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我为什么要哭 ...
-
北辰彻故意拖延了两刻钟才禀明万星阁刺客逃狱一事,本是打算先斩后奏,让紫薇星邸的护卫抢先一步杀了他临时找到的替死鬼。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刺客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地甩掉护卫,而追捕的赤武将军竟如有神助般,很快发现了刺客的踪迹,并恰在不渡谷与他府中的护卫打了个照面,使他派去的护卫倒不敢越俎代庖地动手杀人。
不过郎邪的出现却是遂了北辰彻的意愿,如今不仅郎邪身死,连那个胆敢当街诛杀仙官的刺客也随之坠下不渡谷,日后就算天帝下令彻查这刺客的底细,也绝不会牵扯出对北辰一族不利的真相。
可惜权势滔天的北极星君低估了这个刺客的能耐。
南宫璟珩收到小五的传信后,便以采药为由,事先候在赤武等宫卫途径的地方,并趁机指路,将他们引入不渡谷。
等南宫璟珩跟着宫卫来到不渡谷,正巧看到东方晴飔携一人掉下深渊,若不是他深知三殿下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怕是惶恐之下要稳不住心神了。
但此时最是应该乱了心神的人却看似比任何人都要镇定,只是镇定得有些麻木而已。
墨银竹怔愣地跪在崖边,茫然地低头看着被浊阴之气遮蔽的不渡谷,他不知道这片峡谷有多么波谲云诡,他只知道从峡谷吹来的风犹如剜心砭骨的锋刃,吹进心里后不止惹他心寒,还让他一阵阵发痛。
他说不清楚这比鞭笞还痛的滋味是什么,反正痛到最后他似是钝住了,连眉眼间本来该有的悲恸都堪堪隐褪,转而换成了覆上的寒霜,沾染一抹有恃无恐的戾气。
以至于当赤武将军询问他是否是因刺客胁迫而被拐到不渡谷时,他完全不加思量地斥驳一句:“飔飔不是刺客!”
南宫璟珩听到这句,不由得撑起眉头瞥了眼东方晴飔堕崖的地方,想着若是让尸骨未寒的三殿下看见他家墨大人如此护短的真心,应是九泉之下也……难以闭上眼睛。
其实如果单是东方晴飔一人被北辰彻的人追赶,在他料到躲在暗处的郎邪会趁此机会杀他时,只要拉着郎邪垫背便能让北辰彻暂时善罢甘休,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让南宫璟珩引来帝宫的仙卫。
然而他身边偏偏还有他家六郎,所以他必须给墨银竹找一条安然回到墨府的路。
现下北辰彻为护住他那多管闲事的小儿子,不敢将姻缘树的事告知天帝,越狱的罪名就全部按在了一个替死鬼身上。
正因为北辰彻还不知道东方晴飔就是他要寻找的顺星节同郎邪交锋的刺客,至于墨银竹在谋划劫狱中扮演怎么的角色,对北辰彻而言也就无关紧要了。
不过这时东方晴飔堕崖,若没有帝宫的仙卫在场,紫薇星邸的护卫定然不会留下活口,东方晴飔料到北辰彻心狠手辣,说不定除掉墨银竹后,直接仗着死无对证,把墨大人之死嫁祸给他即可。
于是他让小五去帝宫搬来的救兵只是为了护住墨银竹一命,此时只要墨银竹承认是被刺客劫持至此,便不会有人为难一个不起眼的倒霉小仙官。
怎奈墨银竹心灰意冷之下,就犹如被逼上绝境的兽物,头一次敢攥紧拳头瞪着持剑的赤武将军,一字一句,如泣如诉:“飔飔不是刺客,他不是!”
南宫璟珩:“……”
有墨大人再三强调,三殿下彻底死不瞑目了……
今夜过后,帝都城半月之内发生了几件家喻户晓的大事。
辰星宫屿的三殿下旧疾复发,近日需闭门静养,万星阁的墨大人则因与万星阁刺客有染被关入仙督院听候发落,而帝宫的仙侍曾看到那日三殿下与墨大人同卧一张担架床,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将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便衍生出一场墨大人移情别恋,三殿下伤心欲绝的苦情大戏。
而且众仙听说这个私闯万星阁的刺客本是情坊司的头牌,后被墨大人买下才同住在墨府。
不过除了一些位高权重的神裔,普通的仙官怎么可能有得到情坊司花魁青睐的财力,所以起初的时候,一众仙官根本不相信墨大人能凭一己之力买下风飔飔公子,甚至连墨大人逛情肆一事都不相信。
谁料在九耀星君手下司职的罗睺罗大人,竟声称在顺星节晚亲眼撞见过墨大人游逛情坊司,于是两日前,天帝传令搜查嘉月路庆云小巷墨府。
怎奈负责此事的仙督院老仙官在墨府转悠一圈,除了挖到些新埋的萝卜,什么可疑或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搜到,唯一两件价值不菲的器物还是他们不能查收的,一件是令仪皇子赠予墨大人的苍龙青簪,一件则是上元节日天帝赏赐给墨银竹的彩灯。
与此同时天帝还下令查封情坊司,没承想,故地重游的赤武将军即使手持帝令,但依旧败给了风姿绰约的沈老板。
“真没想到,这情坊司的老板居然是西陵神族的神女,而且我听说这位沈老板就是西陵祎宁,千年前曾领兵平定天赎界祸乱,是天界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怪不得沈老板手上会有当今天帝亲赐的玉佩……墨兄不知,当时赤武将军奉命查封情坊司,谁料沈老板将手里的玉佩一抛,那霞光便染透了半边天,之后天帝连鞋都来不及穿,亲自来这情坊司一睹故人旧颜,然后深情款款地喊着,咦!宁……”
北辰欢将他刚从仙督院实习小仙们口中听得的半靠谱故事讲给墨银竹听,同时加以自个儿靠谱的分析,摸着下巴道,“可我小时候从我勾陈大爷府中听过关于这个西陵女将军的传言,有人说西陵将军千年前早已死在了战场,也有人说她在先帝神陨前莫名消失了,那这样看来,沈老板手里的玉佩,会不会是天帝坐上帝位之前赠予她的,那天帝与沈老板的关系岂不非同一般?!”
墨银竹坐在铺衬舒坦的床榻上,如前几日一样,默不作声地面朝石墙。
北辰欢知他心里难受,本来以为他听到情坊司没有受连累的消息会稍微好受点,可瞧他依然如雕塑般不言不语,北辰欢短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用扇子敲了敲牢房的栏杆,大爷似的提醒道:“赶紧的,把晚饭端上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别耽误我墨兄晚上歇息!”
看守牢门的小仙一听,忙不迭低头哈腰地赔礼道:“回大人,小的已经叫人去催了,半柱香后保证让二位大人用餐。”
北辰欢颇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招呼看门的小仙凑近,隔着牢门低声问:“最近北极星君有没有莅临仙督院呀?”
“有,”小仙实诚应道,“昨儿北极星君找仙督院的大人们议事,临走的时候还打算来咱这牢房,但星君犹豫了一会儿就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北辰欢好奇,往栏杆的缝隙里挤了挤脑袋:“什么话?”
“咳!”小仙有模有样地干咳一声,学着北极星君严肃认真的样子,沉着嗓子道,“那逆子要是敢出这牢门,直接打断他的腿即可,不必姑息!”
北辰欢:“……”
嗯,这话确实出自我亲爹之口,没毛病。
不久前,北辰欢利用一线千姻的老姻缘树,打算助墨银竹带着风飔飔公子离开天界,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那北极星爹会安插眼线守着一线千姻,更没想到风公子会因此丧命。
所以那日早朝,当天帝下令严查与万星阁一案有牵扯的同谋时,心有愧疚的北辰大人当即不顾北极星君冒烟的眼神,以给墨大人牵错姻缘线为由,将墨大人错付万星阁刺客的过失揽下一半,并自愿卸下官职,同墨银竹收押仙督院。
不过北辰欢好歹是北极星君的儿子,即使北极星君扬言要打断北辰欢狗腿,但在其他仙官眼里这北辰欢依旧是个惹不起的神裔,况且天帝都没有下令罢黜北辰欢,只是让这位北辰大人去仙督院面壁思过一月,仙督院的仙官无论如何也不会怠慢了北辰欢,当然更不会怠慢与北辰欢,甚至与令仪皇子和三殿下关系匪浅的墨大人。
毕竟后面这两位皆派宫屿的仙君打点过仙督院,院内的老官就算自己废寝忘食也绝不能饿着墨大人。
“墨兄,醒沐之日早就过了,你多少吃一点东西,你这样不吃不喝,看得我心里怪难受的……”北辰欢揉了揉难受的肚子,“如果风公子仙灵未散,看到你这样折腾自个儿,怕是该伤心了。”
听到北辰欢提及风飔飔,墨银竹神色微变,等睫羽垂下的阴翳遮掩住眸子里蓄势翻涌的情愫,他便从床榻上下来,端起碗开始扒拉饭。
北辰欢见他不怕噎着的着急模样,忙劝道:“慢点吃,这仙督院的饭管够。”
墨银竹似是听不进北辰欢的劝言,等把一碗饭扒拉干净才罢休,然后重又坐回床榻,继续面壁不语。
被天帝要求面壁思过的北辰欢见状,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边,嗫嚅道:“墨兄……你若是憋得慌,大可哭一场,放开嗓门哭,我给你守门,旁人不敢议论什么。”
墨银竹抬了抬空洞的眸子,忽地苦笑一声问:“我为什么要哭?不是说只有心里塞着满满当当的担子时才会哭吗?可我现在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我不是应该很轻松吗?既然很轻松,我为什么要哭?”
北辰欢:“……”
完了,墨兄这是已经憋出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