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别砸到花花草草》杏桃李

50、手机

　　于璐是从吴州来的考生。吴州是个历史悠久的江南小城，现在城里还保留着粉墙黑瓦，烟雨重楼。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巷里，撑一把淡色纸伞，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幕，仿佛模糊了时光。

　　吴州的姑娘皮肤白净，身条纤巧，一口吴侬软语，听着就是一种极致的婉转温柔。她们就算是吵架，也是带着那种娇嗔的尾音，委委屈屈的，像是控诉对方的蛮狠无理。

　　于璐却是个外表和内心反差极大的人。她有着吴州人的皮囊和音色，却有一副杀伐决断的心肝。她妈妈说她这大胆的性格一点都不随她，倒是像她的姑姑。她姑姑十八年前远嫁到葡澳去了。

　　于璐上的也是国际班，本来班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港岛参加3月初的考试，没想到临出发时却发现大部分同学毁了约。

　　几个学习拔尖的同学去年12月就不吭不哈地考过了。其他参加3月份报考的同学，有的去了葡澳考场，有的去了马亚考场、傀国考场。还有几个对自己的考试行程语焉不详，神神秘秘很怕别人知道的样子。最后只有她和其他三个同学老老实实地兑现了约定。

　　“小气巴拉的，谁这么想不开管你们考不考呢！最后还不都得凭成绩说话。”于璐的成绩一向不错，她有信心考好这一场。

　　“鬼鬼祟祟的，是想找□□吧？”三个中的一个女同学鄙夷地接了一句。

　　于璐最烦班上有些人，防火防盗防同学，防备心太重。她们班好多人都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标准化考试进程，平时上什么补习班，完成了哪部分课程，都要保密。参加课外实践活动也是不声不响，生怕被别人学了样，自己就不是班里独一份了。

　　这次考试也一样，明明事先都信誓旦旦地表示一起作伴去考，结果事到临头都成了地下工作者，神龙见首不见尾。

　　现在离考试的日期只有几天时间，于璐的妈妈来不及办通行证，只好让于璐和其他三个同学一起去港岛。

　　于璐是个豁达的性子，也不怕没有大人陪同，4个人一起飞，一路热热闹闹的倒也挺开心。除了没人帮自己拿箱子，不过这不遇见了柯雨桐了吗？北方的女生就是强悍！

　　她们住的酒店离考场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可以到，所以直到今天早上以前，她都很安心。哪能？稀罕和你们一淘似的？自家来照样能通通搞定。

　　早上六点半，她们几个到酒店一楼餐厅用早餐，到了餐厅门口，于璐她们几个顿时傻眼，排队吃早餐的人已经绕酒店大堂一圈了，再排就要排到门外边去了。

　　“怎么办？肯定来不及吃早饭了。”一个女同学看着一水儿排队的学生，觉得好绝望。

　　“我们去外边吃吧，实在不行，只能用饼干巧克力顶一顶了。”于璐觉得肯定是吃不上酒店的早餐了，只能出去碰碰运气，就算快餐店还没开门，便利店应该有24小时营业的。

　　她们出了酒店往考场的方向走，一路寻觅开门的店铺。走了大约五分钟，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大M，于璐差点热泪盈眶了，她发誓以后绝不再说麦金牢的东西不好吃，哪能会不来塞呢？干净、卫生、新鲜、抗饿，最重要的是快啊！节省时间！时间难道不是最宝贵的吗？

　　四个人冲进餐厅，一人点了一个套餐，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今天最重要的一餐。

　　嘴里的食物还没全部咽下，四个人就急急忙忙地拿起背包又冲出了餐厅。

　　三月初的港岛，早上的气温还有点低，但胃里充实了心就踏实了，怀揣着一颗颗火热的心，她们继续快步往考场走。快到7点半了，突然边上的几个学生开始奔跑起来，于璐她们也跟着一起跑，就这样一鼓作气跑进了“万人坑”。

　　于璐的同学都在7号馆，只有她在5号馆，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有着一个巨大的5字的门口，正好考场开门。

　　于璐总算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小腹有点隐隐作痛。

　　她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办完了签到。又来到存手机的队伍，打算继续排队，她拿了黄色的单子，填上自己的姓名和考号，把手机关了机。看看后面，差不多就是队尾了，她撑着脖子往前看，前面估计有100多人。

　　她觉得肚子越来越疼，也不敢让别人帮她存手机，心想，抓紧时间去趟洗手间吧，应该还有时间。

　　她从队尾跑开，向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到了地方，发现也要排队。这可真是没招了，于璐认命地在洗手间门口排队，强忍着肚子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江倒海。还是早餐惹的祸，实在是吃得有点急了，加上一路狂奔，肚子开始抗议了。早知如此应该提前准备点面包什么的，于璐有点后悔自己太过笃定，太过自信了。

　　这等待的十几分钟是于璐这辈子最痛苦、最煎熬的十几分钟。终于解决了燃眉之急，于璐脚步虚浮地跑回原先排队的地方。她惊愕地发现，那条让她揪心的长长的队伍不见了，连前面收手机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现场的考生都已经坐在自己的考位上了。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有一个工作人员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她赶忙冲到她面前，询问怎么交手机。那位工作人员用一种疑惑的神情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快速用鹰语说让她赶快到座位上坐好，考试马上就开始了。

　　于璐只好跑回自己的座位，一边拿出文具摆放，一边焦虑地想着怎么把手机交给工作人员。她发现前座的女孩回头看她，觉得有点面熟。停顿了几秒，于璐才想起来她是谁。

　　“怎么啦？马上发卷子了。”女孩压低声音，用口型询问她，脸上带着关切。

　　于璐举了举手里的黄色单子，示意她看：
　　“找不到存手机的人。”
　　“找工作人员。”
　　“她不接，让我回座位。”于璐有点委屈，有点无助。

　　柯雨桐的表情也变得有点严肃，她看向前面，第一排已经开始发卷子了。

　　这可有点糟糕。柯雨桐心想，如果早两分钟，哪怕把手机连同单子塞进工作人员的手里都是可以的。可现在已经开始发卷子了，那意味着考试已经开始了。

　　现在就算把工作人员叫过来，她们也可以认定你已经违规了。那样的话，于璐不仅会被赶出考场，还可能被定性为“ 学术不端”，被取消今后的SAT甚至AP考试资格，那可就太可怕了。

　　柯雨桐不知道那位工作人员是真没听懂于璐的话呢，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不管怎样反正都是没打算帮她解决问题。那就只能靠自己了。她对于璐做了个插兜的手势，用口型说：
　　“收起来！”

　　于璐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单子，突然明白了柯雨桐的意思，她一把把单子捏成一团，塞进了衣服口袋的最深处。

　　于璐刚才跑回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她本来想把单子放在桌面上，等监考官来处理。这会儿回过神来，她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仅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如果监考官真的看到了，那考试多半已经开始了，那还有挽回的余地吗？她还能投诉是工作人员不收她的手机吗？连哪个工作人员她都记不清，谁能替她作证？

　　她庆幸刚才关了手机，只要自己不拿出来，谁还能来翻她的书包不成？于璐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她深呼吸几次，踏实地坐好，等待工作人员发试卷。

　　柯雨桐知道港岛的考场是管制最严格的，在鹰国以及很多其他国家考试根本就没有交手机这个环节。不过，考试中手机如果响了，也会被判定作弊。因此，判定作弊的标准是手机是否被用了，而不是是否带了手机。

　　这个女孩总该把手机关了吧？不然也太虎了，看她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肯定这一路没少出状况。

　　柯雨桐考得很顺利，阅读理解题型基本都见过，写作部分也很容易上手，她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批判性思维展开论述。

　　中间休息了两次，一共15分钟左右，因为不能交谈，她也没和于璐说话。虽然她很想确认一下她手机关没关机，可转念一想，觉得这实在多余，就算没关，这会儿也不敢拿出来。

　　三个小时的考试总算过去了，主考官宣布考试结束。柯雨桐快速收拾文具，出了考场。于璐紧紧跟着她，随着人流出了考区。两人停下来，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副想说不方便说的样子，最后干脆都不提手机的事。

　　“我叫于璐，吴州二中国际班的。”于璐拿出一个本子，写上名字，手机号，撕下一页递给柯雨桐。

　　“我的手机号就是微信号。”

　　“我叫柯雨桐，京都师院附中国际班的。”柯雨桐也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上自己的微信号。

　　“我们是学校组织的考团，手机在老师那里呢。”

　　两个人被人流裹挟着，来到了展览馆的出口。柯雨桐要去班车集合点，于璐则要回酒店。两人隔着人流示意微信再聊，一会儿就看不到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