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立春大吉

15、第 15 章

　　春棠这几日在村里转来转去，绝大多部分村民都见到了，唯独这个二柱媳妇儿一直不见人影，这还是第一次见。

　　隔得近了，有些东西更加明显，此时春棠抬起头光明正大的打量她。这是一个极为瘦弱的女人，裸露在外的手腕细的惊人，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眉目间还带着点苦相。最重要的是，她的头上还有很严重的伤，那块头巾上有大片血迹，颜色很暗，隔远了还瞧不出来，血迹湿润，血腥味十分刺鼻。

　　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艾草味，春棠虽说学艺不精，但也知道她这伤不是用艾草敷一下就能好的，王大夫时常同春棠说医者仁心，春棠自觉自己也小半个前脚掌踏入了这一道，忍不住冲面前目光灼灼盯着魏时安的女人说了句：“婶子，你这伤还是早点去找个大夫看一下吧，伤的有点重。”

　　二柱媳妇的笑容敛了敛，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抹了抹泪：“我们庄稼地里人穷啊，一年到头连几张嘴都填不饱，哪有钱去看大夫买药。”

　　春棠没说话，她接着道：“我们家就这个条件，你也瞧见了，老弱病残都占了，家中就我跟招娣两个干活的人，我们再怎么肯做也就这样了，可怜她爹。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家中没钱，好不容易买副药，得熬个三四次，连药渣都不敢扔......”

　　她的目光落到魏时安身上，哭的也有几分真情实感：“若是我争气一点，能多给家中赚点银钱，相公的病说不定就能好，若是我再争点气，能给周家留个后，也不算断了他们家的香火。”

　　春棠无语：“你不是给他家生了个孩子吗？”

　　“是个女孩儿啊！”招娣她娘声音加重，有些凄厉，“我肚子不争气，只给周家生了个女孩儿，好些年了也没个男丁，若继续这样下去，周家便绝了后，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就算死了，我也对不住周郎，到了地下我都没脸见周家的列祖列宗啊......”

　　她哭得委屈又凄惨，春棠听得眉心突突跳：“你这就不对了，妇人能顶半边天，这可是圣人曾说过的话，难道你觉得圣人说这话有问题吗？”

　　她还欲再说，恰好对上了招娣的视线，她瞧着春棠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眼神犹如一谈死水。

　　春棠深呼吸，和她对视，又看到她摇了摇头，目光带了点恳求。

　　接收到信号，春棠也没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板着一张脸看着二柱媳妇儿：“婶子，我们回去了。”

　　“就在这儿玩儿啊，天还这么早，”二柱媳妇虽然还在抽泣，目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魏时安，“招娣从小就独来独往，这还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你们今日就在这儿玩，晚上婶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似乎后知后觉：“你们是哪个村的？”

　　春棠还没说话，招娣先开口了，她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小，但是少有的带着一些坚定：“他们是跟着衙门的人一同来的。”

　　二柱媳妇一顿，咿咿呀呀的呜咽声都停了。

　　春棠没理会她，冲招娣挥了挥手：“我们先走了。”

　　走出院门，还能听到屋里二柱媳妇儿尖锐的声音，正在骂人。

　　起了风，有几只灰色的麻雀从头顶飞过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她们在暂住的院子前遇到秦一朝，秦一朝急匆匆的，脑门儿上全是汗，看到春棠还叹了口气。

　　春棠瞅着她：“怎么了？”

　　“这都几天了，一点都没瞧出来。”

　　“没查出来不是好事吗？”春棠说：“证明是他们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呗。”

　　秦一朝看着春棠：“你信吗？”

　　春棠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可是我们在这里都待了三四天了，确实也没听到婴儿的哭声啊。别说婴儿了，就连其他小孩儿都不见嚎两声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秦一朝神色坚定，“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说有哭声，但我们来的这几天就消失了，这说明什么？”

　　春棠好奇：“说明什么？”

　　“说明她害怕我们。”

　　春棠点头：“我觉得你的话十分有道理。”

　　唐新月接话：“她们家就四个人，就盯着她们家，总能瞧出问题的。。”

　　秦一朝语气有些无奈：“这都什么事啊。我就说了我不适合查案。”

　　唐新月看他：“你这句话可以去同秦寻说的。”

　　“我若是有这个胆子，今日也不会在这里站着。”秦一朝一脸苦涩，“要不这回回去见到他了你同我与他说上一说？”

　　唐新月啐他一口：“我可不想同这个笑面虎打交道。”

　　春棠听着他们斗嘴，有些好奇：“唐姐姐不是女捕快吗？”

　　“你瞧我这样像是捕快吗？”唐新月笑，“我可不做捕快，事多钱少，谁爱去谁去。”

　　秦一朝站在她身后，无奈的笑。

　　春棠双手撑着脸：“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今日在在招娣家待了一会儿，她爹病的挺重的，她娘身体也不怎么好，虽说没见到她奶奶，但村里小孩跟我说她奶奶似乎也不太好。”

　　唐新月摇头：“一家四口，就剩个小孩儿还全乎了。”

　　“小孩儿也不怎么全乎，”春棠想起招娣那副样子，“小孩儿估计也没吃过几顿饱饭，又整日干重活，都六岁了还是三四岁的模样，再这样下去......”

　　秦一朝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唐新月原本心中就有些不耐，听到春棠这样说心中更是不快，“本来就烦，还搁这儿叹气，我今天回去一趟，瞧瞧我的家伙准备好了没有。”

　　“这么急？”秦一朝看她。

　　“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唐新月道，“原本我以为就是普通的装神弄鬼，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别说你了，我也不擅长这种事啊。秦寻真是脑子进水了，又把我俩凑到一块儿。我待会儿就走，我走了之后你多盯着她们家那个老太婆和那败家媳妇儿。”

　　唐新月转身，瞧见春棠眨巴着大眼睛，瞧起来软乎乎的，没忍住伸出罪恶之手捏了一把，又叮嘱秦一朝：“顺便把你弟弟妹妹的学业提上日程，这都玩儿了几天了，你忘了你娘怎么叮嘱你的了？”

　　春棠还没从突然遭受袭击的惊愕中走出来，就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她不可思议的瞧着唐新月：“你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开心，就让我们也不开心呀！”

　　“我觉得你弟弟挺开心的。”

　　春棠转头看魏时安，魏时安抿着嘴，用力的摇头，表示对唐新月这句话的反驳。

　　春棠控诉：“你看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开心？”

　　“嘿！”唐新月又捏了捏春棠的脸，“我每日忙的脚不沾地，转头就能瞧见你带着你弟弟满村跑，你还不准我不开心了。听过一句话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奋斗，学习的时候。可不能荒废时间啊！”

　　“你前几天也不是这么讲的呀。”

　　“前几天是前几天，现在是现在，前几天的我并不能代表现在的我。前几天说的话，现在也可能不作数。”唐新月嘿嘿笑，“小朋友不要太单纯。”

　　春棠学着秦一朝，无奈捂脸摇头。

　　吃了午饭，唐新月就急急忙忙的走了。秦一朝去灶台里找了块黑色的炭出来，执行唐新月的吩咐，教俩小孩认字，他拿着炭笔，在墙上写了个字。

　　他指着字，表情肃穆：“跟我念——天。”

　　俩小孩排排坐，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个十分不专业的先生，课前也没问他的学生之前有没有学过。

　　他又重复一遍：“天——”

　　春棠张大嘴巴：“天——”

　　“我们头上的，就是天。”

　　春棠指着屋顶：“天——”

　　秦一朝转身写第二个字，春棠看向魏时安，咧着嘴无声的笑，魏时安十分无奈。

　　秦一朝转过身：“地——”

　　春棠张大嘴巴：“地——”

　　“我们脚踩的这片，就是地。”

　　春棠跺了跺脚：“地！”

　　一个不专业的先生带着两个不认真的学生，这课上的十分敷衍。

　　虽说春棠学得很快，但不知为何，秦一朝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秦一朝的兄长，原先做过一段时间先生，他耳濡目染，上课之前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自觉成竹在胸，想着就算春棠在怎么愚钝，一上午也能把天地玄黄四字教完，谁知春棠竟是这样聪慧！

　　他在感到惊喜的同时，也意识到往日他亲娘满脸担忧的同他讲那些春棠在学习一道上果真是没有天赋的话想必都是框他的。

　　短短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学到“女慕贞洁”了。

　　春棠将这四字念了好几遍，撇着嘴摇了摇头。

　　摇着摇着，她的目光就落到站在门口的的招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