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生命就是漫无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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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斯塔克长河，清晨。
头发乱糟糟的彻斯特走在几近无人的街上，两侧树影重重，覆盖在小路两旁的石子边，曲折斑驳的蔓延至清澈的河流。
一如既往，江夜陪在他身边，和他踱步在宽敞的人行道与林荫间。
水声潺潺。
成群的晨鸟伴随风的羽翼翩然而过，纷纷杂杂掉落在地，又逐个弹起，隐没在树枝中央，空留下鸟鸣声回转。
就像无数个过去的清晨，无数个过去的鸟儿，往复盘旋在这片土地上，与斐枫丹共同在落日朝阳中起起沉沉，和安斯塔克携手在无边年华里奔涌不息。
视线模模糊糊，彻斯特脑袋带着醒来的余痛，连身体也拒绝苏醒。一次两次三次，当醒的多了也不会再愿意继续睡了，只能带着身体残留下来的不满前行。
又失眠了。
糟糕的一天。
明明都是没有休息足够的表现，可彻斯特即使在床上闭上眼还是会很快醒来。没有睡眠带来的洗刷，所有情绪的埃尘与灰烬全部堆积在了心底。
最后，它们成就了紧皱眉头的彻斯特，还有旁边挨了好几顿呲但目光较为坚定且依旧没睡醒的江夜。
棕色的发丝被朝晖洒满辉光，延伸至彻斯特领口开合处的肌肤与不整的衣衫，将苍白照亮为暖黄。江夜时不时想要给他整理下外套，被彻斯特毫不留情的推开。
来回反复了五六次，江夜才堪堪把他衬衫的交错的纽扣整理好。
没睡觉，彻斯特也没有什么精神，被江夜缠了几次就不耐烦了，坐在旁边长椅上，让江夜给他收拾被他穿的一塌糊涂颠三倒四人神共愤的衣服。
“别碰我领子!”
还没安静一会儿，彻斯特就开始不稳定起来，眼睛还带着打哈欠过后的些许湿润。
他其实没有力气挪开江夜为他整理衣装的手，只是彻斯特一动弹，江夜就顺着他的方向慢慢把手臂搭了下来。
“领口紧吗？”江夜轻声问他。
“不用你管。”
两侧，熄灭的水晶吊饰路灯褪去了夜晚的璀璨，重拾了古朴装潢。
顺着整齐排列的饰灯向外望去，安斯塔克奔流不止的河水，一抹蓝色的原点随波澜曲折变幻，又不失有隐隐约约的轮廓，那是公益组织建筑的残影。
彻斯特望向仍是一片祥和的安斯塔克，在河上巡游的公益组织游艇正来来往往，偶尔，它们在途中也会负责运送货物来补贴支出，创造更多的劳动岗位。
水流平缓的安斯塔克河连接了从荒郊到纳尔雅的平原地区，它不仅仅是货物流反的中枢系统，也是平民出行的一大方式。
河岸港口众多，从纳尔雅沿海地区一直分布到与白叶地区的交界处。
偶尔，公益组织的游艇上会载一两位想要顺路搭乘的贫民，他们通过安斯塔克长河前往更加混乱的边境，公益组织的游艇也只能送他们微不足道的一段距离而已。
纳尔雅西北边境只有一个不大的盆地平原，城市甚至直接取了平原做名称。
平原城地形狭长，如同一只水蛇，盘旋在交界处，它所在的区域就是分割线，其人口比斐枫丹更加稀少，附近是无主的群山野林。
大多人前往纳尔雅西北边境的目标不是贫瘠的平原城，而是其周边的自然山野。里面有富人应用的奢侈品原料，有制取药物用的珍惜动植物，还有各种古洞窟与失落建筑，蕴藏大量的古董与古墓。
纳尔雅官方对于这边缘山野的遗失遗迹并不在意，他们只在乎切实的利益，对于历史文物非常淡漠与冷酷，甚至秉持一种丢弃的政策。大部分承载着故事的残存古董只有一个去路，就是文玩爱好者。
没有官方支持，文玩与历史就成了一件昂贵的事情。
周围的帮派聚落就依靠给富人搜猎奢侈品原料或是这些古董而生，这是既看运气又靠经验的活，也是为数不多能让一无所有的穷苦人谋生的门道。
在法律落后，混乱的边境平原。
一切似乎都交给了命运。
在往“命运”群山那边，就是白叶统治区。再往西，通过陆路，蔓延不知道多远的距离，才是神秘的荒郊。
思想随记忆的视线贯穿千里，彻斯特想起来黛妮卡的父母，一对前往平原寻找机遇的穷苦人。
关于平原城，关于平原城那边的白叶，关于淘金窟般的山野，关于那片山野各种奇异的传闻，都是黛妮卡的父母为彻斯特讲述的。
那时候黛妮卡还有四五个兄弟姐妹，全部被他们父母带去了平原城，而彻斯特只是随波逐流的附属品，身体也不太好，经常在路上生病，但也只能硬挺过去。
发烧的时候他曾在简陋的敞篷船上，惊鸿一瞥过一条壮丽的长河与静谧的河岸城，对于孩子而言的宏伟跃然于病态的角落。
现在想起来，那条河或许就是安斯塔克。
那时候不能下船，所能做的一切不过是远远观望，看着河岸两侧美丽的城市，却只能当一个过客，无名无姓的流动却又凝固着，就像无知孩童眼中的安斯塔克。
或许随着这大河，他曾经来到过斐枫丹吧，但谁知道呢，记忆早就已经浑浊，连期许都已化为泡沫。
最后黛妮卡的父母怎么样了呢？
他们是幸运的，命运馈赠了他们，在山野中找到了上好的菩提树，从上面的官员手中换到了一大笔钱，最后也因为钱死于当地□□家族的劫掠中。
底层人唯一向上走的路是上层人创造的，但底层人向上走的路上，唯一敌人是同样处境的底层人。
彻斯特凝视着他面前的长河，莫名变得冷静了下来，手指相互挤压。江夜安坐于长椅左侧，在彻斯特把指边的皮抠破前制止了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起，一句话未说。
“啊!救命!救命!!!”
霎时间，求救的声音回荡在了清晨空无几人的长街，是跨河长桥的方向，距离彻斯特和江夜并不远。
二喇叭。那个瘸了条腿的流浪小姑娘。
她怎么也掉河里了？
寻着声音看去，河里有个小小的点在大桥下扑腾。周围的救援艇离她很远，估计要好一阵才能到她的位置。
彻斯特和江夜赶往了岸边，他们俩离这个小姑娘最近。
最后，还是江夜帮忙把其捞了上来。
小姑娘二喇叭被捞上来之后就毫不在乎淤泥的瘫倒在了岸边，泥土沾到了她周身，她好像刚从河里滚了遍的泥鳅，原本就糟糕的形象在落水后又一落千里。
“你怎么回事儿？”江夜扯了扯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语气很不友好。二喇叭朝旁边滚了一下，被江夜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回答。
“我钱被他们扔河里了。”
“为了捡钱不要命？真懒得救你。”江夜看见了她手里死死攥着的几卷纸钞，面额不大，胜在多，也不知道她从哪搞到的。
“那我没钱不还是得饿死。”
躺在泥地上，二喇叭仍然不忘记用小手扒拉那几张穷酸的钞票，一张两张细细的清数着，水滴滴答答的下流。
略担忧的彻斯特摸了摸江夜的袖口，一片冰凉，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们先回去，把这个小姑娘也带回去吧，先把衣服换了再把她送走。”
“啊？阿嚏!回哪？我不回公益组织!!你们别带上我!”二喇叭冻得直哆嗦，还不忘记睁大眼睛提高警惕，把钱掖进了自以为隐蔽的衣角。
“回我们家。”江夜转头冷冰冰的看向地上的二喇叭，后者忽然不敢反驳了，缩起脑袋，仿佛想到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只见二喇叭缓缓半坐起来，仔仔细细的盯着江夜的眼睛，却越来越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彻骨的河水还是别的。
这个小小的身影显得越发显得无助，她似乎没过脑子，下意识就把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
“你，你是不是杀过人？”
“……”
江夜停滞了瞬息，连彻斯特都被二喇叭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讶到了。江夜没回应，只是把已经被河水浸透的外套脱掉，拎起二喇叭的领子就往停车处走。
“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干，这是我卖野果子挣的钱!!”
过程中二喇叭嚎的是真像个开了扩音的喇叭，大半条街都可以听见，得亏早上这个时候不是变态的话没几个人起床。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彻斯特让江夜把二喇叭放下，让她自己走，因为瘸了条腿，她甚至都不敢跑路，因为她知道自己跑不过。
“你你你你你们保证……”
“我们保证。”彻斯特很是平和，倒也安抚好了害怕的二喇叭。他们最后上了车，由江夜开车带他们回到了居住区的独栋。
一路上。
满脸泥的二喇叭和彻斯特并排坐在后座上，始终攥着她藏钱的衣角，生怕别人不知道异常。
“下次你在车上留两套衣服。”彻斯特有些无奈，悄悄的看向了前视镜中的江夜，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丧气的垂下头来，又开始抓挠他手指边缘的皮，似乎疼痛能让他更清醒点。
江夜轻轻“嗯”了声。
一旁的二喇叭也注意到了后视镜，她捂住脑袋，把脸埋在大腿上，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这么问。”彻斯特很是奇怪，他指的是二喇叭问江夜有没有杀过人的事情，为什么她看了江夜几眼就表现的如此异常。
“我说了你们会灭口吗？”
“不会的。”
“你发誓。”
“我发誓。”彻斯特露出了个苦涩的微笑，他们只是想给她收拾一下再平安送走而已，毕竟二喇叭已经像只落汤鸡一样了。
“他，他刚刚瞳孔消失了，瞳孔会消失的都是怪物，暗巷的老乞丐都这么说，他们见过好几个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都是地狱的怪物伪装的，要不就是被怪物附身了，瞳孔消失就是怪物要杀人了，老乞丐见好几个同伴是被怪物杀得。”
“他们还会变得很恐怖，恐怖的不像人，老乞丐们都说如果没有瞳孔，就是人皮下面有别的东西。”
作为真正的流浪者，二喇叭曾到过斐枫丹之外的暗巷，那里确实有会伪装成人的怪物，她就曾远远目睹过一次袭击。
一只与人无二的怪物从墓地里跑出来，啃掉了好几个人的脖子，乞丐们永远是高危被啃人群。
传言中，披着人皮的怪物们，有的有神智，有的没有，而它们说话的时候有个共同点，瞳孔会消失，那是它们杀人的前兆。
至于其背后的原因，就是居于暗巷的各种实验室。他们用活人做迷途实验的同时，也会招致来自迷途的诡物降临，久而久之，迷途影响周边地区就产生各种难以言喻的“怪物”，于是有了这样的传言。
不过二喇叭并不知道迷途，不知道暗巷里的实验室，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来自地狱的怪物作乱。
江夜，本质上是来自迷途的，他同样有着迷途诡物的那些共有特征。彻斯特顿时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他握住二喇叭和许一零很像的小手，声音带着些许波动。
“但他不是怪物，他从河里救了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他们这么说，我没近距离见过怪物的眼睛，我只是远远看见过它们伤人的时候，对不起。”
“公益组织不管你了吗？”
“我不信他们。世界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觉得他们就是想把我们养好卖了。先前就有专门拐我们这种人的贩子，还有养好我们卖给失名会的。”
二喇叭之前的一个朋友就被□□卖去那里了，所以她才会知道附近失名会的位置。但她不喜欢那里，那里完全没有自由，里面的服务者大部分和奴隶没有区别。
每天，二喇叭就只能隔着失名会的窗口看里面的景象，还有她的朋友，但后来她就不去了。
因为她们有了隔阂，她朋友天天被里面的人暴力的不当人的对待，但二喇叭撬了窗想救她朋友出来时，她朋友却拒绝了。
失名会的人是很差，但里面的环境却很好，至少比流浪好的多的多的多，她朋友每天在失名会奢华的建筑里抱怨哭泣，最后又心甘情愿的待在那里。
因为撬了窗户的事情，二喇叭的腿还被保安打成了骨折，因为没钱治疗，也就落下了不愈的残疾。
讲述间，二喇叭忽的扒住了车窗。
“这是你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