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会逢霜》成叶

64、火种

　　司月蹲在沃野，一边苦哈哈地拔草，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当时要是死透了也没有这么多事了。”
　　日前赵长生问她还记不记得成霜是怎么“烧仙草”的。她说当然记得。“小遮天”防别人不防自己，成霜回到地下车库直接将重黎座驾的尾灯敲了下来。借用尾灯里重黎自己的一缕玄天烈火点了仓库，重黎差点没被气死。
　　赵长生告诉她，“大遮天”依旧如此。英招是世上掌握玄天烈火的两个人之一。现在也只有玄天烈火能在昆仑丘烧起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要想救昆仑丘，就要提前在固定方位埋伏一批希望的火种。
　　按照赵长生的指示，她需要办两件事：从重黎手里搞物资，在成霜暗中眼皮子底下埋火种。
　　司月本以为找重黎就已经是一件难事了，没想他此刻就被困在昆仑丘。遮天阵一开，哪路神仙都出不去了。
　　真有她的，人都给她喊齐了。司月觉得要让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赵长生重回积雪之巅，简直比她再揍远山一顿还难。
　　司月在荒郊野外找到重黎，直言要趁乱烧了远山的肩吾神殿。重黎拷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回答地情真意切（痛骂远山），重黎痛快地给她塞了一把火种。
　　这事简单得不像是昆仑丘的“一线生机”。但谁知道呢，昆仑丘本就是个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的地方。
　　比起“要火种”这件事，在成霜眼皮子底下藏东西更有难度，成霜是个连她银行卡都能猜出藏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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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司月正偷偷摸摸对着一张方位图挖坑，刨土。
　　由于她最近揍过陆吾神，根本没有同事敢靠近她，怕陆吾神哪天起心报复，顺带着自己遭殃。但有一位朋友丝毫不在乎这个问题。
　　“你挖什么呢？”成霜突然出声，给司月吓了一跳，她怒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成霜得意：“笑话！我是谁，我飘过来的。”
　　司月撒谎：“挖点土回去种花。”
　　她趟平脚下的这堆土，累死了。正好埋完。
　　百米之下，有火星噼啪。
　　“我也挖点。”成霜把铲子接过来。
　　成霜你这个学人精！
　　司月赶紧转移话题，祭出杀招：“你不是担心远山和英招打起来吗，怎么不去看着他？”
　　好突然的一句话，成霜被司月推上云团，扔进肩吾山的时候，也没明白她为什么养不得这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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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成霜愣在神殿门口，远山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问她怎么来了，眉宇间依稀可见一缕忧色。
　　远山不会轻易担忧。她也不会。
　　成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道：“远山，你不会和英招动手的，对不对？”
　　“不一定。”远山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成霜想起自己梦里的那个场景，立刻说道：“不行——”
　　半晌，她憋出一句：“你打不过他！”
　　远山被气笑了：“当初英招参加昆仑试炼的时候，我可是坐的评委席。也就是他后来搭上了天之九部，不然我可看不上这种人。”
　　可见他当时目光毒辣，英招的能力和心胸距离司星还差着十个肩吾山的高度。
　　“你跟他也不熟，怎么这么向着他说话？”远山眯起眼睛：“你不会就是那个告密的卧底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成霜嘟囔道。
　　远山看看天色：“驴还知道上磨呢，你又翘班。”
　　成霜心上挂了千斤坠，张不开嘴。她是担心他被英招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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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霜走后，远山行云来到了积雪之巅，大声喊道：“赵长生，滚出来！”
　　他复盘了所有卷宗，将司昼的认罪书都要看烂了，才揣度出这告密者的身份。如此清晰而细致的罪责，除了这位天眼摄像头，谁有这等本事。
　　但赵长生向来不问天界问尘世，他猜不透她告发司昼的理由。
　　赵长生本在平整的雪地里躺尸，已经快要与雪色融为一体，听到有人骂她，立刻坐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雪。一见是远山，她倒是挺开心的。
　　“你这样做，不怕赤水知道吗？”远山不轻不重地问。
　　钦原鸟在积雪之巅盘旋。自从那日他去冀州见怀渊，英招发现他消失了半日后，就派了钦原鸟日夜监视他。
　　赵长生也瞥见了钦原的影子，斟酌着词句说道：“他便是知道，这弱水大渊，司昼也得进去！”
　　“况且他怎么会知道，你们谁也出不去这昆仑丘，还有哪个好事的给他传话。”赵长生语速很快，信息却在远山脑海里被拆解。他一遍遍地过着这些具有暗示性的话，终于看透了赵长生的目的，也明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钦原鸟当然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但为了以防万一，它们唤来了英招。
　　英招来得倒快，他行云落地，走到远山跟前，劝道：“陆吾，司昼私自开渊，证据确凿，她都已经认罪了，你又何必再威胁这首告者。”
　　远山原本准备好的借口刚绕到嘴边，便发现英招替他想好了一个借口。他便乐得承认自己在威胁赵长生翻供。
　　英招：“你想与天之九部为敌？陆吾，别不知天高地厚。”
　　远山讥笑道：“你告诉我天有多高？”
　　英招冷脸道：“你若是这个态度，就去群玉山和司昼作伴。”
　　“我就是这个态度。”远山扔下这一句，便走了。
　　眼见陆吾神如此袒护，英招倒是放下心来。昆仑丘的群玉山与肩吾山双峰并立，要砍掉一峰，何其不易。唇亡齿寒，陆吾神自然会尽力保住司昼。但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这种打击昆仑丘的天赐良机，很难有第二次。若不是计蒙出事，也不会轮到他来巡检。
　　当得知陆吾神积雪之巅后，去了符惕山，英招还松了口气。果然温柔乡乃英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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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心情沉重的人是司月，她躺在沃野的长毛草垛上唉声叹气：“明天就是行刑的日期了。”
　　她都在三姨那里耍疯了，也只得了一句“爱干啥干啥”。
　　司月快要哭出来了：“司昼可怎么办呢，今天这事还能有转机吗？”
　　“不知道。”成霜丧着脸躺在一旁说道。
　　“司昼肯定会害怕，我偷溜去群玉山陪司昼怎么样？”司月提议道。
　　“拉倒吧，司昼看你，就跟看姮娥手里那兔子差不多。你去有什么用。”成霜看着无所事事的吉量在啃沃野里那排本就不茂密的向日葵，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司月，我记得你的玉弓山上好像种了一堆向日葵，现在有瓜子可以吃了吗？”
　　司月还没来及回答，成霜就被远山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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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先是说她丧着脸有碍昆仑丘形象，而后让她把如今昆仑丘的消息传递给赤水。
　　这个消息只能成霜来传。
　　昆仑丘没有比她更好事的人，但凡有一个热闹，她爬也要爬着去看。
　　况且她不仅知道怎么通过密道离开昆仑丘，还不会被英招过多监视。不像他，得在昆仑丘公开场合用一套焦头烂额去扮演另一套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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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八方山岩里狭长而潮湿的岩壁，成霜离开了牢笼一般的昆仑丘，也离开了遮天阵的势力范围。
　　在很多年前，赤水就常常躺在这里，耳边漫灌着昆仑丘的大事小情，他也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倾听中了解到司昼是怎样的一个人。
　　万神劫后，赤水的消失令密道空置。司昼无意中发现后告诉了远山，又在那次夜探中被成霜偷听到，此刻让她能够熟练地化作一缕柔白的棉絮潜入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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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了西海族驻地，成霜却被挡在无端海外。
　　阿青和成霜好言好语：“你真的不能进去。”
　　成霜急道：“我不进去，你让赤水出来。”
　　阿青看着成霜，感觉她像变了一个人，明明上次见过，却感觉大相径庭。
　　“好好好，我去叫，你别乱闯，这是禁地。”阿青安抚她。
　　这到底是禁地还是会客厅，怎么三番五次都有人来这儿找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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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黎消失，赵长生也没有踪迹，西境像是死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赤水正在无端海海岸上躺着，神色郁郁地望向西边。听到阿青叫他，他立刻拖着步子走出来。一看是成霜，瞬间没了精神，懒洋洋地问道：“谁让你来的？”
　　成霜如实回答：“远山。”
　　赤水更不感兴趣了：“哦。”
　　谁关心他呀。他拖着步子往回走。
　　成霜追上去：“你再走，我就闯无端海了！”
　　“霜霜，闯无端海是要下去喂鱼的。”赤水在结界外拦住她，就近找了块石头坐着，一脸倦意：“洞天大厦还不够你折腾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霜一想起是赤水把她捞进洞天研究所的，她就生大气！她明明这么有水平，却沦落为关系户！
　　赤水火上浇油，说他可是拿整个32层的十年使用权给她走的关系，少一年所长老头都不干。
　　赤水的胡说八道成功地气到了成霜，她不得不努力平复怒气，告诉自己，这次来是有正事！
　　赤水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管远山找我做什么，我都不关心。我要死了，正预备呢。”
　　人之将死，不要打扰。何况成霜还能活蹦乱跳地来找他，能有什么事。
　　“你要死了？”成霜抽嘴角，挡事也没有这么咒自己的。
　　“我说你有点眼力见儿没有，你看看——”赤水点着自己血色尽失的嘴唇和苍白的肤色。“算了，你一直都瞎。”
　　成霜哽住了，这话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叉腰道：“司昼的事你也不管？”
　　赤水猛地一下子起身，问道：“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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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霜拉拉杂杂地给他说了半天，赤水望向西边，终于明白了赵长生消失了这么久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诘问道：“所以你们就不救她了？你们昆仑丘不是一向喜欢迎难而上，一往无前吗？”
　　不得不说，赤水把他们企业文化悟得很透。
　　成霜恼道：“怎么救？遮天阵一开，想反抗英招就是螳臂当车！”
　　赤水想了想，说道：“也是。”
　　他换回吊儿郎当的语气：“那别救了。”
　　成霜跺脚：“你不是喜欢司昼吗，你听了怎么不着急啊！”
　　“着急有什么用。我可是司昼神君从业史上唯一一个污点，我去了她只能错上加错。”赤水笑道：“而且谁说我不着急。我现在急着死。死在她前面，她才能肆无忌惮地爱我。”
　　赤水眼中的精气神似乎又回来了，还能满嘴跑火车。
　　成霜气得想回去，什么玩意儿，她顶着压力偷跑出来给这个闲人传话到底有什么用，还不如现在去借个扳手撬开远山的嘴，让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比较靠谱。
　　赤水收起玩笑的神情，“不过，她确实还欠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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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半日，天空中流云便变换了形状，提示远山成霜快回来了。
　　远山在昆仑丘山脚下等她，却见她被冉遗和阿青左右架着，挣扎道：“放开！”
　　隔着结界，远山的表情极为严厉地斥道：“放开她！”
　　两人被吓得松了手。
　　阿青看到昆仑丘被结界封起来有些不解，但他还是向远山行了礼，说道：“陆吾神，司云神潜入我族驻地，胁迫赤水离开，我们不能不管。”
　　阿青不知到底赤水为什么离开，只知道成霜跑了，就更没办法找到赤水了。
　　成霜想抽赤水。谁胁迫他了？！不许扣锅！他自己走的！她只是伟大的殿后人员。
　　远山听愣了：“胁迫？”
　　他让成霜胁迫了？
　　远山迅速看了一眼天色，短促有力地问成霜：“长话短说，赤水呢？”
　　成霜实话实说：“他去群玉山了，一副快病死了的样子。不知道是司昼先死，还是他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