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人》潜空银

1、调查

　　盛墨晓的父亲出车祸死了。

　　得到这一个消息，盛墨晓来到了医院。
　　此刻他的脚步走得轻缓，表情并没有显露出悲伤，显然，他对于父亲的死，是乐意接受的。

　　到达父亲所在的楼层，他定在原地，扫视了周围一眼，最后目光聚焦在一名妇女身上。

　　那是他的母亲，盛柳莲。

　　盛柳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的双目冷黯，却并非无情，她的表情沉重，却并非麻木。

　　盛墨晓明白那样的眼神和表情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他走到盛柳莲面前，缓慢地蹲了下来，用手轻碰着盛清柳的肩，开口安慰道：“妈，辛苦了，你终于解脱了。”

　　盛柳莲听着他的话，稍稍叹了口气，她抹去脸上的泪痕，颇为无奈的说道：“上一秒还在讨厌的人，下一秒就这么没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盛墨晓对着这句话愣了神，他默默地坐到了长椅上，手上的动作变成了轻轻拍抚。

　　而没有回答的言语，是在说，我也没有答案。

　　盛柳莲往手术室看去，现在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但她仍旧没有走，盛墨晓瞧着走廊上的挂牌显示二十二点三十六分，便劝道：“妈，回去吧，我们回家再感伤。”

　　“葬礼，就不办了吧。”

　　盛柳莲这声询问，其实已经成了陈述句，两个人都有的想法，说出来，不过是一句对父亲的讽刺。

　　“当然了，这样的人，怎么配有人给他送葬呢？”

　　盛墨晓不敢笑得太明显，何况现在对他来说，的确也有一点难过，父亲的去世，作为儿子应该大哭一场。

　　可他不会为了一个人渣而哭。

　　过了一会儿，盛墨晓陪同盛柳莲离开了楼层，两个人也没有回头看手术室一眼，就这样默默的走着。

　　出了医院门口，迎面来了一位警察，旁边还有警车在侯着。

　　“请问？”

　　盛墨晓不懂这阵仗是怎么个事，怎么出个车祸警察还会来。

　　“你们好，我叫姜裴琳，是调查这起交通事故的警察，找你们是有些事想详细跟你们说一声，请跟我们走吧。”

　　那位名叫姜裴琳的警察向他们说明了来意，盛柳莲和盛墨晓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皆是不可思议。

　　二十三点的时候，他们赶到了警察局，姜裴琳带两人进了接待室。

　　“渴了的话，请喝吧。”

　　姜裴琳体贴地给两人装有水的纸杯，两人礼貌的接过了。

　　盛墨晓见这么晚了，警察还让他们过来，想是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就问道：“姜警官，你刚才说，关于这场交通事故，有些事要跟我们说，请问到底是什么事？”

　　姜裴琳没有先回答，而是从一旁拿出了有口袋装着的眼药水，她放在盛柳莲面前，询问了一句：“请问您知道死者生前常使用眼药水吗？”

　　“是的，”盛柳莲望着那瓶眼药水确认道，“他眼睛忽然得病了，需要滴眼药水，就是口袋装着的这瓶。”

　　姜裴琳得到肯定的回答，短暂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我们在这瓶眼药水上检查出了有损伤眼睛的药剂成分，并且通过死者生前驾驶车辆出现异常左右移动的情况，我们初步推测，这是有人曾在眼药水里下药，导致了死者发生车祸。”

　　“你是说，这起交通事故，有可能是一场蓄意的杀人案件？”

　　“虽然是初步推测，但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实在是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

　　盛墨晓坐不住了，如果是一起交通事故还好，但要是一场杀人案件，那么他父亲的死亡，背后肯定有很复杂的原因。

　　连在一旁本还冷漠的盛柳莲都被牵起了反应，她下意识地以担忧的目光看着盛墨晓，又夹杂着疑惑对姜裴琳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姜裴琳给了个意外的回答：“原因在于，给死者开眼药水的医生。”

　　“医生？”盛墨晓脑中立马浮现了一个想法，但他需要确认，“姜警官，请问他的名字是？”

　　“洛清颖。”
　　“他的名字，叫洛清颖。”

　　难怪姜裴琳会这么说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闹得很大的一场校园欺凌事件的主角，以被欺凌者的身份而出名，为许多人所知。

　　尤其是盛墨晓，他对于这个人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在听到名字之后，他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吧，又让我跟他有联系了。”

　　“您为什么又这么说呢？”姜裴琳敏锐地从话里察觉到关键。

　　“洛清颖在高中被人校园欺凌的时候，是我帮助他，解决了校园欺凌。”

　　盛墨晓提到洛清颖这个人，眼神不可避免的悲伤起来，偷偷泛起了泪光。

　　“我知道了，”姜裴琳背过身把证物放回，她低声叹了口气，走到了门边，“事情说完了，我送你们去医院。”

　　三人出了警察局，姜裴琳接到电话，说是送两人的警车要晚点才能来，他们便在门口前等候。

　　盛墨晓张望了一会儿，向盛柳莲说了悄悄话，盛柳莲先是惊讶，而后稍稍点头。

　　得到示意，盛墨晓拿出手机输入了号码，边递给姜裴琳边说道：“姜警官，如果调查有什么进展的话，可以跟我联络，我会负责帮忙的。”

　　“一定，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会联系到你的。”姜裴琳低头瞥了一眼，就拿出自己手机记录了号码。

　　不多时，接两人的警车已经来了，进入车座的时候，盛墨晓要求驾驶的警察换个道去医院。

　　当姜裴琳问及原因，盛柳莲看了眼自家儿子的手势，心领神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转头微笑着说：“提防着总是好的，对于我们一家来说，现在已经是特别情况了。”

　　姜裴琳的视线从后视镜透向两人，她沉思了几秒，朝另一位警察吩咐道：“咱们改道走。”

　　警车开到了医院，姜裴琳留心问了盛墨晓有没有开车来，盛墨晓说有，且车停在了地下车场。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姜裴琳对另一位警察说道：“你去查下停车场的监控，看盛先生停车后有没有人经过他的车，在我们到那里之前，你都先留在监控室，等盛先生开走了车再回来。”

　　“是。”

　　另一位警察接受指令进了医院，姜裴琳则准备带着两人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在这之前，姜裴琳说她先去换件衣服，拿着放在副座下方的手提袋往卫生间去，留两人原地等候。

　　这里远离着市中心，是新建半年的医院，分有地上地下两处停车场，地上停车场较为空旷，附近没有街道，除了医院以外，没有其他建筑，不得不说，盛墨晓是有点幸运在的。

　　“看来葬礼还是得办呐。”盛柳莲意味深长地说道。

　　盛墨晓哼笑了一声，倒是有些气在里头：“他要么是跟他们达成了合作，要么就是被他们盯上了，不然一年前干嘛来找你？”

　　盛柳莲思考地用手指托了下巴，说道：“达成合作我理解，盯上的意思是说他们去胁迫他了？”

　　盛墨晓稍稍点头，他自然是明白道理的：父亲的死亡如果是曾经欺凌过洛清颖的人报复而成，那么父亲肯定与那伙子人有什么联系。

　　就如同三十年前，父亲为了抛弃盛柳莲，而与她的竞争公司联手坑害了她。

　　那年，盛柳莲正值二十八岁的大好年华，自已建立的公司成功上市，与心爱许久的人顺利结婚，没过多久又有了身孕。

　　本以为幸福美好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没想到却被人生生夺走。

　　“你个黑心的歹毒人，看着行情不好，就配合那家公司来害我。”

　　“我可以接受你无法坚持在我身边而离婚，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是为了抛弃我，才和我离的婚！”

　　民政局前，父亲告诉了盛柳莲离婚的真相，彻底击碎了这份长达八年的感情。

　　盛柳莲自公司上市后，便一直和一家公司进行竞争，本来是打个五五开的，结果因为员工的一次失误，使公司落后于对面公司。

　　在当时艰难的情况下，盛柳莲也没有强求父亲能在她身边陪伴，所以也接受了父亲提出离婚的要求，结果父亲很恶心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那有什么办法？我都不相信你和那家公司能打个五五开，只好帮忙咯，你呀，就是太重感情了，下次结婚时，要考虑好对象哦。”

　　父亲厚脸皮地抛出了这句话，甚至一脸得瑟样，叫人看着直生气，偏他还扬长而去。

　　夕阳快落幕的时候，盛柳莲离开了原地，她清楚，从那天开始，只有她一个人支撑着自己。

　　盛柳莲强打起精神，为了公司的顺利，为了不辜负员工的努力，她一个人带领着公司进行规划。

　　她跑客户、审文件，用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取得了客户的信赖，使公司逐渐转危为安。

　　花了三年时间，盛柳莲的公司不断壮大规模，而竞争公司却因为信任问题出现了失误，之后又爆出了省工减料的问题，甚至遭到了客户的投诉，地位一落千丈。

　　又过了一年，盛柳莲的公司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了，同时，她也成为了一个人物。

　　二十几年一过，盛墨晓也长大了，他选择成为一名作家，并离开盛柳莲，自已去作了一番事业。

　　盛墨晓在作家这一行干了快七年，终于在二十九岁凭借一部作品有了名气。

　　而照现在的时间线来说，他是一年前才有的名气。

　　盛墨晓和盛柳莲在不常见面的七年里时常电话联系，一个月前，盛墨晓透过盛柳莲的电话里听出有男人的声音，尽管盛柳莲表示没有什么，但她的迅速挂断还是引奇盛墨晓的好奇。

　　于是盛墨晓打算回家看一趟，结果发现父亲在自已的家门口坐着，面容憔悴，可仍然挺起身子。

　　“墨晓，你，你回来了，那个，我是你爸。”

　　那是盛墨晓第一次见到自已的父亲，没有高兴，同样没有笑容，有的只是握紧的拳头和愤怒的话语。

　　“不要叫我的名字！这二十多年来，你从来没有看过我们一眼，甚至还伤害了我妈，你现在回来，我怎么可能会大发慈悲地迎接你呢？”

　　盛墨晓撂下这句话，直接拉开门进去，结果正面遇上了盛柳莲。

　　“墨晓！”

　　父母异口同声的叫道。

　　盛墨晓不好对盛柳莲发作，他转过身去，质问道：“为什么会回来，回来多久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父亲害怕状地跪下了，解释了原委。

　　当年离开盛柳莲其实是个错误的决定，竞争公司走下坡的时候，他少不了被坑害，要不是他用惯用的背刺技俩，差点就逃不过。

　　父亲侥幸去了个小公司工作，却不顺风顺水地过了个二十几年，他百般委曲求全，到最后还是落了个被人扫地出门的结局。

　　一年前，父亲找到了盛柳莲，不知廉耻地要求盛柳莲给他钱过日子，并威胁如果不给钱，那他会想方设法搞臭盛墨晓的名声，断了他的作家路。

　　盛柳莲气不过，只得把钱给他，他开始要求还行，因为无意的纵容而变得越来越过分，从要钱变成了要住

　　盛柳莲本是拒绝的，结果父亲掏出了病历单，说自已活不了几年，他会打地铺睡，除了早上起床和睌上睡觉，他基本不会在家。

　　这一待，就是一年。

　　盛墨晓听他道完了全委，独自愣了神，直到盛柳莲把他护在后面，他才露了难过的表情。

　　盛柳莲看着这番情景，轻声叹道：“其实你拿墨晓的名声威胁，我不会没有防备，只是我不想再因为你，而让他陷入更多的麻烦，以及，那八年的感情，我是真心对待的，所以知道你的病后，我打算容忍你，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不相欠了，你走吧，我不计较欠的这些东西。

　　“不，不是，我再待一个月吧，我最近实在不知道去哪了，等我找好了地方，我会好好离开的。”

　　父亲痛苦地哀求着，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威胁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盛墨晓坚决反对：“妈允许你待在这里，可我不乐意，我和你之间又没有感情，怎么会让你待在这里，你就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吗？”

　　“不能！”

　　父亲是很慌很激动地说了这俩个字，他们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抱有怎样的想法，只见这个人爬过来扯住了两人。

　　像只蝼蚁一样的卑微，又像只鹰一般的坚决。

　　“说好了，只一个月。”

　　盛墨晓踢开了他伸出的那只手，跨过他的身体离开了家。

　　第二天，盛墨晓打算搬回家所在的城市，花了快一个月时间，他才在父亲死的前一天完成搬家任务。

　　然而，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父亲出了车祸，两人无端陷入了危险中。

　　现在，两人站在停车场，仰望着那个父亲做手术的楼层，不由得生起了悲的情绪。

　　“等一下，如果说，他们有可能在附近看着我们，也不一定得是在地下停车场，”盛墨晓突然想到双方的处境，“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做什么，我们猜不到呀！”

　　盛柳莲定眼瞧了一下，便笑着安慰道：“相信姜警官吧，我和她认识，刚才在车上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应该会为我们做好防备的。”

　　说着，盛柳莲抬眼示意，盛墨晓向着给的方向看去，姜裴琳正等一辆过路车开走，几秒钟的功夫就到了警车旁。

　　“走吧，这里已经排除有人跟踪了。”姜裴琳用手机发消息，顺带跟两人说道。

　　盛柳莲一副“看吧”的表情，弄得盛墨晓好一阵疑惑：“姜警官，你是怎么确定的，周围车子那么多。”

　　“看手机信息。”姜裴琳指着手机说道。

　　盛墨晓拿出手机来，点开信息软件，姜裴琳早在十秒钟前发了文字，上面写着：

　　「我派人帮忙盯着这儿，如果有车或人闯过来，那人会帮你们解围，而且这段时间里无论地下还是这里，停车的人都下了车，附近还有便衣警察，他们巡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另外，看完就删掉。」

　　盛墨晓惊讶地抬了头，姜裴琳说明白了吧，明白了就走吧。

　　盛墨晓佩服地点点头，陪着盛柳莲一道往地下停车场去。

　　“警车等你们离开后才开走，我也托了人帮我开车跟着你们回去，所以你们放宽心，保持冷静，对方再怎么样，也搞不了什么大动作，就是要多多提防。”

　　到地下停车场时，姜裴琳特意嘱咐两人，毕竟职责在身，她得尽到警察的职责。

　　盛墨晓说了句谢谢后上了车，不久启车离开了医院。

　　车上。

　　盛柳莲瞧着盛墨晓心事重重的样子，时不时偏过来的脸，忍不住说道：“有什么事吗？”

　　盛墨晓见盛柳莲先问了，只好把要紧话说了：“妈，最近你去小赵那儿住吧，就是那个我常提到的赵易木，他是我的助理，同我一起搬了回来，我发微信跟他提了情况，他那边知道后说可以去住。”

　　“好，听你的，”盛柳莲很清楚盛墨晓的意思，“咱俩的确得暂时分开段时间，这样他们就得顾两边了。”

　　盛墨晓说是这个理。

　　半个小时过去，他们到了原来的家，盛墨晓拜托盛柳莲先上去，他等会再上去，于是盛柳莲下了车。

　　眼见着盛柳莲的背影远去，盛墨晓的视线默默转向手机上的图片。

　　照片上，是两名高中生穿着校服，在一颗柳树下站着，校服上写有两人的名字：洛清颖、盛墨晓。

　　这张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拍的，但从两人脸上平静的表情里，似乎可以窥出一点故事。

　　那个故事如果有形容词描述的话，也许是惨烈，又或者是明亮。

　　总而言之，盛墨晓再一次与洛清颖这个人有了联系，只是这种联系是什么感觉，他很难讲得清。

　　不过盛墨晓在把手机关屏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道：

　　“洛清颖，我真的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什么联系了，如果可以，这辈子我们就不要再相遇了吧。”

　　说完，盛墨晓下了车，伴着七月盛夏的晚风，一步又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家。

---

作者有话要说：　　《眼中人》角色表（除主角外按重要顺序排序）
主角：盛墨晓 洛清颖
配角：盛柳莲 赵易木 赵魏珠 顾怀边 洛遥薇 姜潜 徐则森 段嘉瑞 钱车安 林江兰 安久柏 段许 张伊明 肖冯申
特别角色（不定章更新）：姜裴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