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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昂贵的镜片 ...

  •   繁华街区,家家门庭若市,唯独一家门可罗雀。
      提音巷128号,一楼“勘缘堂”。
      两个半圆黑白相推,八卦图上悬着八个字——“八字预测,紫微斗数”。
      下方诡异地垂着半幅对联,“点破尔等后世缘。”
      成霜压低帽檐,进了店。
      硕大的檀木桌子后坐了一个年轻男人,背脊佝偻如老树,正有一把没一把地给橘猫梳毛。
      赵富贵懒洋洋地躺在桌子上,朝屋顶伸着四条腿,听见动静,一个打挺,碰翻了一杯泡好的大红袍。
      成霜看看这摆设、这猫,立刻猜测这男人一定是赵长生变的。
      “赵长生?”
      年轻男人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别找我。”一口气喘得急,结巴起来,又立刻将自己摆动的手藏到身后,整个人往椅子后缩了半寸。
      橘猫喵呜一声,梳毛过程被打断,很不满。
      “勘缘堂”什么时候多了个新员工?成霜皱眉,“她人呢?”
      年轻男人上半身不动,脖子朝里间的方向抻了几下,结巴道:“那……那那呢。”
      成霜打量他,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
      他哭丧着脸报上了名字:“关静。”
      成霜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此人瑟瑟缩缩,言语障碍,时有抽搐,活像一个盘起来的老树根——得出结论,不认识。
      赵富贵圆润的猫身从桌边“呲溜”流下,朝着关静刚刚指的方向,摆动自己的胖腰。
      成霜一看,这是要领路,忙踩着梅花印去找它的主人,还不忘回头和关静客气了一句:“回见哈。”
      -
      进了赵长生的办公室,成霜反手关门。
      一面巨大的黑板上挂满了卡牌,公式与符号搅在一起,让整幅画面都有一种凌乱美。成霜仿佛看到了波纹和山的形状,却没有过多在意。
      赵长生靠在椅子背上,一本名叫《奥数多奇妙》的书挡住了她的脸。
      成霜看到墙角戳着另外半幅对联。“看穿他人生前事。”
      她说道:“你玩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话说一半,多让人难受。”
      赵长生放下书,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圆脸来,给成霜倒了一杯云州雪茶,解释道:“一般人我不给他算前生,所以就没挂那半边。”
      成霜不解:“你不就干这个的吗?神镜一照,八辈祖宗都给人照出来。”
      点几滴精油在积香木上,赵长生摇头晃脑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给钱都不为?这不像你啊小赵。”成霜又在嘴上讨便宜。
      赵长生甜甜一笑:“别人我不管,霜霜姐姐给钱的话,我肯定算。”
      升河桥那日,她与成霜握手时,助她恢复神力,此外,还塞了一张纸条到成霜手心,约她今日相见,正是为了做这单生意。
      茶水已凉,赵长生起身为她续上热水,顺带观察她的反应。
      成霜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她什么时候在这店里入的VIP?这又是什么糖衣炮弹?怎么这起子人的阴谋听起来都这么让人心动呢。
      半晌,成霜问出一句:“要钱吗?”
      赵长生:“废话,我穷着呢。”
      这水电费、室内软装和门口看店的活人,哪一项不要钱,她赵店主的财务也不富裕呀。下凡以来,人事变迁,发财的行业此起彼伏,到底什么时候轮到她。
      成霜抱拳:“没钱,先走了。”说着屁股抬起来,准备走人。
      眼见大鱼要走,赵长生忙隔着桌子拉住她,“内容可带劲了,包你满意,嫌贵刀一刀,别急着走嘛。”
      成霜往回扯袖子,“别扒拉了,没钱买新衣服。”
      见她重新坐下来,赵大师推出本店五星级尊享产品:“1080p高清6D沉浸式回顾前生,心动吗?”
      “不心动,失忆症已经好了,不是你们团伙给治的吗。”成霜冷酷拒之。
      卖家赵某继续推销:“不一样,我能让你看我的视角。”
      天眼摄像头版本,就问你心不心动!
      成霜琢磨了一会儿,问道:“怎么卖?”
      赵长生顿时眉开眼笑:“不同内容不同价位。”
      愿者上钩,交易进度达90%,赵长生的手已经在桌子底下点开了“外卖”界面。附近新开了一家馒头店,是点十个糖三角呢,还是点十个红豆馒头呢,十一个吧,给赵富贵一个。
      -
      “你干嘛呢,说价!”成霜催道。
      “噢噢噢噢。”赵长生沉浸赚钱的喜悦里,走了神。成霜话好密,让人想起啰哩吧嗦的赤水。云水一族都是话痨吗。
      “要看哪段?”赵长生问道。
      成霜冒火了:“我刚刚说了那么多段!做不做生意啊,怎么还不着耳朵听呢??”
      “这不是到饭点了吗。”赵长生赔笑道:“U盘存储空间有限,先买一段行不行,咱们好来好往,常来惠顾嘛。”
      “选择困难症”重度患者成霜开始纠结看哪一段。许久后,赵长生叼上糖三角了,成霜的决定还没做出来。真磨叽。赵长生鼓励她:“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成霜深吸一口气,说道:“给我转万神劫。”
      “哪次?”赵长生追问。她在昆仑丘积雪之巅照了万八千年,库存太多,光在册的就有三次。
      成霜怒了:“诚心的是吧。你说哪次,我在场那次!给我炸飞了的那次!”
      赵长生唯唯诺诺,开始翻找库存。
      “找到了!恭喜你,这是本店库存最贵的一段!内含昆仑丘诸多现任领导秘辛。”
      -
      胖橘扭着屁股,带成霜七拐八拐,出了走廊。厅堂空空,店面已经无人看守。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摩挲着镜片圆钝的棱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万神劫当日,陆吾的消失就像一个谜团,让成霜耿耿于怀了许久。很快她就会知道,不只是陆吾,当日留在昆仑丘的人太多了。
      -
      “决裂升河桥”事件中,成霜等人与赤水一方分道扬镳。离开提音巷后,昆仑丘人士的生活质量迅速下降,连饭馆都下不起,只能在洞天大厦的顶楼上喝酒。
      司月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天台,那晚大厦将倾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成霜把玻璃杯“哐叽”一声戳在桌面上,酒撒了半杯出来。
      司月问道:“远山不在,她就喝成这样?”
      这里没有躺椅,司昼只得端坐着,她举杯浅酌,扫了成霜一眼。
      晚风吹散了夏夜的暑气,吹在成霜发热的面颊上。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忽然睁开双眼,眼中放出精光:“司月,我带你去飞吧。”
      司月:??
      未等司月说出“你他妈喝醉了吧”,成霜就拉着她的手跳下了天台。
      司昼的酒杯僵在了手里。
      高空的风十分凉爽,司月却有一万句脏话蓄势待发,主题是:酒精害人不浅。
      成霜随意趴在一朵云上,司月抓住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这比飞机没盖还吓人。
      司昼赶上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两个人趴在云团上,司月面如土色,成霜昏头大睡。
      司昼牵引着云团,回到天台,惊魂未定的司月掐着成霜的脸,把她拽下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看你就是趁远山不在,发癫!”
      “疼疼疼。”成霜随着司月的动作,被迫下了云团,坐回原来的凳子。
      司月喝口酒压压惊,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司昼一边,表示要和成霜划清界限。
      司昼说她明天就去把远山找回来。
      对面的两人叽叽喳喳,成霜满耳都是远山的名字,忽然委屈起来,脸气鼓鼓地像个苹果,眼中泛着湿润的光,“他总是骗我!从一开始,他就骗我!”多日以来虚假的平静在酒精的燃烧下露出了真面目。
      成霜从兜里掏出来一块镜片,在毛豆、花生、啤酒瓶中,捡了块空地,放在桌上。
      司月悻悻地拿过来,镜片是温热的,说明刚刚成霜一直握着它。
      司昼今晚身着一件湖绿色长裙,在晚风之中飘逸如仙。她摇着团扇,扫了一眼:“窥天镜?赵长生给你的?”
      这个赵长生,东边一拳,西边一脚,两头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见司月翻来覆去找其中关窍,司昼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看就看吧,不是什么大事。”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抖落出来,拿指背轻轻挨了一下镜片。
      沾染神力,镜片立刻浑浊起来。
      司月将它贴在眼前,近距离观看这段惊心动魄的监控录像。
      -
      万神劫当日,司月规规矩矩地随众神东渡蓬莱。再回来的时候,她得知同事司云神炸了神格下凡了,
      她曾私下里问过三姨为什么不保成霜,三姨只是说,谁的选择谁承担。她云里雾里地点头。
      及至今世,她见了成霜,好像明白了三姨的话,成霜和原先不一样了,她的承担让她成长。看了这镜片之后,她才明白三姨既是在说成霜,也是在说当日在昆仑丘上的每一个人。
      “谢天谢地,我现在可算知道怀渊为什么缺心眼似的,答应远山的狗屁自杀计划了。”
      -
      “大光明阵”的开启,本身是远山与怀渊的一个对赌。
      当日,远山并非贪好事功,也没有临阵脱逃,他不在天之九部,而是就在昆仑丘,化作了“大光明阵”本身。所以胆小的毕方鸟一反常态地不肯离开,最后还想替远山拢住成霜破碎的神识。
      远山与怀渊早有仇怨,赌上神格,搏一场输赢。
      怀渊不想让成霜掺和,所以不肯相告实情。而陆吾百般叮嘱毕方无论如何让成霜准时离开。
      不知内情的成霜来到现场,看到的就是故障的大光明阵。她不知怀渊和远山在阵中角力,生生切断了结局,另造了一个“第三条路”。
      三重神格叠加的威力惊人,导致摊到各自头上的伤害也骤减。三人均是重伤,未到灰飞烟灭的境地。但就像西王母说的,他们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事情闹得太大,天之九部派了监察下来。赤水和重黎已经湮没了神识,怀渊本就不是昆仑丘的人。自解神格的成霜便首当其冲。
      -
      “这帮人谁都想赌一把,各干各的,最后阴差阳错这么个收场,也是活该有嘴说不清。”司月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根纸烟叼在嘴里,煞有介事地嘬了两口,说道:“害,要我说,都过去了,看不看的没多大意义。”
      司月心大,她什么事儿一旦过去,就都没有掰扯的必要了。但成霜不是这样的人,起因经过,来龙去脉,她须得知道个一清二楚才肯罢休。
      成霜看了一眼司昼:“你在隔壁山头大义灭亲,手起刀落的,衬得我这可不就像个殉情的嘛。”
      司月吐出一个并不存在的烟圈,表示这段她也看到了。
      万神劫这段极短的时间,昆仑丘各路神仙,齐齐上马。这一头三足鼎立,阴谋阳谋,那一头也是水深火热,针锋相对。唯一联结两地的就是赤水,搞完这边的破坏就去那边,精力很旺盛。
      司昼虽然被成霜推上了太阳神的班车,却在感应到赤水的踪迹后当即跳车。
      几番争斗之后,赤水被司昼押着去解玄天烈火的危机。在她面前,赤水化作汪洋恣肆的一瞬间,昆仑照的记录终止。
      -
      司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三姨好像也没离开昆仑丘,她又是为什么?”
      镜片里,西王母带着神鸟胜遇行色匆匆,在群山中一闪而过。哪方面的烂摊子也不管,似乎另有要事。
      怎么回事,说好的撤离,一个个都不走。
      成霜犹疑地看向司昼,似乎是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司昼几不可查地点头。
      趁司月迷茫之际,成霜岔开话题,问道:“司昼,你当时对赤水就没有一丁点犹豫吗?”
      司昼将一杯酒送入唇齿之间,声音像这晚风一样幽凉:“他偏要那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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