六宫的柳贵妃,自此不知所踪。
　　再然后就是一向不问政事的五皇子被推举登基,立云姜为后。
　　“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缠绕着这个谜团,”云姜道,“我不知她去了哪里,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把一切弄明白。”
　　“可你见不到她了,”离尘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她已经死了。”
　　不顾云姜惊诧的神情,他继续道:“她是和先皇同时死的。”
　　“因为,杀死先皇的那名刺客,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