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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失足成千古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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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明大殿内熙熙攘攘的交谈惹得情窦不开窍的墨大人颇感心烦意乱,尤其自打南极天尊踏进门槛,各方阿谀奉承的声音就没有停过,直到北极星君不苟言笑地进殿,各路仙官才如寒蝉般噤声,低眉敛目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墨银竹在年终祈福大典上就听说南宫与北辰两家文武不合,南宫鹰扬作为南方神族之长镇守南斗,虽携南极长生大帝头衔,但向来谈笑风生,不论与谁交涉都是一脸的风趣笑意,而北方神族世代统御北斗,北极星君又辅佐天帝执掌群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其长子渡劫归来便任职天界战神,北辰一族权位更是显赫,整个天界想是除了南宫家,还没有哪路仙家敢招惹北方神族,八成连天帝都得敬历任万象宗师三分。
所以墨银竹偷偷瞄了眼风度遒劲的北极星君,又看了看他身旁这位见到亲爹后缩头躬身溜走的北辰欢大人,实在想不明白虎窝里怎么就混了个小猫咪呢?
不过深陷狼窝的墨大人自身都难保,自是没有闲情去操心北辰一家的事。而且此时响彻九霄的铎铃已经激荡六下,小命至上的墨银竹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偏角的位置,随着众仙官朝拜后,便开始百无聊赖地听着各部官员汇报天界这几日的情况,时不时悄然摸一下袖袋里的香炉,唯恐东方晴飔在炉内也给他存了“惊喜”。
早朝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最晚拖到辰时一刻也就结束了,但年后的第一次朝拜总是比较看重,再加上三天后便是上元节宴,大殿之上只要有人随便插一嘴就能激起千层可深谈的言论。
而这一情势导致的可怖后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饭饱不久的墨大人开始犯困了。
早朝初始的时候,天帝因万星阁一案无果突然震怒,墨银竹见状,提心吊胆地低着脑袋,祈祷不要被天帝指名道姓的传唤。好在天帝根本不记得万星阁还有他这么个看大门的小仙,更不会留意他,只是斥责了仙督院掌事以及命各宫门统领严加防范而已。
之后便是大小仙城无关紧要的部署,也就只有一些想从中谋利的仙官神裔会纠结在意谁接手这类仙务,但对墨银竹来说,这种一失足就牵连官运的买卖,他即使再穷也不会掺和。
于是,当那些拉帮结派的官员为了蝇头小利互不相让时,穷得孑然一身的墨大人便昏昏沉沉地准备羽化登仙了。
而就在早朝快结束时,职守礼部的仙官忽地就今年上元节宴事宜提出要集思广益,然后对天帝说了一堆什么新年新气象的虚话,总而言之,今年的上元节宴不能只礼部操劳,各忠心耿耿的仙官都得雨露均沾。
但这一比浑水还难蹚的差事却是众仙家避之不及的。
因天帝次子神陨于上元节日,天界的上元节宴已停滞了三百年,如今经历丧子之痛的天帝表面上已释然,可这三百年间,每逢宴庆便能触及其霉头,继而无故降罪于一批倒霉仙官,而今年的上元佳宴最易使天帝触景生情,礼部一旦揣摩不透帝意,那就不止是丢个官位就能了事的。
所以凡是明眼仙都能看出来,礼部有此提议不过就是想把这浑水往外泼罢了。不过天界众仙官中多的是明事理的老狐狸,只要他们集体推托,看在法不责众的份上,这大锅早晚是礼部官员背。
不多时,眼见天帝被说服后开始问哪位爱卿可接任此事,众仙官皆心照不宣地往里侧退了一步,并默契十足地低头不语。就连南宫鹰扬和北辰彻这种受的住“爱卿”称呼的位高权重的神裔,也颇有自知之明地退了半步。
大殿之上顿时寂然。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天帝会拂袖怒斥时,不成想,天帝竟惊觉诧异地呆讷须臾,接着给一旁的近侍施了个眼色,那近侍立马会意地拖长音调吆喝一声:“万星阁星使墨银竹觐前奏见!”
听到这句,不仅天帝知道这毛遂自荐的仙官叫墨银竹,一脸茫然的众人也随之齐刷刷往身周看了看,这才发现近大殿门的位置还站着一位“不合群”的仙官。
此刻这仙官正背映九天彩霞,摇摇欲坠地往前戳,等他头晕脑胀地踉跄一小步后,终于大梦初醒般抬了抬头。
怎奈还没完全睡醒的墨大人抬头一瞥没有看到堵在他面前的人墙,便想当然地以为是下朝了。于是他二话不说,打了个哈欠就往殿外蹒跚,结果脚刚抬起,忘记既明大殿门槛有多高的墨大人立马对着实打实的玉砌雕板来了个五体投地,硬生生将自己摔得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究竟有多少大仙目睹了这一幕。
然而摔得再疼,一向冷暖自知的墨银竹也只是哀吟两声,接着颇不矫情地跪爬着转了个圈,捞起跌落在门槛内的官靴,相当实在地坐在门槛上开始穿鞋。
而就在他蹬上鞋准备起身离开时,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间断的干咳声。尚还迷糊的墨银竹听到后先是一愣,然后讷讷地转过头一看……
咦?不是说好的无门槛吗?这门槛可够高的,北辰大人你瞧,把本大人摔得都出现幻觉了,还以为又要上朝了呢。
快把肺咳出来的北辰欢一看墨银竹兀自怔愣在原地,便又鼓足劲儿重重咳嗽了起来,只咳得天帝看在他是北辰彻爱子的份上,吩咐仙侍等退朝后给他备一壶川贝母炖雪梨。
随即,北辰欢一看天帝转眸拧眉盯向依旧无动于衷的墨银竹时,甚是仗义的北辰大人慌乱须臾,当即果断地招呼身旁仙官:“劳大人扶在下一把。”
那仙官一惊,立即像供奉财神爷一样去扶主动与他交涉的北辰欢。可就在这仙官的手触及北辰欢手臂的刹那,原本还脚踏实地站着的北辰欢眼一闭心一横……一直到退朝都没睁开眼。
眼见着掌管“一线千姻”的北辰大人晕倒在大殿上,众仙官无论虚情假意还是实实在在的忧忡,都慌不择路地围拢上去,而天帝见此场景也顾不得唤墨银竹上前问话,大手一挥,先命人把北辰欢送往普渡堂,然后指了指杵在门口的墨银竹,传令一句:“此次上元节宴交由墨爱卿全权负责,退朝!”
喜提大任的墨银竹:“……”
敢问……这位墨爱卿……是谁??
一直到踏入万星阁,墨银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想着下班后先去看望被早朝祸害病重的北辰欢,然后再想办法打听上元节宴的事。
可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万星阁看大门的小仙官,怎么就被天帝选中,摊上这档子倒霉差事了呢?
哎!本大人只是打了个盹,到底错过了什么呀!
杂绪丛生之下,墨银竹拿着“铭世”神笔,讷讷地坐在官位上,鬼使神差地在纸上画了一口大锅,然后在大锅周围勾勒出一个简易的脑袋和四肢,一笔收尾后活像在银河里畅游的万年神龟。
而背不动天降大锅的墨银竹就这样坐着并唉声叹气了半个时辰,突然记起东方晴飔给的那盏可以驱邪祈福的传家宝,于是他急忙掏出香炉,稍微收拾过桌案上无用的纸张,然后把香炉恭恭敬敬地放在桌面中央,一边嘟囔着升官发财的吉利话,一边去点炉内插好的香烛。
香炉点燃后,袅袅氤氲的青烟腾云驾雾般缭绕在墨银竹周身,并从清澈的玉灰色渐渐化成了醒目的朱红,乍然看上去就犹如被困在浊玉中的隐忍未熄的烈火,随时都可能冲破束缚再次燎原似的。
墨银竹被这团摩挲在他怀里的红色棉状物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用手胡乱驱赶。
然而当他将这团红物拍散的一瞬,一个红炎炎的狮相小兽蓦地落在了香炉旁,就像是被他一巴掌从红物中拍出来的。
墨银竹惊奇地打量过翻着肚皮躺在桌上的巴掌大小的小兽物,试探性地用手指戳了下它袒露的肚子,而这小兽物觉察到痒意后随即“阿嚏”一声,紧接着,驱散那些纷飏的红絮的同时,一个翻滚站起来,呆萌地歪头看着缩回手的墨银竹。
情坊司三楼,东方晴飔趁梨白给他煎熬疗眼草药的空暇,又翻看了一遍关于墨银竹生前事迹的鬼界文书,可依旧没有找到解惑的东西。
深思了一会儿,仍然疑心作祟的东方晴飔决定接回下班的墨银竹时再旁敲侧击地向其打听一番,反正墨银竹是个撒谎都难掩慌乱的人,但凡他在墨银竹身上稍稍花点心思,定然能把老墨家祖宗八代都挖出来。
不过,现下东方晴飔并不着急知晓墨银竹的祖宗们都是何方神圣,他只是想知道此时此刻待在万星阁的墨银竹在做什么,而他让墨银竹揣好的香炉便恰好能助他窥探万星阁,顺便看一眼独守空阁的墨大人。
这样一想,东方晴飔看了眼时辰,打算施法唤醒香炉里的狻猊神兽,可就在他准备念诀时,早上还对这“传家宝”香炉嗤之以鼻的墨大人竟自个儿主动点燃了香炉内的香烛,当真是省了他不少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