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中渡我》南洲旭

1、骂我哥，我就打你

　　宋屿白刚上小学一年级，就把同班的一个男生打了一顿。

　　小胖哭哭啼啼地给班主任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宋屿白在一旁插裤兜哼歌。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新教师，才刚刚接手这个班。当时叫名字时，她看宋屿白第一眼觉得美得像个混血，没料到居然是个硬茬，打人这么狠。

　　她尽量微笑着问他们：“这不是才开学一周吗？告诉老师，你们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打架？”

　　小胖一抽一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班主任只好问宋屿白：“你说。”

　　他回答得很简单：“他骂我哥。”

　　班主任这才想起一周前，她提前了解班级看学生档案时，宋屿白的家属栏和其他学生都不一样，别人的家属都填的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四选二，而他只写了一个字——“哥”。

　　她当时就觉得纳闷，但组长并没有特意告知新生里有孤儿，再加上这表是她为了更熟悉学生让他们自己填的，于是她也没有再多过问。

　　但很显然，宋屿白的哥哥对他很重要。

　　班主任一边在电脑里查学校发的具体信息，一边问宋屿白：“他怎么骂你哥了？”

　　“他说我哥穿的校服旧，四年级该买的新校服都买不起。”说完狠狠剜了小胖一眼，吓得他哭得更大声了。

　　班主任有些吃惊：“你哥才四年级？”起初她还以为是大很多的哥哥，正在抚养他，所以宋屿白才会填“哥”。

　　班主任查到资料，上面显示宋屿白的父亲叫陆道康，已经40岁了，母亲那一栏是空白。她对小胖的哭声感到头疼，指着他们说：“不管是什么理由，这么小就打架都该重视，我通知一下你们家长，让他们来一趟。”

　　不过一会儿双方的家长就都来了，班主任重点关注了陆道康，他低头哈腰连连道歉的样子压根不像会家暴的男人，而且还把宋屿白护在了身后，不过宋屿白对他父亲的到来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小胖妈一看就知道这家长是个软柿子，趾高气扬了起来：“那就好好管管你儿子，这么小就打架以后不知道要成什么样，真的是。”陆道康连连称“是”，原因也不问，一口咬定是他们的错。

　　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要结束了，谁知宋屿白又来了一句：“那你先让你儿子学会好好说话行吗？”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

　　就在小胖妈要发火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屿白。”

　　一个穿着校服，瘦瘦高高的男孩子走进来，班主任一眼就认出了他。陆裕，年年拿第一的学霸，所有老师都对他有印象。

　　陆裕皱眉道：“爸，你也在这？怎么回事？”

　　宋屿白立马挣脱开他爸，跑过去抓住他哥的手，然后对小胖说：“我哥来了，你给他道歉！”

　　小胖挨打后再不敢嚣张，看着宋屿白一副又要打他的架势，连忙说：“对不起哥哥！”

　　至此这件事才算圆了场。

　　回家路上，陆裕问起整件事的经过，哭笑不得：“就这事？你也太爱你哥了，以后记住打架是最后一步，先沟通了再动手。”

　　宋屿白不服：“我都忍了他一周了，这么晚打他已经是极限了！”

　　陆裕点点头：“那确实挺能忍的，但如果骂的是你呢？你是不是打的更凶？”

　　“那我才不管他呢。”他说完蹦到了前面，“哥是因为给我买新校服才买不了自己的，我倒希望我穿旧的，这样哥穿的就是新的了。”

　　陆裕蹲下来亲亲他的嘴角：“这么乖？那哥今天就奖励你多写一道数学大题吧。”

　　陆裕一笑宋屿白就胆寒，觉得自己以后会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宋屿白可以因为别人骂他哥就大打出手，但其实他小时候没少诅咒他哥。

　　他第一天被接到这个家的时候才3岁，但当时6岁的陆裕却压根不在乎他年龄有多小，只看见他翻了翻自己的东西就给他来了一记猛推，惹得宋屿白哇哇大哭。

　　当时街里邻居听闻来了个中英混血儿都是稀奇喜爱得不得了，看见这一幕马上冲上去哄宋屿白，一口一个“乖乖”听得陆裕想呕。

　　宋屿白长得好看得很，但凡遇到个正常家庭那绝对爱得不得了，但无奈陆裕和他爸都不正常。

　　陆裕知道，宋屿白是享受尽他妈妈母爱的人，是另一个家庭爱的结晶，他的嫉妒在他到来之后愈发明显。

　　陆道康只办了领养手续就再不管不问宋屿白，因为他对谁都这样。他只是在执行任务，至于其他的，他不管。

　　陆裕很聪明，他知道抚养的重任实则在他身上，但他对宋屿白的要求很简单——不死就行。

　　宋屿白骚扰他写作业，他就把他抱到床上，丢一摞玩具给他，他玩累了就能睡着。

　　宋屿白不愿玩玩具的时候，他就带他去院子里抓蚂蚁，然后中途溜掉，每次宋屿白回来都是泥巴糊满全脸。

　　宋屿白不愿意挨着陆道康睡，非要和陆裕挤一张床。他到底还是有一半外国血统，晚上还得来个晚安吻，不然不愿意睡觉。陆裕被他闹得睡不安分，只好亲他的嘴角，他会咯咯笑然后趁陆裕不注意亲他嘴。陆裕一开始避之不及，后面学会了就反应得很敏捷，直接把宋屿白的脸抵住。

　　宋屿白会喊“哥”后能喊他一整天，陆裕实在是被喊烦了，没好气地问他到底要干嘛，他不说话，继续喊，慢慢地陆裕就能做到在一声声“哥”中波澜不惊。

　　宋屿白没头没脑的问题一大堆——“鸟为什么会飞？”“乌龟为什么爬得那么慢？”“蚂蚁为什么那么小？”等等等等，但陆裕都懒得搭理他。终于有一天，他问了一句：“哥哥为什么不爱我？”陆裕愣了一下，对上他漆黑的眼眸，没来由地心虚，正想回答“没有”，宋屿白就又跑出去玩竹蜻蜓了。

　　陆裕叹口气觉得自己有病，三四岁小孩的问题也要当真。

　　直到有一天，陆裕差点失去宋屿白，事情才开始有了转机。

　　那天星期三，宋屿白买完蛋糕后兴高采烈地往前跑，陆裕因为一天的课有点累，想着不过100米就到家了，于是也没有跟上他。

　　快要走到巷口转角时，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哥”，陆裕瞬间头皮发麻，行动已快过了思考，他急步往前跑，刚转角时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抱起宋屿白准备逃跑。

　　当时陆裕的脑子里只有五个字反复冲撞着他的神经：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他。

　　陆裕从没发现自己能跑得那么快，他当时也是小小的一个，但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那男人，书包用力一甩，打在了他头上。

　　陆裕一直背着很多书，因为他不仅要学课堂上的知识，还要做很多拓展训练。陌生男人吃痛，正揉着脑袋，背上又挨了陆裕一脚，他骂了一句脏话，丢下宋屿白跑了。

　　宋屿白哭个不停，断断续续的“哥”带着鼻音，但这次陆裕却没骂他你烦不烦，反而紧紧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安慰道：“屿白，乖，不怕了，不怕了……”脖颈突然传来一丝凉意，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你不能失去他，陆裕，唯一爱你的人只有他。”

　　他的灵魂一字一句地对他说。