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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正是京城好风光。
      一辆朱红的马车漆了繁复的金纹,携一溜小厮侍女正在入城的官道上招摇。
      两匹枣骝马昂着头,睥睨着众人,迈着优雅的步子,稳稳地拉着车。嗒嗒嗒的马蹄声中忽然混入了一记响鼻,引得众人纷纷退让。
      正在众人疑惑这是高门大户敢这般高调时,这马车竟被拦住了去路。
      “瞿大人,近日京中多有盗贼出没,末将不得不多加防备,以免某些身份可疑的人混入京中……这才搜查得紧了些,还望瞿大人见谅。”
      那武将是位清秀的少年,虽是做了一副恭敬的模样,眼睛却时不时向那马车里瞟去,看见那端坐在马车里的两个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说什么见不见谅的话。”瞿清摇着扇子,漏出一双狐狸眼睛睨他,“小杜大人克己奉公,尽忠职守,确实是圣上身边的一条好狗。”
      “我等自然是要全力配合,怎好拦着小杜大人摇尾巴……”
      做狗呢!
      后面那三个字被无声地说了出来,又被那放肆的大笑掩去。
      那武将面上不显,只是腕上的青筋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多谢大人配合。”
      随即大手一挥,一旁等候已久的侍从立马蜂拥而上,瞬息之间就将那辆马车团团围住。
      “等等!”
      “瞿大人,又有什么事吗?”杜斌如今是真的被磨没了耐心,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把眼前这言笑晏晏的人给活撕了。
      他额头的青筋跳个不停,总觉得他这么一喊,准没什么好事。
      只见那人走下马车,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做沉思状,“小杜大人,我忽然觉得我的身份也挺可疑的。不如……您亲自验验?”
      说完就直接往杜斌身上扑。
      杜斌一个愣神儿,让他抱了个满怀。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面对着那张放大的俊脸,又想起圣上和他是个什么关系,脑子里的警钟“铛”地敲响,全身上下被他碰过的地方像火点着了似的,烫得他吱哇乱叫。
      “哇!你干什么……你……啊!你要死啊……要死……TMD……啊!啊!我不干净……呜哇啊……我不搞你们那套的……呜呜呜……”
      小杜大人蹭的一下跳开,躲得八丈远,抱住凉亭里的一根柱子,恶狠狠地喊道:“你……你离我远点!”
      嗯,气势是有了,但底气不足。
      小杜大人还年轻,不锻炼锻炼怎么行呢?
      想到这,瞿大人确实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将扇子丢到一旁,几根葱白的手指抵上了衣领上的盘扣,步步紧逼,“身份令牌可造假,声音习惯能模仿,就连身形容貌也有易容之术,小杜大人不亲自验验,怎会知道我这瞿太师是不是真的?要是放了我这么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人进去,”
      “你……你。”小杜大人一介武夫怎么敌得过以诡辩著称的瞿阎王呢?只能是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干瞪着,把委屈和愤恨往肚子里咽。
      正说着,一个盘扣已经被解了下来,漏出了大片洁白的里衣和一小块儿肌肤。
      “啊啊啊!!!不知羞耻!非礼勿视!”小杜大人气得跳脚,捂着眼睛大叫。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侧目,连茶铺里的茶水瓜子都多卖了好些。
      终于,一个快马加鞭的小黄门将小杜大人解救了下来。
      “皇上口谕,宣太子太师瞿清携其家眷入宫觐见!”
      “臣瞿清接旨!”
      “瞿大人,快些走吧,莫让皇上等急了。”这小黄门笑盈盈地将瞿清扶起来,就听见耳边飘来一句意义不明的……
      “来的真快。”
      这小黄门倒是认认真真地接了瞿清的话,“为圣上办事,奴才怎能不尽心尽力,自然是越快越好。”
      呵,老狐狸逗着真没意思。
      “小杜大人,回见。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听着身后传来的跳脚声,瞿大人甚感心情愉悦。
      还是小狗好玩……

      ——御书房里
      “这就是太师新养的儿子?确实是昂藏七尺,品貌非凡的好儿郎,只不过……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我儿子自然像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瞿清骄傲地搂住少年的脖子,一副炫耀的神情,昂首挺胸的,像只大公鸡。
      炫耀完毕又狐疑起来,
      “皇上匆匆召臣前来,总不会是谈论臣的家事吧?”
      “瞿公子与皇儿年龄相仿,不妨多说说话。”
      说罢,就将那少年引了出去。
      偌大的御书房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瞿清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看着他这样随意地做出这些大不敬之举。手中的笔又篡紧了些,他的声音威严中又带着些许无奈,
      “阿清,朕是皇帝。”
      意思是,给他点面子。
      呵,这时候要面子了,当初朝堂软硬兼施逼我退位让贤的时候怎么不给我面子呢?散布流言黑白颠倒让那些正义之士指着鼻子轮番骂我的时候怎么不给我面子呢?
      就这么个只有那些当哑巴的暗卫的地儿,您还要上面子了?
      瞿清连个眼神也欠奉,只朗声道,“多谢皇上赐座。”
      殷璋知晓他的脾气,估摸着还在气头上,但他瞿清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和周铭那家伙仗着从龙之功,一个远在塞外,手握重兵,一个居于朝堂,把持朝政。
      你让百姓们怎么想?你让那些士族们怎么想?
      抛开这些不谈,我又何尝是会做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等行径的昏君?
      你若真清清白白,哪有那么厚的的一打折子参上来?整整二十一条罪状哪一条冤枉你瞿清了?
      若不是我在从中周旋,你还能好好端坐在这里冲朕撒气吗?你还生气委屈上了?。
      到底……谁委屈啊?
      “咔吧”一声,笔断了。两人四目相对,皇上手执断笔,手指蜷缩了一下,将笔搁置在书案上。
      “内务府怎么办事的?敢拿这样次等的东西糊弄朕。”
      “我瞧瞧。”瞿大人终于肯挪动他那金贵的步子,“斑竹管红木斗,绿漆描金水仙灵芝纹管,看这笔毫,是今年湖州新贡的吧?先帝在时,这样的好笔可不多见。这几年,皇上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今年光湖笔这一项贡了好几百支吧。”
      这话说到殷璋心坎里去了。
      先帝谥号曰惠,意为柔质慈民,只可惜太“柔”,叫那些个世家大族欺负到皇室头上来了。地方豪绅敢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京中贵族玩弄权术,结党营私。
      朝廷的钱,百姓的钱全进了他们的腰包,连个仗都打不起。
      后来……
      便是瞿阎王一战成名的时候了。
      宫外的打杀声早已停歇,只是那红砖绿瓦上还沁着血。
      男人被绑在行刑架上,低垂着头,额头不断露出细密的汗珠,滴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台下是拥挤热闹的人群,耳边是高声诵读的罪状,有些自己都闻所未闻的罪名经文人之手编得绘声绘色。
      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从懵懂变得愤恨,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也演变为狠厉恶毒的咒骂声。
      值得的,值得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
      瞿清那小子,竟真敢挟持世家!也怪自己眼拙,竟没看出这是一场鸿门宴!
      权利倾轧下,他就是瞿清用来杀鸡儆猴的鸡,世家用来替罪背锅的羊。
      没关系,没关系。
      他们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愿意,他们就能保我儿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他这样低微的出身,早晚要成为那些人丢弃的棋子,能换得妻儿一世荣华富贵……
      值!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昂起头,迎上那些市井小民的眼神。
      呵,不过一群鼠雀之徒,此时都看我笑话,待日后我方家飞黄腾达,我儿定会为我报仇雪恨。
      方肃不屑地扫视着那些愤怒的百姓,将背挺得直直的,好似自己真的是什么宁死不屈的忠贞之士。
      突然,男人双目微睁,监官一声暴喝,“剐刑”两个字震得他耳朵发懵。
      剐刑有些生僻了,老百姓更爱叫它鱼鳞剐。
      须得足足三千六百刀。
      将人削成一副骨架,而意识全然清醒。
      一张渔网裹住了他的全身,映出他那被民脂民膏养的极为红润的肌肤来。刽子手虔诚地请出一把小刀。
      那刀尖儿上的寒意逼得男人止不住得颤抖。
      “啊啊啊啊!”
      男人哀嚎着,心口处被削了薄薄的一片。
      “这第一片,祭天地。”
      刽子手高呼,毫不犹豫地切下第二片,“贼子之血肉,一两一钱银!”
      他像条猪一样被刽子手拿来叫卖,生生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人们哄抢一空。
      痛楚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全身。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忽然,一片猩红中闯入了一个孩童,被那瞿清箍在怀里,费力地伸出两根藕节似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喊着。
      “爹爹,爹爹!”
      他们怎么能?
      明明他已经甘愿做那个替罪羊,那些人却还不肯放过他的孩儿。
      他的孩儿,那么小。
      他前日还抱过呢。
      男人低垂着头,两行清泪混杂着血水流淌,胸腔不断地起伏,目视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他好像忽然不怕疼了。
      “呵呵呵~”
      “瞿清!我不认罪,我有证据!”
      “我要告!工部尚书李昀与户部尚书汪菏,结党营私,贪墨朝廷缮款十万余两。以致钱塘水患,民不聊生。”
      “我要告!骠骑将军杜凛纵容下属欺压百姓,杀人夺粮,为灭口,屠杀乔家村。”
      “我要告……”
      “唔。”一条鲜红的舌头落在了地上,男人嘴角喷涌出鲜血,却还是一张一合,不知是在控诉还是诅咒。
      来人端着个匣子,里面的金银多得晃人眼。
      “瞿大人,这些银子,买下这条舌头。够吗?”
      瞿清将已经呆了的小孩丢给近侍,又将那匣子推给刽子手,“你买他的肉,本就不该是孝敬我的。”
      “只是辛苦在我府上的几位大人,这位方御史可是足足贪了一百多万两的白银,不查清楚,几位大人可是寝食难安啊。”
      这哪里是查账,分明是要赎金!
      看着那下属吃瘪的模样,方肃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都逃不过的!
      你们算计不过他,都要下来陪我!
      陪我!
      哈哈哈哈!
      “爹!”
      方肃最后流恋地望了一眼他的儿子,终是支撑不住,气绝身亡了。
      瞿清看着那小小的幼子抱着父亲痛哭的画面,恍惚了一下。
      十三年前,同样惨淡的天,同样行刑台上肆意流淌的血,同样还带着点温热的尸体和痛哭的孩子。
      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忽然脑海里闪过师叔那略带些沧桑的语气,
      “人活一世,看前看后,看远看近,看四面八方,大千世界,都合该是看自个儿。爱看别人的,要么是嫌自己命太长,要么是怕自己命太好。总之,都有病。”
      唉,想什么呢?
      自己又不是什么怜悯众生的圣人,怎么这种时候还犹豫了起来?
      “看我作甚,三千六百刀,够了吗?”
      他将那孩子扯起来,看着手上粘到的血,嫌恶拿手帕擦了擦,对近侍吩咐道,
      “奚追,动手利落些!”
      微风起,带着些肃杀的味道,三年蛰伏,这最后一点障碍也将被慢慢磨平了。
      等瞿大人品够了最后一点残阳,瞧完了最后一出骨肉团圆的戏码,正喜滋滋点着银票,忽然一段话魔咒似的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人死了,若没有棺材,那就是孤魂野鬼,过不了冥河,投不了胎,游离在阳世,浑浑噩噩,苦不堪言呐。小兄弟,你买棺吗?”
      小兄弟,你买棺吗?
      你买棺吗?
      ……
      “这位大人,这深更半夜,您是要买棺吗?”
      “老板,要口好棺……”

  • 作者有话要说:  瞿大人:(磨牙)您家大人在我手里,如果不想让我撕票的话,哼哼~一百万拿来!
    (另外有些地方写的有些隐晦,顺一下剧情,这里是瞿大人设了一出鸿门宴,仗着大哥周铭的兵权直接把人扣押了,方肃是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但世家认为他是替罪羊。然后见识过瞿大人的手段,他们怕了,就乖乖交钱了。)
    最后,猜猜瞿大人为什么要给方肃买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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