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旋律》清琦安

13、chapter13

　　下午的药剂量确实有点重，林繁看着自己的左手微微开始水肿，整条手臂几乎都是冰凉的。
　　那药滴得好像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疼。
　　林繁靠着枕头，仰头皱眉，左手疼得微微发抖。
　　吴樾在他挂起点滴之后，隔一会儿就来看他一次。
　　在吴樾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疼到脸色发白，紧靠床头的林繁。
　　吴樾不知道是被震撼的还是想到了什么，给吓得冷汗直冒：“老天，林先生你怎么了？！”
　　林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有点沙哑：“你们医院的药，你问我？”
　　吴樾手上拿的单子一扔，连忙去看林繁的手。
　　针没扎歪，固定胶带也贴得好好的，应该不会疼这么严重啊。吴樾额头上冒出了细细一层汗，顺着输液管检查，发现是......
　　药水滴得太快了，护士当时忘了调。
　　吴樾迅速转了转，让药水流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然后他紧张地看着林繁：“怎么样？还疼吗？”
　　冰冷的疼痛随着药水流速慢下来，也渐渐淡了许多。林繁喘了口气：“好点了，谢谢。”
　　吴樾如释重负般：“行，那就好，不是我说啊林先生，你疼成这样，不能叫一下医生护士吗？非得自己硬抗？”
　　疼痛舒缓过后，林繁就又恢复到了正常的，彬彬有礼，又有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状态：“谢谢吴医生关心，不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药水的正常作用，不好打扰你们。”
　　吴樾：“......这倒是不算打扰，病人是医护工作者的第一准则。”
　　林繁轻轻点点头，吴樾刚松了口气，结果林繁下一秒提出来的就又让他感到为难：“吴医生，我不想住院，我就每天按时来挂点滴，可以吗？”
　　这是吴樾接手林繁这个病人的短短一段时间来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无语：“林先生，住在医院里您有哪里不舒服随时我们都好帮您看，您回家了反而不太方便，况且，您已经缴纳了住院费用了。”
　　“这个费用不用退，”林繁很平静，他已经想好了，这笔费用他会还给韩一的，这样他倒也不欠什么了，以后最好，也就不要有什么交集了，“我自己承担。”
　　林繁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的，毕竟韩一对他也算是很好了，并且他也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一，韩一似乎也不想跟他再有什么交往。
　　也好，交朋友，本来就是个很麻烦的事。
　　吴樾：......可是这是你朋友付的钱。
　　林繁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我朋友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okay，okay.”吴樾妥协了，因为林繁的情况其实已经差不多稳定了，要不是他那个朋友叮嘱他们要好好看着林繁，直到林繁痊愈，吴樾才懒得跟个婆婆妈妈的保姆一样管着林繁呢，“既然林先生你执意要走的话，那就按您说的办吧，不过如果病情有反复迹象要记得及时来医院。”
　　“好的。”林繁应到。
　　这个医生答应得如此干脆，不是不够专业，就是之前病情不稳定的说法是在骗他。
　　林繁没有深究，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大，医生想要病人砸更多莫须有的钱很正常，毕竟这个时代，真正背景干净，来钱干净的社会工作者，又有多少呢？
　　吴樾这次没跟林繁多说什么，转身拾起刚刚扔在一旁的单子，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病房。
　　林繁看着虚掩着的门，潜意识里期待着某人能推门进来，但他在第一思维里骗自己，你应该放下那个少爷了，他不是适合相处的人。
　　下午的药滴完后已经是三点多了，林繁第一次摁了那个床头的红铃，护士很快就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来拔针的是林繁中午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小护士。
　　“我来给你拔针啦，感觉好点了吗？”小护士笑嘻嘻地，熟练地拿出棉签，一边给林繁拔针，一边问。
　　“好多了，谢谢你。”林繁看着针被拔出来，感到手背有一丝细细的刺痛。
　　“好了哦，”小护士拿棉签替林繁摁住针口，“我建议您要不还是打个留置针吧，不然你这个每次都要扎，不说扎不扎得下，你也疼啊。”
　　林繁看着左手棉签摁住的针口边上还有一个，轻轻呼了口气：“好的，我晚上过来的时候打留置针吧。”
　　小护士把棉签拿开，有点疑惑：“咦？您不是住院吗？什么晚上来？”
　　林繁简单理了理衣服，并不想多解释：“哦，我不住院了，不方便。”小护士似乎想问什么，林繁套上薄外套，又补了一句：“你们那个什么，吴医生，说我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啊？”小护士明显更疑惑了，“吴医生说的？”
　　林繁从床上下来，随意将被子铺平，随口道：“是的。”
　　太麻烦了，林繁不想浪费时间在解释这种事上。
　　“好......好吧，那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来医院。”小护士有些怔愣，但还是站到一旁，给林繁让了条路。
　　林繁拿起床头的手机，浅浅笑了一下：“好的，再见。”
　　他一刻不停地走了，小护士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了一句：“奇怪，吴医生怎么可能就让他走了呢......”
　　林繁直到走到楼下，都没有遇见什么拦住他说什么的医生护士，甚至都没看见“游手好闲”的吴樾。
　　这次的出租车没那么好找了，林繁顶着阳光等了一会儿才坐上车。
　　他微叹，看来还是要买辆车才方便啊。
　　回烟秋山居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给韩一发了条消息。
　　「落魄的音乐家邻居：医院费用多少？我转给你，谢谢。」
　　林繁打字的时候，手有些颤抖，他抱着一丝丝希望，盯着聊天框，但直到屏幕暗下去，对面都没有反应。
　　林繁觉得胸口有些闷，将手机关了机。
　　“师傅，可以稍微开一点窗户吗？有点闷。”
　　“好的，您稍等。”
　　......
　　林繁回家后不久，家里的座机响了。
　　他有些疑惑地接起来：“喂？”
　　“繁哥？”是许霍，“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你生病了吗？好点没有？要我来看你吗？”
　　好点没有。
　　这是林繁这一小段时间以来听过最多的话。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林繁根本没事，可他不想接着聊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说句话都费劲。
　　林繁八点多的时候回了医院，扎了留置针，导致他之后五天的生活都很不方便，但每天药的剂量在减少，吴樾还是偶尔来找他开玩笑，那个小护士看见他的时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段日子明明不同于以往的千篇一律，但林繁却觉得异常无趣。
　　......
　　那天看见林繁回了烟秋山居之后，韩一虽然躲回了家里，但是他却不可控制地担心林繁。
　　病情会不会反复之类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但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送林繁去医院的，就得对他负责直到他痊愈。
　　太过担忧的结果就是韩一一个电话砸给了林繁的医生吴樾：“吴医生？”
　　吴樾明显很疲倦：“韩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让林繁回家了？他的病情就稳定了吗？”韩一劈头盖脸就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解释：“韩先生，林先生说他要回去吃饭啊，不吃饭我们也没法给他用药，况且他的病情已经差不多稳定了，甚至都不需要再接着住院了。”
　　韩一虽然知道吴樾说的有道理，一个大人，哪儿可能那么脆弱，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不行，得等他完全痊愈了才行，我交了那么多钱，你们就是这么看病人的？”
　　吴樾无言以对，没错，韩一交了很多钱，给林繁搞了个类似于“一对一”的医护套餐，吴樾就是这个套餐里的倒霉蛋。
　　“韩先生，您先冷静，他说他吃完饭就会回来的，您要是实在担心要么就去跟着他吧，所有情况实时掌握，好吗？我只是个医生，不能越界了。”
　　韩一重重地呼吸了一下，他也想跟着林繁直到林繁痊愈啊，可......还是那句话，他有什么立场呢？林繁说不定都不想见到他。
　　“我的工作最近有点忙，”韩一扯谎道，“可能要辛苦你一点了，吴樾医生，麻烦看好林繁，别让他病情反复了，还是原来的说法，有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沟通。好了，就这样，再见。”
　　韩一很迅速地挂断了电话，他生怕吴樾再无意之间说出一些让他不知道怎么回应的话。
　　韩一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你有什么立场呢？
　　他总觉得雪白的天花板是在质问他，一点点地撕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伤口，问他：“你有什么立场呢？”
　　韩一偏开头，眼前有些模糊，又逐渐聚焦。
　　他看见的是一旁厨房的餐桌上放着的两份午餐。
　　韩一站起来，有些摇晃地走去餐桌前，拿起一双筷子，打开了一个装着饭菜的保温盒。
　　饭菜此时还是温热的，韩一坐了下来，开始一点点地把里面的食物送进嘴里。
　　清淡，没什么味道，生病的林繁就要吃这种东西吗？
　　韩一慢慢地，慢慢地吃完了那份午餐，吃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凉了。
　　他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敲着空掉的保温盒。
　　叩叩，叩叩，叩叩。
　　就像敲门声一样。可是谁会来敲门呢？除了路满，还有谁会来敲他家的门呢？
　　韩一坐在餐桌前发呆，拿着手机没有目的地乱刷，手机的声音不大，但房子太大了，太空旷了，热闹的声音不断回荡，韩一心里却始终是空的。
　　两点多的时候，吴樾打来了电话。
　　韩一看见备注的“吴樾医生”几乎是立马就接了，对面的吴樾都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额......是韩先生吧？”
　　“是我，”韩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一些，“怎么了吗？有什么情况？”
　　“哦，是这样的，嗯......”吴樾磨蹭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那个，林先生说他不住院了......”
　　“什么？！”韩一连吴樾的话都没耐心听完，直接就打断了，冷静不了一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您先冷静一点......”吴樾就知道韩一会是这种反应，但他还是有点点慌，“是这样的，林先生说他觉得住在医院不太方便，但他会每天按时来医院的，费用......费用的问题您也不用太担心了......”
　　“这是钱的问题吗？”韩一疲惫地揉了揉睛明穴，“不住院了，万一病情反复怎么办？谁负责？”
　　“额......”吴樾迟疑了一下，“林先生他不是跟您住得很近吗？这个......不用担心吧？”
　　韩一总觉得吴樾好像就在他面前，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他心里：“......住得近又不是住一起。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拦不住啊，”吴樾真是哑巴吃了黄连，“那脚不是长在他身上么？韩先生，放过我吧，林先生的病情真的已经稳定了，您不用担心。”
　　韩一叹了口气，直接挂断了电话。
　　吴樾有点无语，但他也大概知道，他这个难伺候的病人家属妥协了。
　　这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是一样的麻烦。
　　韩一心里的感受很复杂。
　　林繁不想住院，是不愿意呆在那里，还是单纯不愿意接触和他有关的一切一切？
　　韩一趴下了，他双手揪着头发，感到呼吸都有点困难。
　　三点半的时候，韩一收到了林繁的消息，他惊讶得差点直接把手机抛出去。
　　可林繁的消息却让他莫名难过，甚至希望没有收到这条消息。
　　韩一没有回，而是关上了手机。
　　他并不是不想回，而是不知道怎么回。说不用，一点钱而已，他是站在什么立场？林繁会觉得他在怜悯他吧。老实说花了多少钱？可林繁要是转钱给他了，他怎么办？说不用？不就绕回去了吗？收？显得很生疏......
　　韩一人生中第一次逃避了。
　　结果就是接下来的五天里，他虽然有很多工作要做，但空闲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莫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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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遇见了一个超级温柔的姐姐！！我真的感动哭了，爱我为数不多的每一个读者，我何德何能遇见你们。我会好好写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