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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狗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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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徐落竹为自己许下的愿望是未来一周都是晴天。
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窗外的天还是灰扑扑的,昨夜亮起的路灯依旧尽职地为来往稀疏的车辆照明。徐落竹挣扎着将手伸向还在响个不停的老年机。
听完这个铃声,感觉我的命都要交代出去了。
徐落竹费力地按下“不再响起”的按键,不情愿地坐起来,就算起来的过程很痛苦,“好学生”心理让她习惯早起到学校。早到总比晚到好吧,这是经常拖拉的母亲大人从小对她的谆谆教诲,导致徐落竹好像巴浦洛夫的狗,在很多时候因为长期以来的灌输形成一些难以改变的思维,就比如虽然现在在刷牙的徐落竹,实际脑袋一片混沌,只知道下一步是洗脸、扎头发、吃早餐、坐公交。
十分钟一趟公交车,徐落竹赶在七点之前到达公交车站。徐落竹的家离玉林中学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走路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如果及时坐上公交不过十分钟左右。
过去三年在玉林的初中生涯如果说教会了徐落竹什么现实道理,那就是二十六路公交车不是一般人能够坐上的,特别是在早晚高峰时段。
但徐落竹总会抱着侥幸心理,本着能坐车就不走路的原则,高中报到第一天特意早起,给自己一个好彩头。
徐落竹望着站台聚集的人群,背书包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大家都向汽车驶来的方向翘首以盼,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看来报到第一天大家的积极性都在阈值的最高点,伴随读书时间的推进,临近期末又会向大摆锤一样,落至天平的另一头。徐落竹的眼眸一深,扎紧马尾,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手中的五毛钱已经跃跃欲试。
二十六路公交车晃悠晃悠,终于向站台驶来。隔着老远徐落竹就看到前门已经站了好多人,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叹声,
“我去,好不容易今天早起一次都不能赶上吗?”
“要不我们坐出租吧。”
徐落竹侧头看了看身边跃跃欲试的同学,开始深吸一口气,是场硬战。
二十六路的车门缓缓拉开,汽车尾气从四面八方涌向徐落竹,从小就讨厌汽车尾气的徐落竹也只得屏住呼吸,讨厌但必须上,生活就是这样。
正随着人流向车上挤的徐落竹,突然听见老远传来一阵呼喊,
“落落!”“落落!”“你的报名表没带!”
徐落竹的身体被人流挤得快散架,大脑在飞速运转,
“叫我的名字?好像是外婆的声音?我没带报名表?不科学啊,昨晚我不是检查过吗?”
徐落竹略微停顿一秒,两边学生的横冲直撞迅速让她离二十六路前门的台阶又远了一步。
以防万一,免得再麻烦一趟,徐落竹这么安慰自己,默默退出拥挤的人群。本以为只有自己是这独特风景中的逆行者,没想到也有一个男生背着包从车门中挤下来,男生似乎也讶异有和他一样逆行的人,看到徐落竹愣怔了一下。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诶你这人怎么刚刚上去又下来啊。不知道有多挤吗?”
“诶你走这边这边,别挡着我。”
声音渐渐落在身后,二十六路的车门咿咿呀呀终于关闭,还有好几个同学没能挤上公交,只得望着二十六路庞大的身躯逐渐远去。徐落竹更关心自己的报名表,左顾右盼寻找外婆的身影,清晨的街道再度回归平静。
马路对面也有一个身影,也是一个老人家,只是……徐落竹眯起眼睛细细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外婆什么时候烫头了?
走来的老人家一头红色卷发,围着一条红紫色的丝巾,颇有气势地过马路,手里的纸张或许因为气势太强的缘故,在手中一震一震,徐落竹眼睁睁看着走来的婆婆走向刚刚和自己一起逆行的男生。
“箨箨,你看你这记性,报名表都忘带了,快快,拿着去上学了。”老人家熟练地拉开男生的书包,将手中的纸放进去。
“那不是还得有您嘛,谢谢我的好奶奶。”清晨的风微微吹起男生前额短短的刘海,男生整理着老人围着的丝巾,“奶奶,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中午就回来了。”
“奶奶顺便去买菜,箨箨,路上注意安全啊。”老人踱着步向菜场。
tuotuo,luoluo,话听到一半,徐落竹汗颜,看来自己不仅瞎,还祖传空耳。看看手中的表,快七点十分了,徐落竹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虽然竞走一番到达学校应该还来得及,但已经在车站耽搁这么久了,总不能白来一趟。不想浪费之前的时间成本,却往往忘记,如果不及时止损,那么浪费的只会更多,赶车还是走路,在出门的那一刻,已经决定,时间的天平将倾向何方。
出师不利。
滴答滴答,指针一步步指向十分,二十六路的身影却迟迟不来。
二十六路能准时我就是小狗。
徐落竹愤愤走下站台,在路边准备招手拦车,余光瞥到刚刚“重名”的男生还在站台,一幅悠闲自得的模样。
看来是新来的,“那个,同学,你也是玉林中学的吧,已经十分了,估计公交车来不了了,如果不想迟到,我建议,”徐落竹努努嘴,善意提醒,“打车吧。”
男生比徐落竹高了一个头,视线在徐落竹脑袋顶上停留了几秒后,“噢,谢谢。”
徐落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来往的车辆上,碰上早高峰,不仅是出租,就连三轮车也变得抢手起来。
好不容易招到一辆三轮车,徐落竹刚想跨上车,却被一个夹着皮包的中年大叔拦下,“诶诶,小姑娘,不好意思,我,我上班,马上就要迟到了,让给我吧。”大叔指指自己的表,顺势往三轮车上钻。
徐落竹本来指望三轮车师傅为她说话,但前面的师傅一幅事不关己,只要是客就拉的模样,让徐落竹一时语塞。
徐落竹深知这样的中年大叔仗着自己的年龄和资历在这里倚老卖老,本不想浪费时间在一辆车上争执太久,正打算立马改变目标。毕竟在到校前,时间就是金钱。
“我们也赶着上学,叔叔,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人多、年幼、还占理,中华传统美德您是不是该遵守一下,给我们学生做个表率。”声音响起的同时,身后突然有一股推力将她向车上一带,中年大叔也被拉下车。
徐落竹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的男生,只见男生和她一起坐上了三轮车,“师傅,玉林中学,麻烦快点。”男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三轮车慢慢起步,中年大叔气急败坏的声音渐渐落在身后,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般。
刚刚男生的声音宛如一汪银色山泉,叮咚,在细细流淌间化开清晨的薄雾。
徐落竹喜欢坐三轮车多于汽车,不用饱受独属于汽车尾气的环绕,三轮车师傅卖力地踩着踏板,三轮车咿呀向前行进,带来的徐徐空气随着没有关闭的车门涌进来,上学之路好像也没那么匆忙。
还在载人的三轮车早已变成时代滚滚向前留下的车辙印,徐落竹上大学后放假回s城,看到拓宽的马路,来来往往的汽车、共享单车、摩托车时,虽然早知s城为创建文明城市大刀阔斧改造了很多,但亲眼看到,高中时第一次和他坐的三轮车再也没有的时候,内心依然感慨万千。那么多的三轮车师傅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又流向了何处,她的青春也伴随失业的三轮车师傅,隐秘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车夫在前面铆劲地向前踩,三轮车仿佛安装的是方块车轮,一抖一抖地向前。“那个同学,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可能不知道又得等多久了。”徐落竹道谢的声音也随着车子前进的频率抖了出来。
“没事,我还得谢谢你提醒我,你看这不是托你的福我也能赶去学校吗。”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了,我叫林箨离,才来这边不久,是高一二班的,你呢,看起来你好像对这个学校很熟的样子。”
“好巧诶,我也二班的。”徐落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那当然,我从初中就在玉林读了,早把玉林翻了个底朝天。那今天也算咱俩的缘分啦,以后有不懂的问我就成。”
“好勒!”“到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终于到学校了,今早可真漫长,不过好歹没下雨。
徐落竹的分针直直朝下,沿着手臂延伸到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