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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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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今早的事道歉,诚心的。”沈倾心坐在悦家酒楼的包厢,解释道:“我被房梁砸出了点小问题,把以前的事忘了很多,只记得你开店,便想着做饭耽误你时间。
项煦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道歉。
他人的恶意对他来说太平常了,从没有母亲到身为男子,再到他所嫁非人,哪一件事拿出来不是他人嘲笑的借口?
可有一天,那个过去无恶不作的人,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对他道歉。
她道歉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倾心点了一桌子菜,夹了块排骨放进项煦碗里,见他不领情便自顾自道,“……我之前干的事是,很混蛋,但我真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弟弟在我爹那边,温府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带你去见他。”
项煦霎时看向了沈倾心。
沈倾接着道,“我也明白你同我并无感情,只想和离,我也同意。”
和离……
项煦无意识地攥紧了手。
这句话是从沈倾心口中说出来的。
巴不得吸他血吃他肉的人,竟然会说出和离这两个字。
“但暂时不行。”沈倾心叹了口气。
“我去官府问了,你情况比较特殊,属于‘有所娶无所归’,夫家无母父,我休了你后你无家可归,所以我们暂时还得再维持一段时间的妻夫关系,”沈倾心信誓旦旦,“半年,半年后我一定还你自由之身。”
官府也是见利忘义的一群人,沈倾心打探清楚了,只要钱到位,别说是违规离婚了,保释罪犯都不是问题。
她打听来的违规离婚价格是一百两,但以防万一,她最少还是要准备个一百五十两免得他们狮子大开口。
一百五十两离婚费,再加上她自留五十两和给项煦的赔偿一百两,总共是三百两。
据沈婉说,项煦被原主拿走的钱有个五十多两,而且女尊世界注定离婚男人很难生存,还他一百两应该够吧……
假如她一个月有十五天在说书,其余时间都在干其他事,其他事暂时还没赚到钱是个不确定因素。
而单算说书,上次她半天赚了三两,她近几天也搞清楚市价了,那次是她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才赚了那么多。
以后可能说一天也才能赚三两,一个月她说书十五天是四十五两,半年二百七十两,已经是理想化的结果,比大多数家庭收入要高了。
还是不够,赚钱路漫漫啊。
沈倾心畅想着未来的生活,一旁的项煦攥出血痕的手在听完她的话后,彻底松开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难掩心中的喜悦,沉寂的心都在颤抖,千言万语到这一刻只剩了一字,“好。”
饭桌上一时无人再言。
一大桌子菜肯定是吃不完的,更何况只有沈倾心一个人在吃,项煦还沉浸在明日能见到弟弟和沈倾心同意和离的双重雀跃里。
沈倾心笑道,“明日清晨我陪你一起把今早没做成的饭做了再去温家,现在呢,菜要凉了,都是花了钱的,好歹吃两口尝尝鲜嘛。”
沈倾心眼睛扫过项煦,看到身高抽条但仍然清瘦的少年,她夹的菜逐渐都偏离了自己的碗,项煦碗里的菜顿时堆成了小山。
沈倾心不清楚项煦口味偏好,便将桌上所有菜都给他夹了一遍。
项煦慢腾腾瞧她一眼,尝了一口,道,“……一般。”
项煦不爱吃,她也没再给人添菜。
沈倾心看项煦慢斯条理又略带嫌弃地吃着悦家酒楼的招牌菜,莫名想起了她在现代收养的流浪猫。
也是这副嫌弃又高傲的模样,永远等着人去喂它哄它。
凶巴巴的猫,一碰就龇牙咧嘴地冲她无声斗争。
不过沈倾心还是凭借着撸猫手法和养猪大全,成功把骨瘦嶙峋的狸花养成了圆滚软绵的猪咪。
她看着永远应激永远警惕的猫能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进食玩闹,总有种奇妙的成就感。
但人终究不是弱小的猫。
沈倾心至今还记得项煦在她刚穿越的那个夜晚,寒冰刺骨般的凉薄话语。
此时此刻的相安无事,不代表她和项煦的仇怨能一笔勾销。
或许是被即将见到唯一亲人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项煦劳累了一天,夜间还是辗转难眠。
躺在地上的沈倾心小声问,“还没睡呢?”
项煦没说话,翻了个身算是回应。
沈倾心裹着厚重的被子,道,“……你想不想听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顾小姐和林家庶子的故事?”
项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可能是闷在被褥里的缘故,清冽的少年音黏糊了几分。
沈倾心昏昏欲睡的脑子清醒片刻,调笑道,“之前问你觉得故事如何你不说,我一说讲故事又想起来了?”
听着沈倾心语气里难掩的揶揄,项煦也想到了昨日沈倾心的各种嘘寒问暖,他忽而感到空气稀薄头脑发热,抿唇不再说话。
沈倾心也不再逗他,问到,“你希望两位主人公能有个什么结局?”
“……我希望便能改变结局吗?话本里定好的,哪有轻易说改就改。”
难得项煦没再和她针锋相对的说话,她也是头回听项煦嘴里也能一次性蹦出这么多个字。
沈倾心乐了,“你还真信我当时说的话本一事?骗小孩的,沈婉让我下不来台我才胡乱扯的理由,书都是我现场编的。”
不学无术的沈倾心说她能当场编出此般情节……项煦根本不相信。
沈倾心也没解释太多,她早习惯了项煦时不时的沉默,说完话留了几秒,没听到回话便道,“我还挺想知道大家对我说的故事有什么看法的,你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主角或者情节?”
项煦给出回答:“将军英勇飒爽,小姐直率坦诚,各有各的优点。”
沈倾心听懂了。
对于她说书说的女主,项煦都喜欢。
女尊再架空也是古代,手机空调局域网是要什么没什么,一天的时光对沈倾心来说过得格外慢。
慢到她早上和项煦冷战,上午和沈婉边聊八卦边开垦出一片小菜园,下午将自己说书的情节在纸上默写出来顺便练字,傍晚再去镇上找项煦道歉。
两眼一睁一闭又是崭新的一天。
说好了要一起做饭也没做成,项煦一心吊在他弟有没有完好无损上,沈倾心看着他一心二用都怕他切菜切到手。
于是只能放弃做饭这一流程,赶赴下一个任务点——温府。
与杨柳镇里南街消费的老少皆宜贫富无差不同,东街是完完全全的富民区,通常住着商贾世家或是家中有个一官半职的地方官员。
温府便在此处。
沈倾心尚还在自我感觉良好。
毕竟她是在现代走一段迷一段路的人,在这里居然能凭借沈父给出的一个模糊地址,靠着自己,一路问到正确位置。
身旁项煦抱臂看她自恋,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
沈倾心定了定神,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一声意料之外的男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不远处马车里的温玉挑起软帘。
暮秋晴天都尚带寒意,可他一句话春风和面,“沈姐姐是有要事寻小叔?”
……沈姐姐?
听着这温柔地都快捏出水的嗓音,沈倾心一阵恶寒。
不对劲,十分有十一分的不对劲。
上回见面还是在两天前吧,温玉那一声冷笑可说不上友好。
那时别说叫姐姐了,他那白眼翻上天,带着的恶意连被砸了头晕晕乎乎的沈倾心都能感觉到。
如今换了一副和善面孔,沈倾心不敢搭话。
见沈倾心面色苦闷地望着自己,温玉轻挑扇叶,一把装饰用的玉骨扇慢拍窗沿,心情颇好,笑道,“昨日娘带小叔去了京城。”
昼朝流行把后爹叫小叔吗?沈倾心没猜出来,暗道也是有意思。
她揪了一下项煦的衣角,项煦便点头回应。
沈倾心了然,便一拱手,“打扰了,那我们过几日再来拜访。”
刚走没两步,马蹄踏步的声响离沈倾心越来越近。
两匹毛色相同的骏马悠然驶在沈倾心一侧。
沈倾心便多看了几眼,马匹俊美健壮,一瞧便是有钱人家悉心照料养出来的。
马蹄不急不慢地敲击着地面,车夫是那日同温玉在悦家酒楼听书的仆从风铃,他从自家少爷叫沈倾心“沈姐姐”时表情便不受控地皱在一起。
此时听着少爷的命令,驾车到沈倾心面前更是吃惊。
等车平稳了风铃先行下车放下脚凳,马车上一双比沈倾心见过的所有手都要美的掌心拨开纱帘,指尖透红似生果,一举一动雅而不慢。
纱帘后是温玉一双含笑的眸子,是笑的表情,但沈倾心第六感此人危险至极。
初见温玉,他无所谓的释放厌恶才是沈倾心预想会见到的模样。
温玉笑起来比他不笑时更具迷惑性,不同于项煦看着就不好相与的冷硬,若是正常人见了温玉,怕是都得夸一句“翩翩君子”。
玉骨扇要遮不遮地挡在温玉脸前,他今日是一身浅色底蒲纹杭绸直裰,外纱里绵,修身标致的同时兼顾保暖。
腰间坠着的玉佩打眼过去精雕细琢,圆润光亮。
沈倾心若有所思。
……是该给自己和项煦买几件好些的衣物了。
家里连自己都没几件衣服,更何况被原主非打即骂的项煦。
他们的衣服都是哪件洗干净了晒干了往身上套,补丁一大堆不说,颜色也都是耐脏的棕色偏多。
也就是出门把自己能稍微收拾一下。
话又说回来了,服装的完成度靠脸。
不说自己,就项煦天天这一身黑的,沈倾心除了认不出来这类乱搭的衣服形制,单看项煦的脸,满分十分还是能给个九分的,毕竟不打满分是约定俗成。
温玉垂眸。
从前沈倾心来了沈家,一双眼像狗皮膏药似得黏在他身上,却不是少女的爱慕,而是勾栏伎院里下作欲望的再现,令人作呕。
可今日大不相同。
沈倾心见了他,不费尽心思进温家就罢了,居然还有心思发呆?
他是见了那日闹市中大放异彩的沈倾心颇有兴趣,存心试探她,往日他若叫一声沈姐姐,怕不是沈倾心又该觉得自己行了同他说一堆混账话。
沈倾心的冷淡与疏离出乎温玉预料,他边走边不留痕迹地挨在了她身旁,道,“母父不在,我这个临时当主人的总不能让客人连口茶都喝不到。退一步说,沈姐姐也是温家的人,长久不归家,也该回来看看。”
沈倾心:?
沈倾心尬笑:“这一步是不是退的有点多?”
“……嗯?”温玉像是没想到沈倾心憋半天说了这么句话,回道,“沈姐姐是嫌这个家不好,还是嫌我这个弟弟不好?”
“哪敢……哪敢。”
看沈倾心吃瘪一脸难受,温玉笑容越发大了。
他像是才发现沈倾心身边的项煦,顿了顿,却转过头看沈倾心。
原主结婚邀请了温家,情理之中只来了沈父,也因此这半月温玉应当没有和项煦见过。
沈倾心介绍到,“……这位是项煦,我的夫郎?”
沈倾心看项煦,项煦扭头,置身事外,权当没听见。
“夫郎便夫郎,姐姐迟疑什么。”话语中的亲昵就像两人真是好姐姐好弟弟一般。
一路说笑着,温玉带着沈项二人穿过亭台楼阁,所见处处雕梁画栋飞檐青瓦。
沈倾心内心不住地叹气,贫富差距高下立判啊。
这一对比,她那个两天就能修好的小土房还比不上人家的厕所,有点太寒碜了。
什么时候她能攒够买下这栋房子的钱?十年,二十年……
沈倾心在她自认价值不菲的古董椅子上怎么坐怎么不舒服,道,“你说温姨带我爹上京,是工作…差事上的调动吗?”
“差不多,我娘是公事,小叔身体抱恙,杨柳镇的医馆总是敷衍了事,我娘得到消息,名医南襄央这几个月在京城,便带小叔去看看。”
沈倾心目露担忧,“专门寻求名医?他前日精神看着还不错,竟是病的这么快?”
温玉奇怪地看了一眼沈倾心,“小叔的病是长年累月的顽疾,治了好些年了。”
“……这样啊,”沈倾心还是那套话术,“撞了头,过去的事忘了不少。”
撇开茶沫,温玉轻笑,“那可得好生休养。姐姐还没说来温府有什么事呢,小叔不在,我也可以代劳啊。”
沈倾心和项煦对视一眼。
项煦亲弟养在温府,温玉作为这个家里的嫡长子,也该是知道的。
沈倾心还是留了个心眼,模糊道,“大约半月前,我爹带了个小孩回温府。”
“……”温玉表情一沉。
都没敢说那小孩是项煦的弟弟,怎么就突然变脸了。
沈倾心不太敢说下去,温玉却再次笑了,不是今日她所见到的温和,而是带着和初见时差不多的凉意,冷飕飕讽刺道,“小孩?是养在我温家的童养夫吧。”
此话一出,先前还事不关己的项煦凝眉不悦。
沈倾心:什么童养夫?我不是我没有。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温玉便想起了沈倾心到底是怎么个人渣,捎带的趣味也被消耗完了。
半月前沈父突然带回一个白白嫩嫩的六岁孩子,说是沈倾心新娶的夫郎不服管教,想着给她早早养个童养夫,等过个几年送到她屋里暖床。
温母竟还默许沈父将那个孩子养在身边,自小就教他男戒男德。
温玉被恶心坏了。
他早就听说沈倾心是怎么拳棒相逼才娶的夫郎,家里又来了个童养夫。
沈父愚钝,童养夫也肯定是沈倾心这色欲熏心的草包提出来的。
她竟还有脸当着他的面说这件事。
沈倾心有嘴,在温玉甩袖离开时立刻起身道,“没有童养夫,我这辈子只有项煦一个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